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城西十五余里外,一片空旷的平野上,十五万大军昨天傍晚便驻扎起大营。数十日以来,吴军兵锋甚芒,至贵阳出师以来,连克七城十三县,兵锋直指衡州。
衡州城地处狭小,北靠衡山,四周皆是宕层形成的环带岭脊山地,故犹如盆地一般,依附山高险陡之势,扼制着湘地由南往北的咽喉之处,古往今来便是兵家所争之地之一。
“王坤自作聪明,咎由自取,只是让李定国出了虎牢关,后顾甚忧矣。”吴三桂安坐在大寨之中,刚得到虎牢关之战的战报,气愤道。
“李定国余部不过千余人,难以成气候,王爷勿需多虑。”钟无义宽慰道。
“先生,此言却是有些不妥。”吴三桂驳道,“十余年前,云贵之战之时,李定国以少胜多,两蹶名王,天下大震。后来老朽亲率精兵,与他战于磨盘山,却险些让李定国三蹶了名王。此人练军之道,深得刚猛之势,攻伐战阵,变幻莫测,如今潜于我等后方,若一日不除去,老朽一日也睡不得踏实。”
“臣有一计,愿能消除王爷后顾之忧。”钟无义笑道。
“先生请讲。”吴三桂急切问道。
“朱以洪乃是王爷义子,如今方可修书一封,封其王侯官爵,赏赐晋军各部兵士,然后令其攻伐川蜀之地。”钟无义顿了顿道,“蜀道艰辛,而且早年便是大西王张献忠盘踞之地,如今更是有清军重兵把守,若能战胜便可与陕西提督王车甫成汇合,那时便可由王车甫臣去解决这等硬茬,若是不胜,必定葬身于清军之手,何须王爷费力。”
“如此甚好。”吴三桂点头道,然后又问道方献德,“衡州城中兵力布置多少?”
“据探子来报,不足八九千人尔。”方献德答道。
“区区八九千人,竟使我十余万大军拦在此处,真是可恨。”吴三桂咬牙切齿,从昨日傍晚开始攻城,直至今日卯时三刻,吴军已经攻了七八余次,但却难以登上城头。
“王爷,臣以为并非我军将士不够勇猛。”钟无义分析道,“只是这衡州地势,四处皆是高山险峻,城门口修筑的狭窄,大军根本无法完全施展开来,再者连日的攻伐,将士早已是有些疲惫,所以才无法攻占衡州。”
“以先生之言,当下该以为如何?”吴三桂问道。
“休整大军。”钟无义思索片刻又道,“遣一支精兵,由三塘镇绕过衡州。衡州军士粮饷,全存于石鼓镇郊,若能一举焚烧其粮草器械,衡州城便不攻自破了。”
“诸位将军,谁愿去建这第一奇功?”吴三桂瞧向寨中诸位将领。
“父王,儿臣愿往。”吴应显站出身来拱手道,“三日之内,若不能攻占石鼓,愿受军法。”
本来其余将领都想讨这等功劳,但见二王子都站了身来了,只能愤愤作罢。吴三桂欣慰的看着吴应显,走上前拍了拍肩头道,“我儿骁勇,全军上下岂是不知,但这等偷袭之事,耐于细心谨慎,你这鲁莽性子,还是用于攻城最好。”
“父王。”吴应显欲再辩驳几句,却被身后的钟无义扯了扯衣角,使个眼色便不再多言了。
“世璠,敢欲立此功否。”吴三桂问道。
“孙儿自当不负王祖所托。”吴世璠应道。
“好,着你五千铁骑,务必在五日以内,拿下石鼓镇。粮草器械,一并烧了去。”吴三桂道,“事不宜迟,你且先行退下。”
“是。”
吴世璠领着五千轻骑,奔出了大营,为确保万无一失,吴三桂令方献德方献廷兄弟二人为左右参将,再配以勇将十余人,径直奔往三塘镇。
