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荣桓这个不好开玩笑的人,私下里也戏称贺龙为“龙头大哥”。贺龙许多有趣的经历和谈话常常使他开怀大笑。
贺龙用手杖敲着林彪的头像,愤怒地说:“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为什么不准我革命?”
贺龙的前半生总的来说是走运的
在叙述林彪蓄谋搞倒贺龙之前,有必要对贺龙的传奇人生作一简述。
无论是从电影或是照片上,人们记忆中的贺龙,总是上唇蓄着密匝匝的一字胡,手持或口衔一柄烟斗,在战场上指挥若定,在生活中谈笑风生。
贺龙有着丰富的个人特质,只要一提到他的名字,熟悉他的人总要夸上几句,把与他的交往当作一件快事,并说出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趣事。贺龙虽然从小就识字不多,但会写自己的名字。他的聪明反而使他有许多发明创造,比如他下达命令的时候,总是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战士的左手上。战士回到自己的连队,背诵完命令,就举起左手,出示贺龙的亲笔签名。1927年南昌起义失败后,贺龙开始自学读书写字,他几乎全凭记忆,每学一篇课文,就反复诵读,直到学会了里面所有的字为止。
贺龙也许在某些方面比其他高级指挥员粗疏一些,然而在外向的粗疏中,却隐藏着对被压迫者的深切同情。他是一个爱嬉闹的人,又特别喜欢孩子。在街上,他喜欢逗弄孩子,常常抱起一个挣扎着的小孩,夹在腋下走半条街,然后把他放走,用一个铜板或一块糖哄得他高兴。
贺龙曾对人谈起过自己的人生哲学:“我相信运气,你不能阻挡它,既不能把运气关在门外,也不能插上门不让它进来。只要有运气,总是会走运的。”
贺龙又高又壮。“贺龙同志像老虎一样强壮。”朱德同志这样称赞他。“我在长征中,一次也没有看见过他显出疲惫的样子。好几次,他还背着负伤的战友呢!”
的确,仅从贺龙的外貌看上去,也令人产生这样的印象。他的全身,从头到脚,都充满跃动的活力。贺龙是不能静坐不动的。他的动作,和他那声如飞雷的南方乡音一样令人瞩目。
贺龙是很容易识别的———口里叼着他喜欢用的烟斗、胡须浓黑而整齐。他那充满俏皮的眼睛,总含着笑,仿佛在寻找讽刺的好材料。贺龙曾对人说:“我开始留胡子的时候只有地主军阀才留胡子,我不相信为什么农民就不能有胡子。”
贺龙喜欢和他的政委关向应下棋。曾经打赌,谁输了,就得把胡子剃掉。虽然这种事不常发生,但有时贺龙的胡子确也不见了。关向应同志曾对美国记者尼姆·韦尔斯女士谈起对贺龙个性、风格的印象。他说:“贺龙是非常坦率和英勇的,有着一种特殊的战士风格。他作决定迅速而明确,有着巨大的自信。他作战时计划得非常仔细,他所有的决定都是稳当安全的。他对待部属很周到,但他们如果犯了错误,就严格执行纪律。他的政治理解力是很强的,并且对党诚实和服从,总是小心谨慎地遵循党的路线。作为个人,贺龙为人和蔼而朴实,几乎是孩子般的坦白。他非常健康强壮,喜欢骑骏马。他抽香烟———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别的嗜好了。”
贺龙活跃健谈,他讲起故事来,手舞足蹈,诙谐有趣,不愧是这方面的老手。他常讲到他小时候的事情:“年轻的时候,只要一提起我贺龙的名字,地主马上就会收拾细软逃命。”这时,他总是预先传言说他还有好几里地远,然后突然敲响地主的大门,大笑着说:“哈,我来了!”
