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已叙明,马仲英起兵围攻河州,在当年夏天就被戴靖宇师击溃退据西乡,及至马廷贤加入,东南各乡一时俱起,气势又高涨起来,当时从皋兰到临夏去的三条大路,南路由康家崖经三甲集到宁定,东路由漫滩、唐汪川经牛心山到锁南坝,经常往来不通。由于战火弥漫,沿途荒乱残破,不堪入目。北路沿黄河岸经莲花堡入大夏河的一面,完全为国民军所控制。途中村庄多被焚烧,道旁破车病马,抛掷纵横;僵毙之民,触目皆是。军队结集之处,难民群集,撮草为屋,借草而卧,情况备极凄惨。南路宁河堡,一开始就被马仲英部围攻,只因汉民在内坚守,始终不能攻下。北路在五六月内,东乡回民曾驰下南山,袭击莲花堡,企图掘断交通,冲锋的凶猛,机枪都失了效力。若不是堡外掘有深广的战壕,这一重要据点,几乎难以保全。从此回军方面,除向河州城取包围形势外,常在中途袭取国民军的粮秣,将护粮士兵及送粮脚夫一概予以残杀。遇操东方口音的,杀死以外还破腹挖肠,用以泄愤。国民军方面,则在各路进攻时,遥见村庄,先用炮轰。得一据点,即搜检住宅,稍有抗拒,即不论男女老幼,一概枪杀。这种报复的凶残,真是半斤八两,谁不让谁。每逢对垒交战,国民军以优势火力压倒冲锋,回民以无比勇敢死中求活。这样就把战争胶着在河州周围,一时无法解决。
这时冯玉祥占有河南,势力伸向山东,还想北上和奉军作战。
战线拉长了,没有力量解决河州,只得派回军忠实将领马鸿宾、马允生回甘,商同刘郁芬与马仲英、马廷贤议和。刘郁芬为应付环境计,延请乡绅水梓、张维、喇世俊、魏绍武等和财政厅长张允荣、教育厅长郑道儒、高等法院院长韩骏杰等,随同马鸿宾等前往莲花堡以冯玉祥代表名义和马仲英等商订和平条款。其实刘郁芬本无言和诚意。马仲英等亦了解他们只是暂时缓兵,因而双方所谈条款同样不着边际,口舌往返,拖延四五十天。到了蒋介石和张学良妥协,中原不再用兵,冯部得力部队纷纷西来,完成了进攻部署。十月间,国民军大举进攻,吉鸿昌、魏凤楼、安树德等部驱走河州北原回军,一直从河州西乡抵大河峡,沿路残酷焚杀,发掘了马廷勷未尽的窖藏。陈毓耀、刘兆祥、李松崐亦从河州城郊进入大东乡,捕杀了很多战争参加者,并在北庄石沟截杀避难妇幼老弱二千余人,到处搜索藏匿民众及财物,熏烧崖洞百余处,焚毁房屋、礼拜寺、拱北不可胜数。河州方面的事变就在这样高压下暂告平息。
五、马仲英等退出河州,猛扑天水
一九二八年十月,结集在河州周围的冯部国民军,在刘郁芬亲自指挥之下,大举向河州进军。这时马仲英、马廷贤等拥有七八万人,并且有雄厚的后备力量——聚居在河湟一带的广大回民。可是他们以血肉之躯和密集的枪弹炮弹相对抗,同时他们不懂得以少击众、以弱击强的运动战和游击战,英勇地抵抗了几次,伤亡太大,果然在很短时间就被迫退出河州。
马仲英和马廷贤等退出河州时,内部已意见分歧,马廷贤想撇开部队通过藏区逃向四川别谋出路。马仲英则想回西宁地区继续抵抗。马廷贤和马廷勷弟兄之间也有深刻的矛盾。这时,马廷勷早已离开甘肃,从四川走南京,投奔蒋介石,和马廷贤不相闻问。马麒在西宁暮气已深,没有和国民军战斗的勇气。马仲英之奔向河州,虽然是由马麒言语的激发,但马麒故弄玄虚,对于马仲英是暗纵明追,希望刘郁芬给他以处理事变之权。假如刘郁芬还利用他的话,他是会牺牲马仲英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的。到了这时,孙连仲部已攻下凉州后进入西宁,马麒虽然和平交出政权,正在双方相猜疑中慓慓自危。孙连仲所指挥的高树勋部在民乐县的米拉三沟大肆屠杀,又从巴戎县(即化隆)捕获了马仲英的党羽绰号称为仓大人、大七棚、八营的几个人,一律枪决。马仲英失掉了西宁的联系,不得不改变计划突入河州西南的藏族区,出槐树关走向临潭。马廷贤则徘徊岐路,携带妻孥财货缓步蹒跚,而让部众先在韩进绿率领下,追随马仲英向临潭、岷县前进。
