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微一听，倒觉得莫名其妙，说道：“我没让你输啊，该输的是我才对。”
那文士冷哼了声，不再多言，随意又下了几子后，突然一举手，向殿中女官说道：“中盘弃权。”
女官点了点头，那文士便立刻夺门而出，临走前还不忘将棋盘全部打乱。
“诶，你……”毓微才刚一叫，女官便已冷冷打断道：“棋局结束之人，请自觉离场。”
毓微闷头闷脑里地起身出门，早已下完的碎玉在外边笑问道：“你是对那人做了什么？竟将他吓得落荒而逃了？”
毓微郁闷地说：“我没做什么啊，照着你说的随便乱下罢了，哪想到他突然弃权，真是奇怪。”
碎玉一连笑个不停，打趣道：“想必是你将人家惹得烦了，不愿和你下了。”
“怎么可能！”毓微一跺脚，大呼冤枉。
碎玉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先行去第二个考点，苍瞳殿下说离这儿可有点远。”
“好吧……”毓微闷闷不乐地移开脚步，将这奇怪事暂且放在一边。
一路来到御书殿，这次不用碎玉提醒，毓微便已知道接下来的考题应是书画二项，只是说到写字画画，毓微也只在很小时候跟随树精爷爷学过一点，勉强识字已是极限，哪里懂得更为艰深的书法绘画之道。
碎玉见她愁眉苦脸，便又细细为她讲了些书画要点，可怜的毓微迷迷糊糊听了半天，仍旧是一知半解，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一拍手，假装豁然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不就是写几个字，画一幅画嘛，完全没问题！”
御书殿中陈设和方才颇为相似，依然是每人一方小桌，纸墨笔砚备齐，漂亮的宣纸逐一展开，静候诸位佳人上前书写。
毓微提着笔思来想去，实在不知该写些什么才好，好奇地往四周一望，众人无不在聚精会神地写着书帖，不免又是一声叹息。
眼见笔尖墨迹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毓微像只木头般立在那儿，忽然想到些什么，笔还未落，手却突然先滑，匡地一声，连笔带墨全部撒到地上。
毓微口中连连抱歉，准备弯腰去捡，殿内女官却过来止住，重新递来一份笔墨后，示意她继续书写，不必分心。
毓微小声道了谢，正了正心神，这才终于落笔。
她不懂什么字体点画，也不懂什么结构布局，只是知道这十年间，自己写得最多的是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自己的“毓微”，一个是那个人的“却邪”，而自己一直在这里，那个人现在又在何处？
她难得静下心神，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荡起来。自从离家出走后，先是被山贼绑架，后又遇见幽然，磕磕绊绊来到万妖城，又卷入这莫名的会考之中，身边诸事和当初计划早已相差万里，便连自己都差点有些忘了。
缓缓回过神来，毓微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到宣纸之上，竟差点将自己吓了一跳，只见那白纸之上不知何时写满了百多余字，一个个字迹飘逸自如、灵秀潇洒，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所为。
“这是什么情况……”毓微当下完全怔住，下意识地去寻那女官，却听殿中鸣钟声突地响起，时间已到。
毓微话未出口，女官便上前收了笔墨纸砚，碎玉过来问她情况如何，毓微只能喃喃道：“为何今日怪事如此之多。”
两人往院中凉亭小憩，苍瞳不知从何处捎来些水果给她们，自己则抱着一只胡萝卜咬个不停，完全不顾及周围的羡慕目光。
毓微将方才殿中事说了，碎玉蹙眉想了会儿，也觉得古怪，好奇问道：“该不会是你失神间又胡写乱画，结果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毓微断定绝对不是，还说：“那些字都好看得很，肯定不是我写的，我虽然懂得不多，但这些还是知道的。”
正说着，一旁的苍瞳忽然插口道：“我小时候听娘亲说，御书殿里有一书妖，无聊的时候就会出来乱写乱画，你该不会是遇见他了吧？”
“书妖？”毓微顿时大惊失色，“还有这么厉害的妖精？”
苍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身旁碎玉却笑得花枝乱颤，简直要直不起腰来，只听她笑道：“毓微呀毓微，怎么连小孩子都能把你骗到。”
“……”
三人这么一打趣，毓微刚才的疑惑又被简单带过，短暂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趁着最后点功夫，碎玉便指点起毓微待会儿该画些什么。
毓微不会泼墨山水，自然也不会花鸟虫鱼，若非说会画什么，大概只简单学过些人像，此时正好见着苍瞳在花坛间懒懒地晒着太阳，当下眼睛一亮，说道：“那我就画苍瞳殿下好了。”
