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儿站在罗马的皇宫前,心情还真有点激动,她的身后依然是卡扎和海伦分立左右,一黑一白,煞是惹眼。
今天越儿也经过了特别的打扮,穿得非常讲究,完全是按照罗马帝国流行的衣服款式,并结合了东方的珠宝首饰的特点,就连令狐楚在第一眼见到越儿时也不免吃了一惊。
只见她穿了一件裁剪得体的白色长袖丘尼克,在外面还穿了一件有流苏边装饰的短袖蓝色长袍,腰里系了一条装饰着各色宝石的金色腰带,腰带上佩带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正是“楼兰明月”。长袍的外面,披着一件罗马风格的淡绿色大斗篷,这斗篷和阿拉伯与大唐的披风不同,开口与系结处不在胸前,而在右肩窝,斗篷上还带着一个风帽,双肩上是做工细致的典型波斯风格的璎珞状黄金肩饰,脚上一双软皮软底小皮靴子。
再往头上看,黑色的长秀发没有做什么发髻,而是梳理成瀑布状,在鬓边的头发梳了几个小辫子,头上戴了一个黄金色细钿边的发冠,束拢着头发,额头上一颗硕大的圆形纯洁的红宝石压在眉心。
海伦和卡扎也与平时装扮不同,因为是要见皇帝,自然也要庄重一些。海伦也是白色丘尼克,白色长袍,一条蓝色丝带束腰,没有穿斗篷,一双浅口鞋子。卡扎依然是以前的打扮,白色的大长袍,一件黑披风,腰里一条宽牛皮戴,佩带着大马士革的弯刀,赤裸着双臂,在手腕上带着两个黄金色的护腕。
越儿一行三人抵达皇宫门前时,令狐楚正在和利奥正从皇宫里走出,专程出来迎接他们呢。
年轻的利奥凭借着他的及时出现,和进献给查士丁尼皇帝的五百只羊,挤身于罗马的贵族行列,作为一名新贵,他尚未建立自己的交际圈,而君士坦丁堡的老贵族们似乎对这样的爆发户还不认可,现在他的朋友不多,这个东方来的恰克马克,成为了他最信赖的朋友。两个人年纪相仿,利奥还年长令狐楚两岁,彼此也有很多话要说。
借着一场流亡皇帝发动的复位战争,利奥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开始了他的行伍生涯,而对他帮助最大的,莫过于两位东方人和一个希腊人。
他和这位希腊女子海伦的第一次邂逅,就是在他担任皇帝侍卫长的时候,也是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宫前。
利奥第一眼见到海伦,就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激动,罗美伊人,一个美丽的平静的有智慧的罗美伊人,他想认识她,他要认识她。
敏锐的令狐楚察觉到了利奥的变化,他对细节的捕捉向来十分厉害,尤其是在草原上的磨砺,不管是哪方面,令狐楚的直觉开始敏锐了许多。
“很漂亮,是吗?”令狐楚问有些想入非非的利奥。
“当然,真不愧是东方大国来的,很有气质,”利奥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被令狐楚的话所打断,开始夸奖起朋友的妹妹来。
“不,我是说她身后的那个罗马女子,听越儿说,她是雅典的。”
“她是一个罗美伊人,那里不再认为自己是希腊人,希腊人代表是落后和野蛮,可他们曾经有那么灿烂的文明,现在是罗马帝国的人。”
两个人说着,走下了台阶,迎着他们三人走了过去。
“小美人,今天见皇帝,专门打扮得这么漂亮,不知道得还以为你要出嫁呢?”令狐楚和妹妹开玩笑也成为了习惯,可越儿这张嘴巴是好惹的吗?他的话立即招致来反击,“正因为见罗马的皇帝,才要打扮打扮,不然叫罗马大秦小看咱大唐穷呢,哪象你,一年就这么一套衣服,跟个流亡的武士一样,人家罗马皇帝说不定早就笑话我们大唐了呢。”
令狐楚无奈地摇头笑着,“我是穷,您给哥哥置办两件新衣服吧?”