临潭的旧洮一带,也是回民聚居的地方,马仲英等到这里,结合当地回民,声势又大了起来。十月二十九日马仲英部到达岷县,因为这里是产粮地区,想叫部众在这里休息一个时期再向前进。韩进禄所率马廷贤部则东入岷县、礼县间的闾并山区,和多年盘踞在这一带的悍匪王占林、马应彪等会合。旋因部队过多,势难在这里长期屯聚,乃商谈前进路线。马仲英主张透过陇西向宁夏转进。韩进禄则主张东扑天水进据陇南。意见不一,乃分途进行。马仲英到达陇西,围攻未下,国民军吉鸿昌部驰至救援,马仲英与战不利仍退回岷县。韩进禄到达天水时,吉鸿昌已从陇西驰到天水,从间道先入天水,偃旗息鼓,表示空虚。等韩进禄扑到城边,攻击的火力疲乏下来,吉部才发射大炮,出城突击,打了个落花流水。韩进禄走投无路,不得不折转向西,跟在马仲英后边,也回向岷县、临潭。
先是韩进禄部下的撒拉回民,在经过旧洮和岷县间的藏族地方时大肆骚扰,和藏民结下了冤仇。但在后面携眷缓行的马廷贤还认为卓尼藏民首领,曾和他们有联络,很坦然地前进,却不料所带护卫人少,一踏进藏区,就被藏民中途截杀,眷属财物完全被掳。他只身奔窜,不是情急智生,割开钱袋,使藏民在抢拾散钱中松口气,险些丢掉了性命。逃脱之后奔到马仲英部请其报仇。马仲英一努之下,把部队开进卓尼,焚毁了历史悠久的禅定寺,清洗了湾科落、康木阐等村落,和藏民结下更深的仇怨。十二月初间,国民军吉鸿昌、冯安邦等部跟踪追到洮岷,马仲英等被迫离开岷县,从藏区向西宁退走。冯安邦在临潭旧城枪毙河州来这里避难门宦头目数十人,烧毁房屋数十家。冯部于次年一月十一日攻陷长拉麻川村落,烧杀居民老幼一千余人。在兵火之后,临潭县长魏锡周又勾结藏民首领,对回众横施压迫,激起回民马尕喜顺的反抗。至五月内国民军李松崐部击败了马尕喜顺,将聚在清真寺未逃出的回民,不分良莠,放火烧杀。七月初以军事平定,召集逃出的难民上庄,万余人齐集旧城,听候点名,竟被骗进西门,十八人一练,押出南门,活埋于预先挖好的十三个万人坑内,备极凄惨。
另外,这次马仲英、韩进禄先后由陇西、天水败退,马仲英攻渭源城不克,杀锹峪乡乡团甚众,官堡南边的乔家沟居民亦横遭杀戮。西军王占林部道经岷县颗驮村,派人向堡中要粮,堡中欺其人少,态度强硬。正谈判间,一青年开枪打死王占林兵士一名,王占林立即指挥部队将堡攻开,烧杀一天。除了先一天因事外出的少数人外,留居在堡中的八十多户人家竟无一人幸免。还有马应彪部已投降省军,在定西改编,又从固原叛变西行,乘虚入陇西县城及漳县县城,劫掠财物甚多。他们经过山岔镇时,也因堡内人民发枪抗拒,一怒攻破堡寨,鸡犬不留。像这惨杀的作风,就都离开了起义的目标,给这些地方留下永远不忘的惨痛印象。
六、马仲英等转入河西,攻克宁夏
约略是一九二九年春天,马仲英又从藏区转入西宁地带。他们先下贵德县城,然后间道至西宁市西面,随又和马步元里应外合,攻下了湟源,杀三千余人。接着又攻大通,将进入河西。马麒慌了,为了表示对国民军的忠诚,特派他的弟弟马麟前往截击。在老虎滩地方和马仲英接触,由于部众对马仲英同情,这一战使马麟遭到了惨败,不是换马逃走,几乎在阵前被俘。马仲英虽然胜了,因当时孙连仲部在西宁未动,不敢冒险深入,遂从扁都口走入河西。
先是甘州镇守使马麟一贯对国民军表示服从,当刘郁芬和张兆钾作战时,他曾派一部分队伍前往助战。这次河州、凉州事变发生,他仍然保持旧日态度,部下官兵多不赞同,屡谋哗变,皆以他的痛哭劝解未成事实。一九二八年八月,马鸿宾奉冯玉祥命,赴河州议和,刘郁芬电调马麟也赴河州做宣慰工作。临起身时部众又谋叛变,马麟涕泣劝导,并补发了欠饷,才勉强成行。但是马麟刚走到永昌,所部因听得马廷勷在凉州一带和国民军作战,终于全部哗变。一部窜向洪水镇掳掠屠杀,一部拥马麟南入湟源,直到孙连仲入湟中,马麟才恢复自由,投向兰州。
