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瑶君南国的花间派,该派中人大部分是女子,男弟子极少,所修行的功法以阴柔为主,其中拈花指,拂柳掌和花丛踪步号称花间三大绝技,享誉仙陆数百年。王瑶君是花间派年轻一辈中的杰出人物,年纪不大,才二十三四岁,却据说已经得到花间掌门谢三庭的大部分真传,在仙陆中也闯出不小的名气,又兼为人千娇百媚,引得石榴裙下青年才俊成群,当然,也造成伤心人无数。
她今天一心要在仙陆中人面前展露一番。为了能够使自己的动作尽量灵活,她身着淡黄色劲装,此时,迎风场上一站,自有一股飒爽的英气。尾随她而来的众多年轻侠少顿时意乱情迷,比赛还没开始,便自顾自忘情地欢呼起来。王瑶君轻轻一笑,难掩心中得意之情。
但是她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住了。
一个紫色的身影缓缓移向场中,轻轻地,毫无声息,像是早春万里山涧中的春水,如同朝阳之前梦幻的薄雾,缥缈,虚幻,不带半点的凡俗之气。王瑶君只觉得眼前突然有一片光亮,温暖,却不耀眼,不经意间,这个身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却只见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姐姐,小妹有礼!”
仿佛能从这话语中听出微笑的声音,无比真诚,没有半分即将剑锋相对的杀伐之气,如同一个春日早晨,阳光照耀着大地的苏醒,一对十几年相伴的姐妹俩的第一声问候。
嘎然而止,这场上连绵不绝的欢呼声。
王瑶君也呆立半晌,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愉快,却夹杂着些许的伤心和失落,又好像顿悟自己十几年来的生活是多么可笑和无谓。
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一掠而过,王瑶君随即醒来,心道:“我这是怎么了,现在是在比赛呢,我今天来的目的,可是向仙陆的这些凡夫俗子显露自己的修为啊——为师门,当然,也为我自己。”
四周还是一片安静,别人都沉浸在灿烂的春光之中,但她却突然感觉到压力,令她憋闷难当的压力,她想要大声妩媚地笑一笑,去打破这种局面,却发现非常艰难。
一个十几年来沉浸在赞美和追捧中长大的女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乐在其中的东西原来是这么虚幻易逝,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慕遥自幼修行,心中早已恬静如无波古井,年纪又小,对这种情况仍然懵懂无知,自然不明白王瑶君之前笑得这么欢愉,怎么突然之间如此失魂落魄。
王瑶君却恨恨地朝慕遥瞪了一眼,喝道:“动手吧!”私心已经暗自决定:“这么多人在这里,自然不方便下重手,却也非好好惩治她一番不可。”
慕遥心中奇怪,但是她向来心无杂物,只道是对方性情奇怪,暗自为她担心,见她凶狠神色,便也连忙说道:“请姐姐先出手!”
“这么看不起我!”王瑶君心中暗怒,双手起手作拈花状,向慕遥攻了过来。
花间派的功夫最重心平气和,即便是危急万分,性命相关的时候,这恬淡心态也是万万不能丢的,否则自身十分的修为发挥不出五分,这三大绝技乃是花间派的精髓,更是如此,展开之时讲究心中忘尘,飘逸俊秀,才能发挥出它们的最大威力,但是王瑶君由于心中怒气,恨不得立刻狠狠地教训一下慕遥,这关键的一点早已置诸脑后。
慕遥一边躲闪着王瑶君的攻势,一边想道:“据师傅说,这花间派有其独到之处,看这位王姐姐的这么打来,却也不错,但总觉得不对!是了,师傅说,花间功夫最重飘逸出尘,举重若轻,这王姐姐招招如此用力,却不能发挥出最好效果!我得提醒她一下!”