“行,包在我身上,回头到我店里去拿吧。”
大家都笑着,令狐楚给利奥介绍,“这就是我妹妹,娜达,这位是雅典来的海伦小姐,小妹的家庭老师,精通好几门语言呢,希腊语和拉丁语我就不说了,什么阿拉伯语、波斯语、突厥语、粟特语都很精通,还会我们大唐的语言呢,做生意也是高手。这位是卡扎勇士,小妹的护卫,来自迦太基的武士,”然后再给众人介绍利奥,“这是皇帝陛下的侍卫长,我的朋友,利奥先生。”
大家互相行礼,利奥赶紧把他们向里面让,“皇帝陛下已经在等候大家了,来,快请吧。”
公元十世纪的阿拉伯人HarunibnYahya在拜占廷帝国与阿拉伯帝国的战争中被俘虏,见到了拜占廷皇宫的景象并作出了描述:
皇宫周围有三座城门,一座叫竞技场大门,一座叫曼卡纳大门,第三座叫海滨大门。进入竞技场大门,可以来到一间长百步、宽50步的大厅,大厅两边是看台,铺上了锦缎的地毯、床垫和坐垫,上面站着信奉基督教的黑人,他们手持镶满金子的盾牌和金饰长矛。进入曼卡纳大门后,也是一个类似的大厅,地上铺着大理石,两边站着卡扎尔人卫士。进入海滨大门后是一个长达300步的大厅,地上铺着红砖。
利奥带着大家走进的正是第三座大门,即海滨大门,这里是皇帝休息的地方。
穿过大厅,他们来到一个内院,通往皇帝的内廷。院子的左边是皇帝的私人教堂,周围有四座院子,在离院子不太远地方,有一个蓄水池,水从这里流到柱子顶端的动物塑像那里。
院子门口,有宫廷内侍在迎接,“皇帝陛下和皇后陛下已经在等你们了,请进吧。”
一个小的宫殿里,越儿第二次看到了那个鼻子依然很怪的皇帝,和他漂亮端庄的皇后,在哥哥的引领下,越儿和海伦、卡扎向皇帝和皇后行礼。
“免礼,免礼,你们大唐的礼数真多,娜达,在这里不必拘束,我与你的哥哥,我们可是患难之交啊,呵呵,”皇帝看起来倒很随和,虽然声音还是那么怪异,但语气尽量热情和客气。
越儿尽量忍着不去看皇帝的鼻子,她也知道如果盯着他的鼻子看,会让皇帝很不高兴了,在来之前,哥哥早也都交代了,于是她尽量低着头。
“娜达小姐,你是从阿拉伯人那里来吗?”皇帝对她的经历也很感兴趣。
“是的,陛下,我从大马士革的提尔港乘船来到这里的,一是经商,二是为了与家兄相会。”
“提奥多拉,你敢相信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从撒马尔罕带领一个商队,穿过沙漠,穿过波斯,和那些狡猾的阿拉伯人打交道,又乘船过海,才到了我们的都城。基督创造的奇迹,不是吗?”查士丁尼对越儿的经历已经从令狐楚那里有了耳闻,对这份坚毅表示赞许。
“陛下,确实是奇迹,很难相信,她来自大唐的长安,从那里一直走到我们罗马,太伟大了。娜达小姐,你当时为什么选择这条漫长的旅行呢?”
越儿的心一沉,想到了自己的血汗,她还在怀疑到底自己的血汗好了没有,是一时消失还是彻底不治而愈呢,她不知道。
“皇后陛下,是神让我选择的这条路。神先让我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病,被周围的人所抛弃,他们都认为我是魔鬼,而我却在梦中多次看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圣索非亚大教堂,是的,高大的穹顶和十字架,我觉得那是一种暗示和召唤,我的哥哥也觉得是,因为在梦里,我的病全好了,于是他带我踏上了这条旅程。”
“现在呢?娜达,你的病好了吗?”皇后提奥多拉急切地问。
“是的,已经好了。”
“哦,感谢基督,真是太好了。”
“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吗?”皇帝突然问到,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词非常喜欢,不止问过一个人对失而复得的感受。
“也算是吧,陛下,失去后再重新得到,就会让人倍加珍惜,人和东西,都是这样。但我们大唐也有一句话,叫有得必有失,而在失去的同时,也在得到另一种东西,有时我们没有察觉而已。”
查士丁尼被越儿的话所吸引,“哦,此话怎讲?”