马麟奉调东行,甘州已形空虚,及至他的部队在永昌哗变,这一带更是风声鹤唳,一夕数惊。同时孙连仲部进入凉州逐走了马廷勷,只留施积枢一营在凉防守,大部跟即进入湟中,凉州方面也显得力量单薄,不能西顾。在这种情形下,甘州人民电请肃州镇守使裴建凖东下驻防,刘郁芬亦因当时情形混乱,派裴为甘凉卫戍司令,率部到甘州一带防守。裴建凖到甘州,收编了马麟的一部分新兵,尚未部署就绪,马仲英即从扁都口进入河西,在洪水镇收编了马麟的叛兵,听得裴建凖在甘,不愿开衅,表示互不相犯,在山丹县住七日后,东走永昌。
一九二九年农历正月二十五日,马仲英率部到达永昌,城内驻有裴建凖步兵一营,配合民团共同防守。营长徐勉,系循化县人。
马仲英以同乡情谊,商量借路从城外一过,略求粮草供给,并无攻城之意。徐勉亦允许借道,并接济兵食。不料民团团长杨介臣少年好事,瞅见马仲英的旅长马彦海坐在城壕边,坦然无备,隐身从城用手枪击之,彦海中弹,登时毙命。这一下激怒了同在城下的马应彪,立即督队进攻,不到半日即破垣而进。徐勉等巷战力屈,和杨介臣同时被俘。马仲英磔杀杨介臣,劝徐投降。徐勉不屈,亦遭磔杀。这天永昌城内妇女被污者甚多,男子被杀达二千二百九十九人,战后人称永昌城为寡妇城。
永昌城既残破,马仲英稽留一日,即由于宁远堡走民勤。经过民勤南乡马营泉盐池地方,这里有盐池缉私队四十人,均持快枪,装备比较整齐,队长苏联升,闻马仲英来,知众寡不敌,集中四十人守一墩,作抵御计。马仲英既到,勒索供给和枪枝,苏不应,凭高发枪击之,毙马部二十余人。马仲英怒甚,命其弟马仲杰攀登距墩稍近的白杨树发枪射击,百发百中,墩上抗御者纷纷墜地,马仲英部众乘机抢登,墩被夺,苏联升作壮烈牺牲,枪枝杂物,尽为马仲英所得。
盐池既下,马仲英督队一夜赶抵民勤城下,时为农历二月初五日。这时城内无驻军,警察民团虽凑合三百余人,所持枪枝多破旧不堪用。县长雷步瀛初到任,急同绅耆督率警察上城防守,并电请省府派援。马仲英部至,要求入城歇马并供给粮草。雷闻永昌被屠,拒不应命。马仲英督队力攻,至半夜城破,所部悉数入城,放火焚烧民房十余所,捕前省议会议员田毓炳、王步云并其他绅民二十余人,悉戮之,人民死者约七百余人。县长雷步瀛城破时即自杀。马仲英驻民勤凡半月,欲折回凉州,行六十余里,因南河口解冻,水流湍急,马不得渡,复折回民勤县城,焚掠屠杀,比前尤甚。前县长王恩九时住凉州,电省求援,刘郁芬急派吉鸿昌应援。吉部至同河口亦为河水所阻,人民以铁车搭桥渡之。吉部旅长刘兆祥与马仲英相持五日,在蔡旗堡接触四五次。马仲英部颇有伤亡,即乘夜绕道过河,由北道遁往宁夏。
一九二九年五月,马仲英率部退出民勤,进入宁夏。宁夏主席门致中疏于防守,城被突破。门致中匆匆退出,秘书长赵玉耕不及退,在省府纵火自焚死。当时甘肃旱灾异常严重,军队食粮发生绝大恐慌。内地则以裁兵问题,冯玉祥、李宗仁与蒋介石发生冲突。
冯氏托病避居百泉。李宗仁、白崇禧等已在武昌发动战争。驻甘国民军的东撤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如果没有内部矛盾,宁夏是可掌握一个时期的。马仲英入城后,原计划以宁夏作根据地,长期居住,因而禁止焚掠屠杀,除了国民军所派机关人员,不许扰及民众。但因此就和马廷贤意见不合。未几吉鸿昌部由甘肃来宁夏救援,门致中亦收集残部向宁夏反攻。马仲英曾一度击退吉军,旋因不为宁夏群众所支持,而内部复意见分歧,马廷贤分驻金积一带,不肯协同作战,遂退出宁夏城走入河套。马仲英去后,马廷贤独攻宁夏,仍为吉鸿昌所败,被迫从金积、灵武间南下海源盐池,逾六盘山穿过静宁、隆德,转入陇南。
七、马仲英再入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