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令狐楚的火气很大,又没地方发作,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姓安的,欺人太甚!”
越儿在门口,想进来又不敢进来,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合适。
一回头,令狐楚看见了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失态一段时间了,“越儿,进来吧,我没事。”
越儿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和一个脑袋,咧了咧嘴巴,“你真没事?”
令狐楚经她这么一逗,气消去很多,也禁不住笑了,“好了,没事了,进来吧。”
令狐楚将越儿拉到跟前,“越儿,我给你说件事啊,今天你不在客栈中,我就没和你商量,白姐姐想跟我们一起走,向西,你看可以吗?”
“好啊,好啊,”越儿高兴的跳了起来,突然她又问,“那,她去什么地方呢?”
令狐楚有些不太好意思,“什么地方啊,当然是,我们到哪儿她也到哪儿了。”
“哦,”越儿坏坏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把白姐姐的魂给勾走了啊,我说呢。”
令狐楚脸一红,赶紧打岔,“你今天上街,去哪儿转了?怎么样,买到什么稀罕的东西?”
越儿还在盯着哥哥的脸看,“都这么大了,还脸红害臊呢,早该娶媳妇了,谁让你前几年不好好挣钱,老喝烂酒听小曲的,不然现在跟马大哥也差不多吧。”
令狐楚伸手在她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问你话呢,你倒胡说起来没完了。”
“啊?啊?哦,我啊,很好,不错,”越儿也在环顾左右而言他,觉得老这么下去也不行,就说了,“哥,我告诉你件事,你可不能骂我,也不能打我,可以吗?”
“什么事啊?你说吧?”令狐楚没当意,以为她乱花钱,买了什么好玩的小东西呢,小孩子嘛,都这样。
“哥,你给我的散碎银子,我买了两头骆驼,”越儿终于说了出来,她以为哥哥肯定能跳起来。
没想到令狐楚听到了,跟没事一样的,“啊?你还会买骆驼啊?什么样的?带我去看看,好吗?”
这个时候,白笑玉从外面也迈了进来。
众人都在看这两头骆驼,小的瘦,老的更瘦。
越儿在紧张地看着大家每一个人的表情,眼角还不时地观察哥哥的脸色。
“放上驼架子,估计它就趴下了,太瘦了也。”
“是饿的,你没看见吗,从一进院子,就开始吃,到现在还没停过呢,饿坏了这是,什么人啊,这么饿骆驼。”
“不能驮货,但驮个人没问题,像越儿这样的小孩。”
“别啊,会摔了她的,看这瘦样,还真不好说呢。”
“哈哈哈,这样的骆驼还真不多见啊。”
令狐楚苦笑了两下,看来这样的骆驼确实也没什么实用价值,越儿毕竟是个小孩子,但平时都很聪明的她,为什么要买这样的骆驼呢,他不知道原因。
“老的老,小的小,都是累赘啊。”令狐楚自言自语,一边的越儿听了,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了。
“照你这么说,我和越儿也是你们大家的累赘了。”身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原来是胡杨老人出现了。
令狐楚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对不起,胡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骆驼呢。”
“骆驼和人一样,组成了这支商队,就是商队的成员。每个人有每个人存在的价值,骆驼也是,”胡杨的语气很严厉,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大家都低下头来。“越儿,你为什么要买这两头骆驼呢?”胡杨轻声地问越儿。
“我觉得它们好,哪点好,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喜欢。”
越儿的话一出口,胡西原、令狐楚和马龙抬起了头,周江更是惊讶。
多熟悉的一句话啊,这是越儿在鉴赏宝物时才会说的一句话,直觉,这个小女孩的直觉是一种天赋,胡杨所看重的,正是这一点。
“都是些凡夫俗子,却对别人的天赋大肆嘲笑,”胡杨老人少有的愤怒和嘲讽,让每一个人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越儿却开始抽泣起来,一边的白笑玉一直在哄她。
后来,当沙漠那次让大家终生难忘的风暴后,你们对越儿的这种直觉才真正五体投地佩服起来,难怪胡杨都视她为关门小徒弟呢。
令狐楚也发现,不管多么神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在越儿身上发生,而自己那些所谓的经验,有时显得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妹妹其实一直都是他的骄傲,而不是累赘,就如同那两匹骆驼一样。
“哥,卖骆驼的老爷爷,让我转告你,要当心凉州城的一个姓安的掌柜的,他说你知道的,这个可坏了,勾结响马和盗贼,专门欺负过路的走长路的商队呢,”一个没人的时候,越儿将段英的话转告给了哥哥。
“你放心吧,越儿,我知道这个人很坏。有哥哥在,不怕响马和盗贼的,我和马大哥,还有李大哥、宋大哥他们,一起保护我们的商队,响马不会得逞的。”
“恩,可是,你们也要多加防备啊。”
“会的,我们睡觉都会睁着一只眼睛的,好吗?”