“我是这么看的,如果不是我的病,被周围人所抛弃,那我也不会选择踏上这条漫长的旅程,更不会达到撒马尔罕、大马士革和君士坦丁堡,也不会认识这么多的朋友,领略这一路的风光,更重要的是拜见皇帝陛下。”
“如果没有这一切呢?”皇帝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沉思,不知道他是轻声地问他的客人,还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没有所发生的一切,我就是大唐长安一个普通的孩子,在叔父和婶娘的看护下,慢慢长大,帮着家里的店铺干点小活,来往于家和西市之间,就这样简单,可是,平淡有时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吧。毕竟很多的经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有些东西,失去了是永远也不会再复得的。”
“是啊,就象我的鼻子,”突然查士丁尼提高了声音,他的话让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皇帝的鼻子可是敏感词汇,大家都很避讳的,怎么他倒自己提起来了,“鼻子被割掉了,永远也不会长出来,而假鼻子就是假的,但即使假鼻子和失去了鼻子,我一样带领我的勇士杀了回来,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你看,皇宫又回到了我的手里,而鼻子,却再也回不来了。但丢掉了鼻子,我却明亮了眼睛,我看到了谁对我忠诚,谁对我心怀谋逆,有些,一些必要的代价付出还是值得的。”
“陛下,您的成功,也要感谢娜达小姐呢,”皇后提奥多拉不想让这么沉重的话题继续下去,就想办法转移。
“怎么说呢?”皇帝果然离开了鼻子和代价,越儿也收到了哥哥暗示的眼神,她知道,哥哥也不希望她把沉重的话题继续下去了。
“您想,是谁为您开启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门啊?是恰克马克对吗?如果娜达小姐不选择离开长安前来君士坦丁堡,如果他们兄妹没有在撒马尔罕分开走,恰克马克怎么能到可萨汗国呢,您如果遇不到恰克马克,谁来为您开启城门?谁为你保驾护航呢?”
查士丁尼一拍脑袋,“对啊,幸亏有皇后提醒,不然,我还真想不起来。”
“陛下,象娜达这样重要的功臣,为你派来了两名最伟大的勇士,还前来君士坦丁堡经商,为帝国的国库奉献金币,您难道不该奖赏吗?”
“要奖赏,要奖赏,必须要奖赏,金币,珠宝,住宅,奴隶,都会奖赏给基督派来的娜达小姐。”
“陛下,”越儿抬起头,“我不要其他的奖赏,如果您允许,就请放过我的朋友们吧。”
“朋友?什么朋友?”查士丁尼疑惑地问,并抬头看了一眼利奥和令狐楚。
“陛下,这次我是第二次来到君士坦丁堡,上次来的时候,认识了很多朋友,我相信他们都是帝国忠于职守的好人,绝对不是奸佞之徒,可是,我听说他们被您关进了监狱,请您好好调查,留他们一条活路好吗?”
“越儿,不要干预陛下的国事,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令狐楚急了,连忙制止妹妹,却被皇帝摆手制止了,“没关系,基督派来的天使,她的话也很有道理,我遵照帝国法律行事,不会冤枉他们的,我让郡长去仔细调查,确认没有罪行的,我会释放的。”
“谢谢您,陛下,我替您的臣民谢谢您,”越儿激动得有些热泪盈眶。
“娜达,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到皇宫来找我,让利奥直接通报我,好不好?这是我给你的特权。告诉我,你的朋友是谁?”
“前任郡长皮尔希,前任大教长卡林尼库斯,陛下。”
大家看到皇帝的脸立即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