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都是在关于丝路和大唐、长安的故事中长大的,父辈也很多都拉起骆驼骑上马,前往遥远的大唐去做生意了,从他们带回来的故事里,他们也知道大唐的孩子的故事,可是,今天的商队里居然就有一个来自大唐长安的女孩,是那么地漂亮,和他们是那么的不同。
“朋友们,朋友们,请大家先回去好吗,远方的客人一路很是劳累,现在是不会出来做生意的,请大家过两天再来,不要打扰远方的朋友休息,”康掌柜亲自出来劝那些依然等在客店门前,抱有一丝希望的商人们。
“康掌柜,他们是从长安来的吗?我想打听一下我哥哥的消息,不知道他们知道吗?”
“是啊,我们不是着急和客人们做生意的,我们是想知道,长安有没有书信过来啊?”
原来这些人并不都是冲着货物的利润而着急的,他们真正心急的,是自己的亲人,这支来自远方城市的商队,给他们带来了希望。商队是那个年代捎带消息最好的途径了。
每个从长安回到撒马尔罕的商队,都能牵动起无数家庭的希望和思念,他们都期盼远在他乡的亲人们健康平安,并早一日回到他们身边。
“朋友们,请听我说,关于书信,长安的朋友是带来了一些,但现在还不能交给大家,请大家先各自回家,书信会送到你们家的,”康掌柜的话有些无奈,但也没办法,这个时候要是拿出来,还不乱才怪呢。
商队传送书信,也是根据委托人提供的家里的地址,给送到家里。大部分商队捎带书信都是一种义务,如果量特别大,可能需要收费。
这次,胡杨父子要来撒马尔罕的消息在长安西市传得很广,所以很多家在撒马尔罕的粟特商人都请求带家书,他们也都没有拒绝,就连令狐兄妹也收到了这样的托付,自然也只能接受。
两大包的书信,是远方的商人们对家人的思念,和家里人对长安商人的牵挂,虽然是两大包纸,可依然沉甸甸的。
在休息了一个夜晚后,越儿和段英就在纳奈凡达特的引领下,开始了他们在撒马尔罕的信使活动。
每敲开一家门,都有一个惊喜的笑脸在迎接他们,甚至在门前的大街上,早有一群孩子在等着,他们用粟特语高喊着,“长安女孩来了,长安女孩送书信来了,长安女孩送好消息来了。”
每一个接到书信的人都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些妇女看到越儿,感动得上来就拥抱越儿,她们觉得是一个长安的女孩子专程给她们送来丈夫的消息。
撒马尔罕的孩子们,越来越多,他们就跟在越儿和段英的后面,个别胆子大的孩子凑上前来和他们说话,当看到越儿也会说粟特语,并且很喜欢和他们说话时,所有的孩子都开心地笑着,他们最想听的,是关于路上的故事。
每送出一封书信,孩子群就会扩大,而且孩子们的手里开始有东西。接到书信的家庭,一般都是先激动地看书信的内容,等反应过来时,越儿已经出门了,于是再在后面追,手里是家里的水果或其他什么吃的,越儿他们在前面走,追不上,就随便塞给后面跟着的孩子,“替我交给长安女孩,表达下我的感激之心。”
越儿自己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大军,成了一支丰收的大军,横扫着撒马尔罕的幸福和喜悦,在这一刻,越儿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她没有想到,自己和这个城市就这么结下了缘分,和这个城市的孩子们就这样结下了缘分,这个城市也从此而亲切起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长安女孩令狐越,成为了撒马尔罕一道美丽的风景,她和她的故事,她和她的商队,成为了后来无数年轻商人前往长安的理由和动力,去长安吧,去那里看望越儿。
梦里的撒马尔罕,你真的如此美丽。
商队的出现,打破了撒马尔罕城的平静。
以往回到撒马尔罕的,大多都是这里出发的商队,在康国商队管理机构里有登记的,在康国的商会组织里也是有记录的,这样不至于出现货物在交易时的混乱。
撒马尔罕的商会,在撒马尔罕的商人中间占据很重要的地位,商会是民间自发组织,粟特商人数量庞大,分布又比较散,如果不组织起来,不容易管理。商会自有撒马尔罕的商人起就成立了,对于丝路上的货物价格交易,起到了一定的平衡作用。
“今天,我和周掌柜、越儿,还有西原,我们去一下撒马尔罕的商会,拜访一下撒马尔罕的萨宝,还要去我们的教堂,好久没有进真正的祆教教堂了。”
胡杨老人安排了一下,其他人只能在客店里继续休息。虽然越儿送了一整天的书信,但依然没觉得有多累。现在她在撒马尔罕的孩子们眼里,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们给越儿起了一个粟特的名字,娜娜。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喊的,也许是哪个收到亲人书信的家庭脱口而出,被门外的孩子们听到了,于是大家都一起开始叫了,也不管越儿是否同意。
