你立刻把船移到复兴岛附近带浮筒,准备七天煤水。客运人员都下去。”
徐品富立即通知大副、轮机长、事务长,装足七天所需煤水和粮食,除客运人员外,所有船员一律不准下船。船开到复兴岛附近江面,系好浮筒。蒋介石乘坐的“泰康号”军舰也系在前面浮筒上。5月6日早晨,一艘艘汽艇将一只只沉甸甸的银箱、蒋介石的乘马、坐的轿子、睡的红木床和用的三联大橱全部装上船,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连餐厅内都堆得满满的。卫兵在甲板要道口站岗,戒备森严,船上原来的电台被封,跟随蒋介石的电报员在船上架设了电台。一个国民党副官通知徐船长:
“所有的人都等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当晚8时左右,蒋介石由徐学禹陪同坐汽艇上船来,跟在后面的是蒋经国。蒋介石仍然穿着长袍马褂,脚登圆口缎子鞋,眼眶已瘪陷,神情黯然阴沉。在船长室坐定后,徐学禹就向蒋介石介绍说:“这是江静轮船长徐品富,是个优秀船长。江静轮经常航行宁波航线,是艘好船。”
蒋介石听了,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在一旁的蒋经国朝徐品富点头笑了笑。
而后,徐学禹将徐品富叫到外面,嘱咐说:“首要任务,是老先生的安全。第二,要服务好招待得好。你是代表我们招商局的,不能出半点差错啊!”
徐品富连连点头。
蒋介石当晚就住在船长室。当徐品富出来拿走要用的东西时,顺便问蒋介石:
“老先生,什么时候开船好?”
“嗯……”蒋介石沉思片刻,反问徐品富:“到舟山,需要多少时间?”
“12小时左右。”
“最好天要亮未亮时开船,天要黑未黑时到舟山。不能鸣笛。”
“可以办到。明天早晨天蒙蒙亮开船,黄昏时间到舟山。”
5月7日清晨6时,江静轮在泰康舰的护航下,离开了复兴岛,向吴淞口驶去。
蒋介石在当天的日记中沮丧地写道:不管前途如何艰难,也要“不屈不挠地奋斗下去”;“我眼看到中华民族的危亡,怎能不挥泪前进?”但蒋介石也不得不承认,因对手毛泽东的厉害而无奈:“今日的仇敌,是坚强、恶毒、凶险的共党,我们用什么方法对付敌人呢?”
10时许,徐品富正在驾驶台凝神眺望,蒋介石在四个侍从的护卫下,走进了驾驶台。徐品富将望远镜递给蒋介石,蒋介石端坐在太师椅上,朝一群依稀的岛屿望去,问道:“现在哪里,这是什么山?”
蒋介石要求天将黑时到舟山,徐品富只能通知机舱减速慢行。
掌灯时分,江静轮靠上了舟山码头。码头上戒备森严,搭好跳板,当时担任浙江省省长的周岩上船迎接。
舟山是个群岛,大小岛屿几百个,星罗棋布,住满了溃败逃来的国民党军队。
蒋介石没有下船,而是要徐品富将船在各岛之间来回靠,他要到各岛去视察。
“我对舟山群岛不熟悉,为安全起见,最好请一位引水员来领航。”徐品富想快些脱离蒋介石,出了这个主意,他想最好找不到引水员。
谁知过了两天,原来引领此船的宓领港竟然来了。徐品富不禁暗暗叫苦。
宓领港按照带来的海图,指引江静轮在舟山各岛之间来回停靠。每到一个岛屿,蒋介石就上岛去勘察地形,目的是要把舟山辟为一个军事基地,以便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转眼七天过去了。5月16日这天,蒋经国到徐品富房间,笑着唤他去:“老先生坐你的船很满意,略备菜肴,请你吃饭。”
徐品富知道,这顿饭不好吃,可不去不行,只好随蒋经国去了。
桌上碗筷已放好。蒋介石坐上首,蒋经国和徐品富分左右坐着。徐品富见蒋介石脸色苍白,眼眶浮肿,眉宇间隐露着忧郁,便寒暄道:“老先生,睡得好吗?在船上习惯不习惯?”
蒋介石好像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才说:“睡得蛮好。”
徐品富怕话多有失,就不再多问了。蒋介石举起筷子对他说:“吃得惯吗?吃啊,吃啊!”
