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奇怪地看了她一下,忙道:“自然可以!”
他们便并肩往山上走去,来到山边突出的石头旁,慕遥先坐下了,又指指旁边的位置道:“一起坐坐!”
小天便坐下,两人却没有说话。虫声稀稀疏疏地此起彼伏,四周的寂静强大无比地充塞整个空间,空气微有寒意,放眼望去由近而远,篝火星星点点,随风摇曳,诉说着流浪之人的辛酸。
慕遥见小天静默如此,叹了一声道:“你比正气谷时候改变了许多!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小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地说道:“能救到一个人的感觉真好,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却要给人们制造苦难?”
慕遥望了一眼小天,却见他脸上流露出专注思索的神色,镶嵌在黑暗之中别有一股奇异的光芒,慕遥不禁呆了一呆,马上又醒悟过来。这些天来她对这张脸越来越熟悉,虽然没有深问,但她蕙质兰心,也慢慢了解是什么让这个半月前还活泼开朗的人一下子深沉若此,便感慨道:“人世皆苦,概莫能免,那些给别人制造苦难者又何尝能够幸免!”
小天满脸思索马上被诧异神情代替,问道:“他们也痛苦!怎么可能?”
慕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人世之苦,生老病死能够自觉,有些却是察觉不到的,贪嗔痴流毒,权欲膨胀之人征战四方,身陷贪欲而不自觉,未尝不是一种苦;沉迷俗世声色欢娱不能自拔,沦为爱欲的奴才,又何尝不是一种苦!”
慕遥的话给他很大震撼,小天又陷入思索之中,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却如何才能让那些人也明白这些呢!”
慕遥看了小天一眼道:“这又谈何容易啊!若是容易之事,无数先贤也就不必呕心沥血,弘道著述,警惕世人,更不会尘世千万年过去,这战火频起,天灾横行的状况依然如故了。我们也只是勉力而为,希望能够有些许效用罢了!”
慕遥发自本心,这些话娓娓说来,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悲悯力量,小天一时间听得呆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禁问道:“这是否就是慕遥你专志医道的缘由!”
慕遥道:“其实,若要化解这俗世苦难,最根本的方法还是要感化人心,矫正世道,但是这是何等艰难的事情,无数前辈劳心劳力,收效甚微,所以这是需要心志坚决的人才能够承担的。令人惭愧的是,我自问难以做到,所以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稍减人世苦难!这也是和我秉性相符的!”
慕遥说这几句话倒像是承受着很大负荷,勉力说完,似乎心有愧疚,便低头不语。
小天沉吟半晌道:“专心医道,救治世人,这也是感化人心吧!”
这话轻轻从小天嘴里飘出,却重重砸在慕遥心海之中,激起滔天巨浪。她猛地抬头望向小天,却见一双稚气未消的眼睛正闪亮望着她,流露着无比真诚的神情,连忙不好意思又低下了头。一直以来,她都为自己的逃避而心怀愧疚,没有想到这一层,即便是在自己学医的时候也不能全力以赴,小天似是无心的一席话一下子给她打开了另外一个天地,她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天地开朗,喜悦难以自禁,低声对小天说:“谢谢你!”顿了顿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心中倒是累了多年。只是我学医却还有另外一个缘由!”
小天听她道谢的时候愣了一下,见她说另有原因不禁疑惑地咦了一声。
慕遥接着说道:“世间生命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无论人物禽兽,花鸟虫鱼,都是造物者的一件神奇的艺术品。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尊重、礼赞这种存在,不能随意让他们消失。除了妖类,别的飞禽走兽都是无法口吐人言地,但是我自小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我和它们也是一体的,我好像能够听见很多生灵的语言。”
她说着说着,小天不知为何却又低下了头。
慕遥这会儿却是有点诧异,忙问:“怎么了?”
小天立刻反应过己失态,忙说:“哦,没事。”慕遥却还是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沉痛说道:“慕遥,我突然觉得很后悔,我觉得我之前的日子都是白过了!”
慕遥一呆,万没料到他是在想这个,莞尔一笑说:“怎么会呢,天崖乃是仙陆修道名门。”
小天沉默了一会儿,此情此景,却又有一股冲动从心底升腾而起,便将自己骐骥之会时的想法,连同之后如何央求玉虚让自己修行,并未得首肯之后自己逃走至此,和到这里的所见所感等等事情都说了。
慕遥望着他,静静地听着,突然领悟了他为什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变化如此巨大,心里叹息一声。
小天说完,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见慕遥那双清澈美目望着自己,一时间倒是不好意思了,只觉得连日遭遇其实微不足道,不禁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慕遥微微一笑道:“人性本善,这世间却有许多人沦为邪道,其实倒大多乃是际遇所致,能够成为一个心底良善的人,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善缘,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天崖把这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你了,你怎么还会觉得你是白过了十几年呢!”
小天啊的一声,手足微微发抖,显见这番话给他的震撼多么的大。慕遥见他激烈,连忙住口不语。
小天突然起身,向慕遥深深一揖道:“谢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犯下如此大错,如此对不起玉虚叔叔他们!”又站直身体,那神情却又是回到了他之前的模样,笑道:“好了,夜也深了,咱们回去吧!”说完自己倒先转身了。
慕遥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觉得那副傻傻的神情无比的亲切。
第二天,小天早早起来,感觉浑身舒畅,呼啸着窜来窜去,大家俱是诧异不已,怎么突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一想可能是之前还不熟悉,现在好了,所以也没有多在意。狗儿他们自然高兴,一班人搅得到处鸡飞狗跳。
正午时分,远方河面上突然驶过来一艘大船,人们看到不禁都大为兴奋,因为洪水之时水面上船只已经都销声匿迹了,这船一出现,说明这段日子将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