贺龙从不讲究形式。长征中,他要么打赤脚,要么穿草鞋,脚上总裂着大口子。他对于军队的形式毫不在意,有一次有人问他为什么他有三万人的队伍,却说只有一团人,他扬起头来哈哈大笑说:“我数不过来!”一次贺龙视察青岛海军学校,却走进欢迎他的仪仗队中,和张三拉拉手问李四家在哪里,中午又在院子里和学员们蹲成一圈吃饭,闹得偌大一个食堂空着,苏联高级顾问很不高兴。
贺龙说,我就看不惯这一套。
贺龙的个人经历也是丰富的。
他早年赶马驮运,长途跋涉,生活很艰苦。由于勤俭精明,还是为家里挣了一些钱。武昌起义胜利,推翻清王朝。桑植到处传说:“民国反正,穷人翻身。”
靠着贺龙赶马收入有了点钱,生活也开始好转。也就在这时,他们家庭成员多了一位新人。那是在1906年贺龙十岁时,腊月,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贺龙与比他大几岁的原燕罗界邻居贫农女儿徐月姑成了亲。第二年秋,徐月姑生了个女儿叫贺金莲。几年后徐月姑病故。这是贺龙的第一次婚姻。
贺龙还有一段婚姻鲜为人知。
那是南昌起义之前,武汉的形势渐渐紧张起来。为了保护贺龙的安全,周逸群特将贺龙和他的土家族妻子向媛姑等眷属,一并送往鲍罗廷的苏联公馆内暂住。媛姑本名向志德,是湘西武陵山寨中土家族大家闺秀。1920年贺龙参加援粤讨桂兵变,走漏了消息,贺龙的参谋也随机叛变,暗中勾结外地反对武装,将贺的父亲杀害,将其弟捉去活活蒸死,并扬言要将洪家关贺姓人家“斩草除根”。消息传到洪家关,贺姓人家愤愤不平,要为贺龙报杀父之仇。贺龙含悲忍痛劝住族人,止住一场一触即发的宗族械斗。族人中辈分高的却提出,家仇可以不报,但你贺龙父兄双亡,膝下无嗣,为让死者安心,活人放心,一定要在其父亡灵出葬前,举办一次丧婚。贺龙只好照办。于是经乡人肖定姑精心挑选,选中了19岁的向媛姑。当年5月下旬的一天,当乡亲们吹吹打打把向媛姑抬到贺龙家时,贺龙却因军务繁忙未能赶回家里。这时,乡亲族人毅然从俗,按照土家人的规矩,由贺龙的胞妹贺绒姑自抱大公鸡,代表贺龙与媛姑在其亡父灵前同拜天地。当晚贺龙飞骑赶回家里,拱手感谢媛姑说:“没想到我这个军家营长,用一只公鸡,娶了你这个漂亮的土家媳妇。”从此这次丧婚被乡人传为佳话。
南昌起义后贺龙去湘鄂西拉队伍,女儿贺金莲留在上海。当时的上海白色恐怖,贺金莲自幼体弱多病,这时不仅无法及时治疗,而且为了对付敌人的搜捕还要经常搬家藏躲,日日夜夜担惊受怕,这样搬来搬去,没有多少天就把孩子给拖累折磨死了。
贺龙对这个在苦难中出生而又夭折的女儿十分疼爱怀念。后来他回忆起这件事,还悲愤地说:“上海还埋着我们贺家一口人嘛!”金莲去世二十多年后的1935年秋,贺龙带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六军团,从桑植刘家坪出发开始长征。
在告别家族时,还从衣袋里掏出一幅鞋扣绊,说:“这还是金莲给我做的布鞋上的扣绊!”