“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越儿很不解地问纳奈凡达特。
“嘻嘻,这个名字是我们粟特人一个女神的名字,娜娜的意思是骑着狮子的女神,你看,我的名字叫纳奈凡达特,意思是娜娜的仆人,”纳奈凡达特高兴地说,“不会吧,这么巧,我现在就是在给你当仆人啊,真是巧啊,娜娜。”
“娜娜!娜娜!娜娜!”孩子们都高兴地喊着。
“女神?可是,大人们听到会不高兴的,”越儿担心地说。
“不用管他们,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于是越儿就带着这个新名字和大家出门了。
“娜娜,娜娜,你们去哪儿?”一出客店,一些孩子围了上来,大有一种越儿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的气势。
“我们去商会,办点事情,你们等我回来吧。”
“萨力特,你去找萨力特,那我们去商会门口去等你们。”
呼啦一声,孩子们都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萨力特?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啊,越儿居然一时想不起来了。
萨马尔罕商会首领萨力特,长着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冷峻,锐利,也长了一个鹰一样的鼻子,和一般的粟特商人有那么一些不同,脸上没有其他商人的肥胖,相反,却是干练和精明,能看出他是一个从容不迫的人。
萨力特不是撒马尔罕城最富有的商人,但他的财产在这里也是数得上的,光在撒马尔罕城就有十几家店铺,另外在其他地方都有分店。他的商队也是向东到长安,向西到大马士革,生意做得很是红火。现在四十多岁的萨力特不再带领他的商队去其他城市了,而是用更多的时间去处理一些比生意还重要的事情。
现在,粟特商人依然活跃在通往长安的丝绸之路上,成为这条丝路上的主力军。可是向西呢,波斯地区早已经被白衣大食占领,这些信仰伊斯兰教的人强迫当地居民信仰了他们的真主,祆教被迫向东转移了,很多不肯改变自己宗教信仰的人被迫迁移到了撒马尔罕一带,波斯商人在这个城市里也越来越多。可事情并没有完全结束,白衣大食在波斯呼罗珊地区的将军古太白,军队就驻扎在木鹿城,随时都可能越过阿姆河,布哈拉城已经被他们洗劫过一次了。康国国家小,军队不足以抵挡大食军的进攻,西突厥自从被大唐彻底击败后就一蹶不振,新兴的突骑施部落有望能领导西突厥各部落,但现在却实力不够,似乎惟一能依靠的也只有强盛的大唐了,可大唐的军队距离撒马尔罕如此地遥远,远水难救近火,一旦大食的骑兵呼啸而来,撒马尔罕城如何自保,这个问题,让萨力特感到由衷的忧虑。这个问题不光让萨力特忧虑,同样忧虑的还有康居都督。
“会长,有两个波斯商人和两个大唐人请求会见,是否见一下他们呢?”仆人在门口问到,打断了他的思考。
“哦?这么快就来了,请他们到客厅等我,”萨力特眼睛一亮,吩咐到。
客厅里,胡杨带着越儿,身后是胡西原和周江,看到萨力特进来,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哦,远方的朋友们,你们好,”萨力特先向大家打了一个招呼。
“尊敬的会长,你好,”胡杨先开口,萨力特也赶紧向这个波斯老人行礼,“您就是长安西市最让人尊敬的胡老先生吧,您好,我一眼就认出您了,当您上一次来到撒马尔罕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少年呢。”
“不敢,不敢,老朽无能,在这风烛残年,又来到了美丽的撒马尔罕,拜访又一位年轻、能干、果敢的会长。”
“我代表所有撒马尔罕的商人欢迎您的到来,老先生,请坐,”面对胡杨这样的老资格商人,一般的商人都会发自内心的尊敬。
“给会长大人介绍一下,这位,”胡杨轻轻把越儿拉到了前面,“越儿,我的徒弟,也是以后长安未来的年轻商人领袖。”
越儿赶紧向萨力特行礼,并用粟特语问候,“您好,尊敬的会长先生。”
“哦?这就是长安西市的越儿吗?”萨力特一听很高兴,“我在撒马尔罕就听那些从长安回来的商人说了,长安西市有个小神童,原来就是你啊。对了,长安西市的越儿在撒马尔罕有了一个新名字,叫娜娜,是吗?”
越儿赶紧又解释,“不,不,是小孩子们乱叫的,要是无意冒犯了神灵,还请您多原谅。”
“哈哈哈,没事的,你给撒马尔罕带来了那么多的家信,给那么多的家庭带来了欢笑和快乐,你就是娜娜,我们的小女神,”萨力特严肃的脸笑起来也很好看,“那么多书信,可有我的啊?”
越儿一笑,“如果有,我一定能送到您的手里。”
众人又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