王瑶君拈花指一出,配合着花丛踪步,本以为这小女孩才多大,虽然资格赛的时候表现不俗,未必就那么厉害,自己这绝技一出,那还不手到擒来。可是斗了好一会,她都还没出手,自己的这两套绝技仿佛形同虚设,每一招竟都被她轻轻巧巧地就避了过去,姿势还说不出地飘逸出尘。
王瑶君毕竟多年修炼,虽然心中充满怒意,但是多年修炼还是将这功法的关键之处牢牢记在了心上,一想到飘逸出尘,她心中猛然一惊,知道自己刚才愤怒之下,忘掉了这个最关键的地方,连忙收敛心神。
“姐姐招式甚是好看,只是我听师傅说,贵派功法讲究出尘离俗,姐姐不妨试试!”慕遥一边漂亮地躲闪,一边娓娓说道。
要是换作旁人,自然听得出慕遥语气中的真诚情意,但是王瑶君刚刚费尽力气,将怒气暂时收敛。那个盖子刚刚盖上,慕遥话一出口,那滔天怒气马上又喷薄而出,势不可遏。王瑶君怒极反笑,嘿嘿说道:“小丫头真是好心啊,姐姐多承你关照了!”
手中招式却越来越刚猛,变得和正道渐行渐远了。慕遥丝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分明提醒了她一下,为什么她反而越来越刚硬威猛,仿佛对自己有很大的恨意,想再说一句,却已经不好意思。
也难怪,她从小到大都只在紫水清苑中长大,自然不明白世上这嫉妒二字,往往能让最聪明的人变得最愚蠢,让最洒脱的人变得最执着。
谢三庭坐在主台上,脸色慢慢变得越来越凝重,王瑶君的情况他老早就注意到了。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子,他心中有数,现在她的这种情况他早就料到有一天会发生,但是自己数次苦口教导,她却半丁点也听不进去,此时他暗暗担心。外人不少明白花间派功法以轻逸为上品,可是有一点却没人知道,这对轻逸的追求并不单纯是为了动作优雅漂亮,实在乃是逼不得已,如同走钢丝一般,若是没有了这样的心境,跌倒得只能更快,像王瑶君现在的这种状况,用不了多久,便会受到功法的反噬,轻则心痛如绞,重则走火入魔。可是要到达这样的心境何其难哉,自己多年修炼,碰到怒极气极之事还不是难以超尘脱俗,所以原也怪她不得,但是这个时候,只怕要危险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王瑶君打着打着,突然身躯轻颤,额上冷汗涔涔,仿佛承受着极大痛苦。大家自然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以她花间派首徒的修为,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消耗到出汗的地步呢。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她打,她的追逐者本来为慕遥气质所摄,已经分不清该为谁助阵了,这时倒是纷纷在心中涌起不忍。
慕遥有心停下来,但是王瑶君却强忍着痛苦继续出招。谢三庭心中焦急,但碍于比赛规则,自己也是不方便出言中止。
小天却没有看出来这些,只觉得王瑶君体力怎么如此不济,才打这么一小会就香汗淋漓,不过两人的动作倒都是曼妙无方,花间派的功法自不待说,虽然王瑶君招招凶狠,但也是悦目非常;慕遥长衣轻盈飘逸,动作轻柔如水,曼妙如絮,往往王瑶君一招如风攻来,她便如风中柳絮般轻摆而去,毫不着力。动静之间,宛若云中仙子临凡,又像空谷幽兰出世。直看得小天两眼不能片刻抽离,大口微张,差一点就流下哈喇子来了。
场上唯一一个不是特别注意场上比赛的人却是槿梧,她时不时地望向小天这边,见这小子那副痴迷的可恨神态,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气,暗骂一声“笨蛋!”,心里想着比赛结束后怎么整治整治他,正出神间,突然,场上传来一声娇声惨叫,槿梧转头一看,只见王瑶君伏在地上,手抚胸口,脸色紫青,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谢三庭立刻起身飞下场去,然而有一个人却比他快。慕遥马上蹲到王瑶君身旁,捉起她的手腕。
“这丫头如此狠毒,竟要趁机下毒手!”谢三庭心中一惊,立刻手成掌状,便要将慕遥拂到一旁,用的正是拂柳掌,这危机的关头,依然可见他满是从容飘逸的神色,这气势自然就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