徐品富点头说好,却吃不出味道。好不容易挨到席散,退出餐厅。可到晚上,蒋经国又把他唤去,说:“老先生坐你的船很满意,他要你送他去台湾。”
徐品富心里一惊,怕的就是这个,但脸面上却还平静,他想了四条理由,说不能去台湾:“船的保修期已到,需要修船;船上的煤水也不够;江静轮的机械设备不适宜跑台湾海峡;我对福建、台湾航线不熟悉,要绝对安全地把老先生送到台湾,没有把握。”
可这四条理由当场就被蒋经国驳掉三条:
“修船,延迟几个月也无妨。煤、水可在舟山加足。航线不熟,只要跟着泰康舰后面跑就行了。你再考虑考虑,明天给我答复。”
这一夜,徐品富辗转反侧,未能成眠。他打定主意,不主动去向蒋经国表态,能拖一天是一天。
5月17日10时左右,天空忽然传来隆隆的飞机轰鸣声。只见蓝天白云间,三架巨型运输机向舟山机场飞去。徐品富看到其中一架是蒋介石的专机“美龄号”时,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怦然落地了。看来蒋介石可能要乘飞机去台湾了。果然如此。因为17日蒋介石已经得到消息,上海市郊已经解放,浙江沿海岛屿也已岌岌可危。蒋介石害怕乘船太慢,夜长梦多,不如一飞了之。
这天夜里,当蒋介石离船后,徐品富和宓领港花钱雇了只小渔船,偷偷离开舟山,在几经曲折后到达杭州,又从杭州回到已经解放了的上海。
人才争夺与人心向背
蒋介石在撤出大陆前,总想把最宝贵的东西全部带走。可是,要带走比黄金更贵重的人才,却不像带走黄金那样容易。对于知识分子,蒋介石表面上还是很尊重的,给他们的待遇也不低。以1935年为例,国民党管辖下的教授级,月薪可达300至500银元,助教也能拿到80至140银元。而当时的一般工人工资只在4至50银元。在那个时代,维持中等水平的个人生活费只需10块大洋。这还不算,蒋介石还让许多搞科学的院士走上仕途,在政府里当了各种各样的官。比如,清华大学的历史学教授蒋廷黻,当上了行政院政务处处长,还出任过外交官;中国物理学会第一任会长李书华当上了教育部副部长,其他如物理学家李耀邦、植物学家李顺清、化学家徐佩璜、经济学家何廉等,都在政府中任职。在30年代,国民党政府中央机关中12万多名公务员中,学理工农医出身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就有1300多名,超过了10%。
如此丰厚的待遇和尊崇,当初蒋介石是满有把握将这些人才像运黄金一样运到台湾的。可事与愿违。许多知识分子和他捉起迷藏,藏着躲着,就是不想跟他走。
先是翁文灏。蒋介石的同乡,中国第一个地质博士学位获得者,曾任国防设计委员会秘书长。此会以后更名为资源委员会,是国民政府容纳科学家和工程技术人才的重要机构。当蒋介石四处寻找翁文灏时,翁文灏正在和友人道别,并慷慨陈词:
“今天的问题,不再是钱的问题了。美国方面有人说:美国帮我们搞大陆,大陆太大,美援再多也没办法,如今台湾地方小,一个钱有一个钱的影响,反有办法了。
他们说四块方糖泡在大锅里会感觉不到一点儿甜味,但四块方糖放在咖啡杯中就会很甜。他们把台湾当做小小的咖啡杯,那我们算什么呢?”
宾主间苦笑一阵,翁文灏长叹一声,又说:“我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样拖下去,实在不能想象。资源委员会各单位主管问我怎么办?各厂改隶省府,等于把厂送给台湾省了。从今以后,更苦的日子在等着他们了。”
席间有人问:“咏老(别号)此去,那是一定去美国了?”
翁文灏苦笑着摇头。
“昨天我还听说,美国已经发电报请咏老到那边去,怎么不去美国?”
“我到美国干什么呢?世态炎凉,今天的美国对我们还看得起?再说美国的做法固然有人叫好,但我可不一样,我以为美国的做法有商量。大家相信么,台湾其实已经是美国的人。”
“那么说,咏老是台湾也不打算去了。”
翁文灏不做回答。那神态已经说明一切。
蒋介石听说翁文灏到了香港,派人去动员他去台湾,可翁不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