“你们又不是鱼!哈哈哈……”越儿开心地笑了,她觉得段英的话真的有道理,也为哥哥能采用他们的话而高兴。
后面的事情,都异乎寻常的顺利,令狐楚凭借着好几年和官府打交道的经验,将商队的人数、骆驼、货物前往目的地等文书向官府呈报后,立即得到了批复,放行。
不过令狐楚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好友郭鸿的父亲,原凉州刺史郭元振大人已经离任了,在几天前接到调令,便去安西赴任了,现在郭元振是安西大都护使,而治所,就在龟兹。
这个消息让令狐楚很高兴,也让白笑玉高兴。
白笑玉看来为西去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她有一匹大骆驼,雪白雪白的,上面铺好软和的垫子,和遮挡阳光的顶子,简直就是一顶骆驼轿子。
这匹白骆驼让很多人都回头张望,确实很漂亮的骆驼,越儿希望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一匹这样的骆驼。
当看到白笑玉也加入到了商队后,越儿感到很开心,有她陪伴自己,这一路上就不会寂寞了,越儿也知道,白姐姐的加入,是因为她对哥哥的爱。
“哎,看他们甜蜜求子的样子。”越儿也会摇着头,故作沧桑地感叹到。
凉州城,在他们停留了四天后,又要启程了。
当大云寺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整个驼队已经整装待发了,向凉州的西城门缓缓移动。
“下一站,甘州。六百四十里,路上四天。”
令狐楚策马,来回奔驰在队伍的前后,“起驼,起驼,赶路了。”
“出发!”
越儿配合着胡杨老人,发出了队伍起程的指令,然后回头,有些得意地看着白笑玉。
白骆驼上的白笑玉也在幸福地看着她,还有那个急驰而去的背影。
“终于可以和他一起上路了,凉州,我还能回来吗?”
白笑玉再回头,看了一眼街道和那幢小楼,白骆驼已经在前进了。
就在令狐楚的商队走出凉州城西门的时候,安其道就吩咐身边的管家,“去吧,去找沙里飞,还有红蝎子,多出点钱没关系,但要把活儿给我干漂亮。”
“老爷,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恐怕不太好收拾啊,”管家有些担心。
“该冒险的时候要冒险,我不能让丝路上这么多的商队都跳过凉州,不和我做买卖,去吧,找个可靠的人把事情办利索了,没人知道。”
令狐楚依然在来回策马奔跑,显得很兴奋。
此时,驼队正从凉州的西门穿出,走上了凉州以西的丝路。
猛地回头,他发现,安大掌柜站在一个城楼上向他微笑,脸上布满的奸诈和狰狞。
令狐楚在急驰中一个急刹,猛地一勒马缰绳,双腿夹马肚子,大黑马一声嘶鸣,前腿腾空,令狐楚和大黑马立了起来。
安大掌柜,放马过来吧,令狐楚向对方传达了这么一个信号。
“哦——哦——哦——”不知道谁在引吭高叫,惹得令狐楚心里也痒痒的。
“玉儿,拿出你的胡琴来,给我们唱支歌吧。”
白笑玉从包里拿出琵琶,唱起了一支西域的歌,那是一支商队的歌。
在歌声里,整个驼队向西边的那片昏黄走去。
太阳在他们身后慢慢地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