碎玉微笑点着头，突然眉目一展，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决定画毓微姑娘。”
“画我？”毓微一愣，“为什么要画我？”
碎玉道：“当然是因为你很漂亮啊。”
“怎么可能！”毓微表示完全不信，伸手向前一指，说道：“你看那边的姑娘才叫漂亮呢。”
碎玉朝着她所指方向看去，见有三位佳人正在另一方小亭中喝茶聊天，一位是昨日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白苏姑娘，一位是身形修长、一张锥子脸的亦兮姑娘，另一位像是飞簷将军推举的菁年姑娘。
碎玉淡然一笑，说道：“她们我都认识，白苏姑娘美貌动人，身上毫无妖力却能和诸佳人媲美，的确十分难得。另两位中，亦兮姑娘和菁年姑娘也算是群妖中少有的美人，只是……”
毓微好奇问道：“只是什么？”
碎玉眼珠一转，调皮道：“只是她们不会让我画。”
“那我也……”毓微一听，立刻也准备拒绝，但话到嘴边，好像又觉得给她画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画一幅画吗……
“呵呵呵。”碎玉嗤嗤笑着，眼睛又眯成好看的一条线，看起来就像刚刚调戏了一个小孩一样，“好啦，好啦，你若不愿意，那就算啦。”
“画吧，画吧，”毓微终于大方地摆了摆手，“刚好我也想知道，我在你画中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半晌，今日第三试开始。
诸人各自在殿内或院中摆好画架，有人画山水，有人画花鸟，有人直接现场写生画起了宫殿楼阁，而最奇怪的，要属小院中的碎玉三人。
只见毓微一脸正经地画着懒洋洋的苍瞳，碎玉面带笑意地画着正在作画的毓微，顺带着将她画中之画也一并带入纸上。
考场女官原本一直守在毓微左右，像是生怕她将苍瞳殿下画出什么岔子，可才过不久，她的目光便被碎玉那边给吸引了过去，人未到，而惊叹声先起，也不知到底看到些什么。
毓微认认真真画着，却总觉得这手中画笔有些别扭，虽然的确是画着心中所画，画着眼前苍瞳，可心里分明还是有些什么错觉——这画风好像比自己真实水平要漂亮许多！
“莫非是真有什么书妖？”
她心里忽然又升起这个古怪念头，但立马便将自己嘲笑了一番，脑海里浮现出碎玉刚才的话：“没想到能小孩子都能将你骗到……”
毓微叹了口气，不再多想，老老实实作起画来。
花落鸟静，日上三竿。也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停笔收画之人渐渐多了，碎玉也早已在一旁等候，倒是那被画者毓微还在十分苦恼地修修补补，害得小苍瞳在前边哈欠满天，一副倦容。
“呼……大功告成！”
终于，毓微长长地舒了口气，第一时间拿起画作送到苍瞳面前。
可怜的苍瞳揉了揉惺忪睡眼，才看一会儿，便脱口而出：“这画的是我吗？怎么一点都不像？”
“啊？不像吗？”毓微左看右看，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倒是前来凑热闹的碎玉一下就看到了问题所在，笑道：“你把幽然殿下的耳朵画不见了……”
“这、这个……”毓微一看，果然如此，立刻大伤脑筋地补上一对兔耳，可画完之后，又觉得越看越不对劲，正准备再改些什么，殿内钟声再起，作画时间已到。
毓微郁闷地看着女官收走手中画卷，心里还颇有些苦恼，苍瞳见她愁眉苦脸，还以为是在生他的气，不停地说：“毓微姐姐，我刚才又重新看了一遍，发现画的还是蛮好的，等这万妖会过了，我找澜陌大人将你画作要回来好生收藏好不好？”
毓微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要收藏也该收藏你碎玉姐姐的画，我那副涂鸦就随它去吧，不管了。”
碎玉听了，假装严肃地说道：“你敢将苍瞳殿下的画作当涂鸦，要是让靑夙大人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
“啊？”毓微以为失言，飞快地一捂嘴，问道，“真的吗？那该怎么办？”
碎玉和苍瞳见她这副胆小模样，同时开怀大笑起来，毓微见状，才知自己又被捉弄了，当下一把扑向苍瞳，将他横抱起来。
三人且笑且闹地一路走远，小院内人走茶凉，再次恢复安静。
没过多时，一身紫衣的幽然仓促赶来院内，殿中女官并无惊奇，似乎早有预感，当下行礼问安。
幽然点头示意，开口便急忙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女官殷勤答道：“殿下交代的事，属下已全部照办，未让其他人察觉。”
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道：“那就好，接下来也要拜托你了。”
“属下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