与此同时,北京方才收到吴三桂反叛的信报,一日三五封有余,不到半日,云南之地全失。康熙立刻召集群臣,坐于龙椅之上,下面群臣个个胆战心惊一般。康熙扫视群臣,内心不禁唏嘘,都是些怕事之人。
“吴贼果然起兵,何人愿扫除叛逆?”康熙道。
正当下面群臣各自思索之时,走出一三爪金龙朝服之人,战战兢兢道,“圣主陛下,也许军情误报,为父忠义之名天下,岂能做这等叛逆之事,臣以为定是有奸人从中作梗,造谣滋事,待数日之后,便可有准确音信。”
“哦?”康熙冷冷一笑,险些忘记殿下这人了,走下殿去,“应熊,这还能有误报?”说着将前方军情的信件,扔在吴应熊的脸上。
后者连忙跪下,全是发抖道,“我愿为陛下效劳,出使云贵之地,劝说家父投效朝廷。”
“你是想借机逃回吴三桂那吧。”康熙冷哼一声,“来人,吴应熊押至午门,斩首示众。”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吴应熊讨饶着被拉出了殿外。
要说这造反的大罪,搁在哪朝哪代,砍个头都算作轻的。只是吴应熊此时死的也着实冤了些,毕竟自己就在康熙眼前,一来掀不起风浪,二者还多少有几分作用,毕竟哪天吴三桂打到北京的时候,多少能站在城墙上作了挡箭牌,也该是极好的。
此时便砍了吴应熊,有些早了些罢?
开弓绝无回头箭,既然撕破脸皮,便该撕得更碎些。
众臣见康熙伐吴之心如此决断,也不再犹豫,个个自高奋勇,大斥吴贼反叛早已是蓄谋已久,藩王厉害痛说一番,然后再表明一下康熙帝王洞若观火,圣君风范。
婊子好当,牌坊却是难立!
“尔等说这么多,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挥师伐吴?”康熙见气氛也差不多了,轻声问道。
这番话一说,文臣们立刻停住滔滔悬河般的话语,赶紧低头闷声站在一旁,生怕退了慢些,被抓去做了壮丁。沉闷片刻礼部尚书图海站出身来,叩首道,“臣愿为前部前锋,为陛下扫除奸贼。”
“好。”康熙赞道,“兵部尚有军马将士多少?”
“八旗军士共约十三万人,汉军将士则有三十七万余人。”兵部尚书答道。
“着图海为征吴大元帅,领兵汉军二十万,所需将军参政,兵部以应给予。”康熙道,“即日立刻离京,前往云贵剿灭吴军。”
“遵命!”
衡州城内早已是人心惶惶,主将多奇已是数日未眠,如今吴军反而不再攻伐,心里更是觉得不对劲的很,也不知吴老贼打的什么算盘。衡州虽地处险地,但毕竟兵少将微,实在是难以久守,往朝廷发的求援文书早已去了三五日,却不见半点动静。瞧着军事地图,只觉得眼皮甚重,不自禁便睡了去。
再睁眼时,只瞧得吴三桂坐于堂上,自己则如同粽子一般被绑与堂下。原来趁多奇疲惫之时,副将李达发起兵变,开门迎了吴军。
历史上有些事,有时就是这般令人无奈,却又是十分的好笑。凭着衡州的地利条件,加上城内储备的粮草,即便是三五日后,吴世璠偷袭石鼓镇得手,却也能坚持个十天半月的。
只是多睡了片刻,历史便由此改写了去。
这一觉,多齐真是哭笑不得。
衡州攻占后,各路蠢蠢的诸侯门也按捺不住了,纷纷起兵响应,尚之信起兵广东,耿精忠起兵福建,孙延龄起兵广西,就连海外郑王爷也开始袭扰江浙一带。
一时间中国南部,遍地战火,大清犹如只剩半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