贺龙的另一次婚姻是在长征前开始的。他在湘西娶蹇先任为妻(蹇先任的妹妹蹇先佛与肖克结婚)。蹇先任出身豪门,结婚后与贺龙感情甚笃,跟随贺龙参加革命,出生入死。1935年11月,贺龙正在前方,蹇先任生下一女。当时贺龙正好打了一个大胜仗,王震发电报把这个消息告诉贺龙,电报上写着:“祝贺贺副主席生了一门迫击炮。”贺龙看了后非常高兴,大笑不止。后肖克为贺龙的这个女儿取名为贺捷生,意为“战斗告捷时所生”。
贺捷生出生18天就随贺龙指挥的红二方面军长征,被称为“最年幼的红军”。她随红军到达陕北后,抗日战争爆发。因贺龙南征北战,只好把她送回湖南桑植老家托人带养。直到解放,贺捷生才回到父亲身旁。
1942年,贺龙与薛明结婚。一起度过了无数个难忘的岁月。
战争时期,为了革命,贺龙与薛明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贺龙戎马倥偬,今日陕甘宁,明日冀中、晋西北,转战于黄河两岸,出没在敌前敌后,然后就是跨越秦岭巴山,进军大西南。两人少有短暂的相聚,多是长久的离别。
1944年9月,陕北延安连降大雨。28日,薛明为贺龙生下一个男孩。毛泽东当即给贺龙打去电话说:“贺龙同志啊,恭喜你半百得子……”
1944年薛明怀有身孕时,贺龙的老搭档关向应即为要出世的孩子取好名字。
当时,关向应与薛明商量说:“如果是个男孩,应该找一个我们大家都喜欢的名字给孩子。大家都喜欢岳飞,所以孩子的名字应该同岳飞的名字有联系。岳飞的字是鹏举,名字要有‘名’有‘字’,所以就要在岳飞的名和字中各取一个,就叫‘鹏飞’好了。”不久,关向应病逝,贺龙十分难过。为了有纪念意义,贺龙和薛明商量孩子的名字就叫“贺鹏飞”。
1945年日本投降,国民党抢夺胜利果实,贺龙率部队进军丰镇、集宁,车过延安的柳树店的家里时,保姆抱着贺鹏飞在路边迎候,贺龙在卡车上伸出手来和贺鹏飞握握手,只说了句:“长大了当兵。打完仗再见!”然后就驱车远去。
全国解放后,特别是贺龙一家来到北京后,党和国家给予贺龙的责任日益重大,他日夜忙于繁重的军政工作。平时总是清晨匆匆离去,夜晚迟迟归来,再加上长时间外出开会、视察,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更少了。对此,贺龙心里始终深感愧疚。
林彪整贺龙,被一些人称作“龙虎斗”
贺龙这个人看上去粗疏一些,其实对重要事情还是很挂心的。他对林彪一直没有亲近感,不仅是情趣方面,就是思想路线方面也有些不和。到了1959年9月,彭德怀罢官,林彪主持军委日常工作以后,他的感觉更明显了。
四年前,也是9月,贺龙担任了军委常委,开始参与军队许多重大问题的决策。那时,在彭德怀主持下,他和徐向前负责各特种兵的工作。1956年又分工由他主管海军工作。他是个好共事的人,与彭、徐工作很协调。现在,彭老总下台了,林彪主管军委工作。在当时全党“左”的思潮的影响下,贺龙从直觉上讨厌林彪提出的那一套东西,觉得他有点儿哗众取宠,但,那是得到毛泽东赞许的,是对是错,他一时也说不清楚的。多数情况下,他还是经常从自身的认识上找问题,使自己的思想努力跟上去。新军委成立之后,他是三位副主席之一,他的观念是:人在其位就要谋其事,他尽力要为军队多做些事情。他很想到部队去走走,调查研究一番。但是,不久,中央又任命他为中央军委国防工业委员会主任。这一年,他为国防工业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抽不出时间下部队去,直到1960年底至1961年初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为了战胜全国性的严重经济困难,提倡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提出1961年要成为调查年,实事求是年,他才实现了下部队调查的夙愿。
东交民巷8号,曾住着三位元帅:贺龙、陈毅、罗荣桓。陈毅当外交部长以后,迁入中南海,就剩下贺、罗两位元帅为邻。贺龙是个爱热闹的人,性格豪爽,常常约了罗荣桓散步,聊天。加上罗荣桓的身体一直不好,有个像贺龙这样健谈的人和他做伴,也觉得高兴。两人交往多了,彼此知心。罗荣桓这个不好开玩笑的人,私下里也戏称贺龙为“龙头大哥”。贺龙许多有趣的经历和谈话常常使他开怀大笑。
有时夏天去北戴河,这两家人也同坐一列车,在车上说说笑笑,热闹无比。
