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起来,他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但是又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他们一年的感情说分就分,从此变成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要圆圆!”她的声音低柔而又清晰地传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追忆。他抬起头一看,有点慌了。她的眼睛通红,白腻的脸颊上也布满了红晕。原来她比自己还要不胜酒力啊。
“好,等明天我就带你去律师行咨询一下,要怎么样才能把圆圆的抚养权拿过来!”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她。
她猛地将半瓶酒也拿起来,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就把酒喝下肚,尔后带着颤音说道:“他凭什么跟我抢女儿。我生女儿的时候他在哪里?我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还说让我把孩子打掉!你说他是不是人!他根本就不懂得怎么教女儿!女儿喜欢吃什么,对哪种食物过敏,最喜欢穿哪种衣服,他知道吗?这五年来都是我一人把孩子拉扯大,你知道我有多累吗?”
“我知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我都知道。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再喝了好吗?我送你回家。”他试图将酒杯从她的面前移走,她却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他害死了我爸,连带着害了我妈。可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签离婚证书,他说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把女儿还给我!他还是不肯停止对我的折磨!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又松开抓着他的手,拎起那空着酒瓶子在半空中挥舞着,“老板,再给我上几瓶酒!”
“我们回家去喝吧!”他从裤兜里掏出钱来,急急忙忙地付好了帐。说好是她请客的,可是眼下她喝得这样酩酊大醉,他不由得哑声地笑了一笑。该怎么把一个喝醉酒的女人弄回家呢。这可是个大难题。他搔了搔头皮,在他人生里还没有过如此的经验。
“我不要回家喝,我……我要在这里喝!”她口齿不清地说道,姣红的脸蛋上已经漾起了笑容。然而下一秒钟,她却扔了酒瓶子,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海桃!海桃!”他连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冉佑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弄回家里,她那低矮的门框差点把他的头都碰到了,他只能弯着身子走进去。而白海桃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大喊大叫:“我要喝酒!我要酒!”
“行行!我这就给你酒。”见她按捺不住地要从床上爬起来,他也只能这样安慰她。他环顾四周,终于发现桌子上还有一个保温瓶子,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他放心地将那瓶子挜入她的手中,她紧紧地握在手上,脸上终于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冉佑想见她不再闹下去,便吁了一口气,转身拿了一个洗脸盆,倒了些热水,又混了点冷水,替她擦脸。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让他这么侍候过。他替她擦了擦脸,还有手。发现她长得也挺美的,只是命运太过于坎坷了一点。
突然间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将手上的瓶子也丢掉了,用手捂着嘴,含糊地说道:“我要吐了!”
“吐!”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抓起那只还盛着水的脸盆凑到她的嘴巴底下。她哇地一声将秽物悉数地吐了出来。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酸臭混合着的恶臭味。
天呐。他在心里暗暗地叫苦,真不该把她叫去喝酒。可是她吐完了之后,继续大剌剌地躺了下去。
他顺手将那只脸盆扔进了垃圾桶里。等他返回房间里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吐了一堆,还把衣服跟自己的床单弄脏了。他霎那间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他找出新的床单,与枕套,手忙脚乱地给她换上。然而她那弄脏的衣服,难道自己也能替她换掉吗?
他想了一想,还是取来了湿毛巾替她抹拭衣服上的污迹。在擦的过程中,她半醒半梦地睁开眼,手紧紧地抓住他,眼神凄凉,语气无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把女儿还给我好不好?放过我们两母女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她。即使我的父亲犯了不可饶恕的罪,那么他也该还清了。求求你……”
他吃惊极了。她那些话他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当他看到她脸上那痛苦悲怆的表情,便摇了摇她:“海桃,你看清楚,我是冉佑想啊。”
“冉佑想……”她半睁着眼眸,颧骨红通通的,醉态可掬,喃喃地重复着叫了他一声名字。“我要我的女儿,你把我女儿还给我!”攸忽间她双眼圆睁,眼睛里燃烧起黑焰,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揪夺住他的衣领,高声地喊起来,“把女儿还给我!”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力地勒得喘不过气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是你前夫!海桃,你认错人了。咳咳……”
她眼里的黑焰熄灭了,身子向后倾去,又躺回到床上睡着了。
他终于吁了一口气,原来女人喝醉酒是如此的可怕。
她幽幽地醒来了。手碰到床边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把她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睄,原来是冉佑想。她看看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想到昨天晚上喝得不醒人事,脸窘迫得发烫起来。
冉佑想也醒过来了,昨天晚上怕她有事,便一夜没走。
“你没事吧。”他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打着呵欠问她。
她满面通红,支支唔唔地说:“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喝醉了?”
