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唐)李白:《月下独酌其二》
“护卫令狐楚,下一站是哪里?多少里?路上预计走几天?速速报来!”
一个稚嫩的童音,在干冷的空气中响起,在甘州的凌晨,传遍了大半个商队,旁边,一个龟兹女子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回令狐姑娘,前方下一站,肃州酒泉,四百五十里,路上行三天!”
令狐楚必恭必敬地大声回答,就象一个士兵在执行长官的命令一样。
“很好,”令狐越见兄长这么配合,更是得意,小手一扬小马鞭,“令狐楚,马龙,头前开道,商队出发!”
“得令!”令狐楚和马龙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打马向前,穿过了城门,直奔商队最前方。
当越儿重新返回甘州城时,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小玩笑,就成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从祁连山上流下来的积雪融水,静悄悄地蜿蜒向西北流淌,滋润着甘州这片古老的土地,一直深入荒漠沙碛。
商队抵达黑水河畔时,已经将近中午,此时出甘州城并不远,半日才行了三十多里,商队太大,出城门是耽误了些时间,倒也不影响行程。于是令狐楚让整个商队在黑水河边作短暂的休整。
“什么?什么?为什么叫黑水河啊?水真的有些黑呢?”
越儿的问题好象永远都问不完,“白姐姐,你知道吗?以前好像哥哥给我讲过,我忘记了。”
正当越儿扭头问白笑玉的时候,发现龟兹美人已经不在了,“奇怪,刚还在洗脸呢。”
“被人拐跑了,”马龙走过来,下巴向另一个方向一扬,令狐楚正拉着白笑玉往一片河滩林里走去。越儿不禁嘴角翘了起来,鄙夷地说了一句,“大白天的,干吗呢?你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
越儿迅速调整视线,“哎,马大哥,还是你告诉我,为什么叫黑水河吧?”
“这简单啊,黑水河不是说水是黑的,而是水看起来象黑的,其实祁连山的雪水是最干净的,一点颜色都没有,是河底黑,所以显得水也是黑的了。人们都相信自己的眼睛,觉得水是黑的,都叫黑水河了。”
“好象还真是这样啊,水真的很清澈透明,”越儿明白了。
“大漠里很多河水都这样,因为水太清,所以能把河底的沙子看得清楚,很多人以为水是浅的,贸然跳了下去,结果直接淹死了,所以啊,千万不能随便到感觉是浅的水里去,尤其是小孩,明白了吗?”马龙的语气严厉,不像在开玩笑。
“嗯,嗯,”越儿赶紧紧张地点头,又紧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河水,“我记住了。”
另一个地方,令狐楚利用一点闲暇,给心上人一点有限的温存。从凉州出发到甘州,路上这五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尤其沙里飞匪帮的三次侵袭,给令狐楚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跑前跑后地负责商队的安全,连话也很少跟笑玉讲几句。尤其和红蝎子韩琨在甘州一战后,令狐楚更加感觉到亏欠了白笑玉很多,这个为了跟他在一起,毅然决然地舍弃了本应舒适的生活,义无返顾地愿意跟他同生共死的龟兹女子。
令狐楚的心事瞒不了几个人,他并没有太多城府,不要说胡家父子和出生入死的马龙能看得出来,就是越儿也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路上不忙的时候,多陪陪她吧,咱这一路艰辛,人家可是为了你啊,别冷了白姑娘的心,“马龙拍着令狐楚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我应该早劝你成家的,不然,哎!”
马龙轻轻长叹一声,转身走开了。
可是白笑玉一直很开心,自从令狐楚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一直开心着,这一路上她并没有感觉到令狐楚对她的冷落,看到策马奔驰在商队前后的他,白笑玉感到很自豪,总在心里美滋滋地骄傲着,我的男人,我的英雄,他是这个商队的灵魂。
“六郎,你知道吗?我好多次都梦到和你一起在赶路,一起去西域,一起回长安,那种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真是太幸福了,”白笑玉拉着令狐楚的手,脸上的幸福透过她的眼睛和酒窝洋溢了出来。
“这几天没陪你,有没有不高兴?”令狐楚轻轻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
“为什么要生气?虽然这几天经历了很多凶险,但我看到了我的英雄在带领我们度过难关,打败强敌,我的英雄,”白笑玉的眼睛微笑着,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是高兴,是骄傲。
“既然带你踏上了这条丝路,我就要给你我所有的温柔和幸福,”令狐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坚定,给怀里的白笑玉温暖和安全。
“我的游侠,你知道什么是温柔吗?”白笑玉喃喃轻语,将双臂抱在他的腰间,令狐楚吻上了她的额头。
白笑玉的手摸到了他背后那把长剑,剑鞘坚硬而冰冷,仿佛他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那也是她的梦的一部分,剑对于他,就如同琵琶对于自己一样。
看着他的眼睛,白笑玉略带调皮地说,“要是有空时,能否教我一些剑术?不是那种观赏剑舞,而是你们那种可以一击杀敌的剑术。”
令狐楚笑笑,“那可不容易,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
“我愿倾其一生来学,”白笑玉很认真。
“那我就倾其一生来教!”令狐楚更坚决。
白笑玉将头偎依在他的胸前,像小猫一样蹭着,任凭他的手在摩挲着自己的头发。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当令狐楚觉得时间差不多,拉着白笑玉的手又回到黑水河边的时候,才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坏笑,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小子,又去做坏事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令狐楚只好视而不见,大大咧咧地问马龙,“子骏,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着什么急啊,新郎官,是不是赶着去肃州入洞房啊?”