孩子们更是如过节一般。罗点点在回忆录中描写到他们的同车旅行时,特别写到罗荣桓与贺龙两位长者,在孩子们的眼里:
罗荣桓元帅是长辈中最慈祥的一位,他有宽广明亮的额头,一双和蔼安静的眼睛和厚厚的嘴唇。不易觉察的笑容像一阵阵清风掠过春日的原野,在他脸上时隐时现。他太不像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元帅,太像一个“好爷爷”了。连那种充满辣椒味的湖南话在他的嘴里都显得格外好听,以至于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和他在一起。贺龙则永远威严,他的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唇上一撮与众不同的胡须,使他甚至永远是漂亮的。那时候,这些元帅伯伯们都喜欢带一种苏式的筒状羔皮帽,就像苏联电影里的夏伯阳、布琼尼戴的那种。同样的帽子戴在他们头上却是不同的效果。罗伯伯显得更一团和气,贺龙则更八面威风。
在火车上吃饭,不分你我,十几个大人孩子共坐一桌,热闹非凡。长辈们往往由于健康原因不能与我们吃一样的东西,但见我们这帮孩子对大鱼大肉尽情享受,羡慕得不行。罗伯伯实在耐不住,就趁人不备,在我们的盘子里夹起一筷往嘴里送,而林月琴妈妈更会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大喝:不许!林妈妈是罗帅的妻子,她出生在安徽金寨的穷苦人家,后来成了著名的女红军。这敬爱的老妈妈一辈子不改勤劳善良的天性。
贺帅的妻子,学生出身的薛明阿姨对同样被勾起馋虫的贺龙则完全是另一种战术,她会柔声细语、不动声色地说:贺老总用不着我提醒,他自己知道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每当这种时候,两位老帅,一文一武,都只好偃旗息鼓,不战自退。我们的心里则充满对两位伯伯的同情。(参阅《红色家庭档案》,南海出版社)
这两个孩子们眼中的善良的老将,却遇上了林彪的麻烦。
罗荣桓1956年辞去总政主任,1960年再度复出以后,深感对部队情况生疏,尤其是在目前这种经济困难时期,指战员们的思想状况究竟如何。当他和贺龙谈起想下部队去了解情况时,与贺龙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两人商定,顺着京沪铁路南下,结伴而行。
2月4日,火车离开北京不久,贺龙就来敲罗荣桓所住的车厢的门。罗荣桓一听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是贺龙。两人不用言语就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有人摆上两杯清茶,他俩就一会儿看看外面的风景,一面就聊了起来。说是没有什么主题,谈着谈着就集中到一个问题上,那就是林彪提倡的所谓“立竿见影”。
贺龙说,他觉得学习毛泽东著作不是什么都可以“立竿见影”的。比如,毛泽东的哲学著作,一下子还学不懂,学不通,要反反复复地学,怎么能“立竿见影”呢?再如,毛泽东的“十大军事原则”,字数虽然不多,却内容深奥,是革命战争长期实践的结晶,要掌握它,运用它,并非易事,很难“立竿见影”。
罗荣桓是个“政治元帅”,贺龙摆出这些问题,想听听罗荣桓的看法。
罗荣桓并不同意林彪的所谓“三十字方针”。不久前在一次会议上他就谈过这个看法。但这次他没有正面回答贺龙的问题,而是说:“还是应当学习立场、观点、方法。要是你们俩口子吵了架,有了矛盾,也能到《毛选》里找答案?”
贺龙听得哈哈大笑,连说有理,有理。
车到浦口,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和副政治委员肖望东过江来迎接两位元帅。那时,南京还没有长江大桥,火车要一节一节地运上轮渡,摆渡时间很长,要一个多小时。两位元帅就在轮渡上听许世友和肖望东汇报。
许世友是个炮筒子,不管是谁他都敢说话,有时还要骂上几句。他对两位元帅说:“现在部队干部每人每月只能吃到31斤粮,一天一斤,又没有肉吃,油水很少。团以下干部年纪轻,要带领部队跋山涉水,搞训练,体力已普遍下降。”
罗荣桓问:“干部战士情绪怎么样?”
许世友说:“大家情绪倒很好,没有听到什么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