他睁大眼睛看了看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想不到你的酒量这样浅。昨天晚上你喝得酩酊大醉,我差点搞不定你……”
“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失态了,是不是乱说话了?”她心里一阵惊慌,不安地说道。
他见她一副认真凝重的模样,不由得哧地一声笑了:“跟你开玩笑的!昨天晚上虽然你喝醉了,却只是呼呼大睡而已,你什么话也没有跟我说过!”
她的眼光依旧笔直地注视着他,以确定他说的可否是真话,随即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其实我平常很少喝醉的。我只是……”
“没关系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昨天晚上我也喝得晕晕乎乎的,说不定我也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他站起身来,抚平了裤腿上的皱褶。一夜没有洗澡的感觉真不好受,他只想赶紧回家去。
她腼腆地抿着嘴角笑了,将他送到门口。
“我回去问下我的老同学,到时我会带你去见他。你女儿的抚养权不用这么担心了,中国还是一个法制的社会,有钱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在离别的街头他对着她信誓旦旦地说道。
她的脸上浮出欣慰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
冉佑想驾车回到家,刚一进门便看到冉佐思穿着睡袍在客厅里用餐,一抬头便见到他说道:“你昨天晚上一夜未归,去哪了?”
冉佑想从小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这种彻夜未归的事从来都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生过。
“昨天晚上我去了一个朋友的家里。”他搔了搔雪白的头皮,肚子已经不听话地叫唤起来,于是走到餐桌旁边。
想不到冉佐思皱起眉头问他:“你身上有好大的酒味。昨天晚上去喝酒了?”
冉佑想想了一会儿便答道:“是的,心情不好,去喝了几杯,不过不是在酒吧喝的,而是在大排档。”
“你在大排档吃东西?”冉佐思的眼睛里射出两股奇特的冷焰来。冉家的人一向对吃的尤为讲究,真想不到自己的弟弟会跑到那种街边的摊子吃东西。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大排档的东西不比法国餐厅煮出来的那些菜难吃。”他的话音刚落,何妈噔噔噔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大少爷,小小姐不肯下楼吃东西!”
“你上去把她抱下来,不要对她客气!”冉佐思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何妈睄了睄冉佑想又跑上楼去了。
“小小姐?”冉佑想感到这个词新鲜极了,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大哥,你终于想通了,带新的女朋友回家了?”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冉佐思的脸色有点奇怪,冷冰冰地说道。
“我不要吃饭,我要回家,我要见妈妈!”楼上有一个童稚的声音撞击着冉佑想的耳膜,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楼上飞奔下来。
冉佐思放下手上的刀叉,将那个小身影一把抱住。圆圆在他的怀里乱哭乱叫,双手双腿挥舞着。
“来,过来吃饭!”他把孩子抱到身边的那个空位子上。
冉佑想突然间发现这个孩子有几分面熟。世上应该是没有长得这样相似的两个孩子吧。他看到圆圆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不吃,我要妈妈!”圆圆揉着眼睛,号啕大哭。
昨天曹妈请假了,他唯有将女儿带到这里来交给何妈照顾。但是这种戏码差不多天天都要上演。原本他以为小孩子只要有吃的有玩的,就不会把自己的母亲惦记得这样牢。可是圆圆却面对各种利诱都无动于衷,总是执着地要找白海桃。
他忍耐着性子,将荷包蛋与一杯牛奶推到女儿的面前:“快点吃饭!”
“我不吃,我要妈妈,妈妈……”圆圆拖着长腔哭闹着,双手一推,将她面前的牛奶打翻了。
“你这孩子……信不信我打你!”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父亲,加上圆圆又倔又不听话,有的时候难免让他产生了想揍她一顿的感觉。
冉佑想捺住心头不断翻腾的疑惑,忙拦住他。跟他大哥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当面挑战他的火爆脾气。冉佑想吩咐何妈将餐桌收拾一下,便走到圆圆的身边,温柔地对他说:“圆圆,还认识叔叔吗?”
圆圆捂着眼睛的双手放下,看到他眼珠子便转了几圈,收了泪说道:“是飞机上的那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