众人哈哈大笑,白笑玉的脸顿时一片羞红,一把推开了令狐楚,飞快地跑开了。
“周掌柜,别等到撒马尔罕了,干脆一到肃州,就给他们把喜事办了吧,省得两个人老偷偷摸摸地钻林子,大家说是不是啊?”马龙冲着周江喊了一嗓子,众人又是一片大笑,然后一片附和声,“是啊,是啊”。
“这还不是我家公子一声吩咐的事啊,公子,你看呢?”周江也没了长安城里的矜持,也开始习惯了商队里的气氛。
“周大哥,你跟着添什么乱啊,”令狐楚的脸也红了起来。
胡西原过来,拍了下令狐楚的肩膀,对大家说,“我也就是没女儿,要是有个跟子羽差不多的女儿,我会想尽办法嫁给子羽,这么好的女婿可不好找啊。”
胡西原比令狐通达小不了几岁,以这样的身份自居,倒也没什么不妥。
“胡掌柜,你把白姑娘认成干女儿,不就两全其美了嘛!”李俊和胡西原比较熟,大胆地开这样的玩笑。
“我愿意,可就怕子羽和笑玉不乐意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令狐楚有些慌了,这样的话题再继续下去,还不知道又什么想法被这些人们给提出来呢,于是他果断地大喊,“时辰差不多多了,商队出发,过桥,继续前进!”
众人不知道李俊的话是句玩笑,还是提议,但却是个敏感话题,虽然两家是世交,关系也不错,但不代表白笑玉愿意做胡西原的义女,尤其是桀骜不驯的令狐楚,会怎么想呢。
商队又在一片忙碌中上路了。
“马大哥,马大哥,为什么肃州又叫酒泉呢?因为那里的酒很多吗?”越儿骑在骆驼上,不甘寂寞地又想起来一个问题。
“啊?这个问题啊,让你哥来回答吧,他更清楚,子羽,你来回答越儿的问题,”马龙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令狐楚。
令狐楚从后面催马赶上,给越儿解释,“在以前的时候,肃州是叫酒泉,一个说法呢,是说这个地方地下有泉水,泉水如同酒一样醇香,所以叫酒泉。”
“为什么这个地方的泉水和酒一样香呢?”越儿紧追不舍。
“这就是第二个说法了,在八百多前的大汉,陇东以西这些地方都被匈奴人占据着,匈奴人的骑兵可厉害了,长安出了一个年轻的将军,骠骑大将军霍去病,他带领着一支年轻的军队,两次深入塞北大漠,两次长驱直入河西,大败匈奴人,将匈奴人抢去的土地和百姓又重新交还给了朝廷,还打通了长安和西域之间的通道,现在商队能自由来往西域和长安啊,都是霍大将军的功劳啊。”
令狐楚一说到这个话题,滔滔不绝起来,连后面的白笑玉、小伙计们都听得入迷。
“霍将军打了胜仗,朝廷很高兴,皇上赏赐了一坛御酒,当然是很醇香美味的好酒了。霍将军拿到这一坛酒之后,有点犯愁,他平时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习惯了,这坛酒怎么能自己喝呢?于是他就把这坛酒全倒在了一眼泉水中,全军将士都喝这眼泉里的水,就等于喝了皇上恩赐的御酒了,于是全军将士上下同心,又打了一个更大的胜仗,彻底打败了匈奴,后来匈奴人一看到祁连山就哭,‘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无蕃衍;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后来,在霍大将军把御酒倒进的那个泉里的水啊,一直有酒香,而这个地方,就是酒泉,现在的肃州。”
“哇,霍大将军真是厉害啊,那后来呢?”越儿还紧追不舍地刨根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