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睡梦中醒来,令狐楚发现已经是下午时分,刚起床落地,那女孩奥里维亚就端上来了一杯水,她的脸上依稀带着泪痕。
“怎么了?又哭了?谁欺负你了?”令狐楚对这个乖巧但又笨手笨脚的小姑娘还是很怜爱的,“告诉我,我教训她们。”
“不,不,没有人,真的没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令狐楚走到门口,扯开嗓门大叫,“西琳——布里奇特——你们死哪儿去了?给我滚过来!”
院子里很安静,瓦西里带领罗斯人小队去城外的军营去住了,与他们一起走的,还有几个不适应城市嘈杂的高加索人,小刺客西琳和布里奇特留了下来,还有基恩和加瑞,铁匠伯曼古和酒神奥劳拉获得了特殊关照,两个人出双入对地徘徊于铁匠铺和酒馆间。
果然,两个丫头很快出现在了台阶下。
“你们谁又打奥里维亚了?”令狐楚的声音很严厉。
“我!”布里奇特倒也不隐瞒,“谁叫她那么笨,把热汤洒在我衣服上,我就赏了她一顿鞭子。”
“你……”令狐楚真的有些无语,“以后不要再打她了,她还小。”
“她是奴隶哎,奴隶挨鞭子多正常啊,我不比她大几岁,您为什么总用鞭子打我呢?这不公平!”
“布里奇特,不要在我这里找什么公平!你是战士,是我的佣兵,执行命令,不许再打……得这么重。”令狐楚有些气短,是啊,都是孩子,为什么对布里奇特要求那么严格呢。
“是,大人,下次我就用手教训她的小屁股,”布里奇特阴阳怪气地说着,转身离开了,突然她大喊了一句,“我讨厌这个没有自由的城市!”
令狐楚无奈地摇了摇头,“西琳,去给我备马,我出去一下。”
“您去哪里?需要我陪您吗?”西琳当然知道,如果不是皇帝召唤,他一准出去打探妹妹的消息。
“不用了,我有些心烦,我去教堂看看,皇后到了两天了,我看教堂准备加冕仪式怎么样了。”
同样在这次政变中一步登天的,还有教士贾斯廷。他本是东罗马的教会派到可萨去传教的一名中等教士,因为追随查士丁尼受到了帝国的通缉,他跟随查士丁尼从克尔松逃亡到可萨汗国,又从可萨汗国逃亡到了保加利亚,最后从保加利亚追随回了都城。
虽然没有在复位过程中有什么卓著的战功,但他的虔诚和忠诚一直感动着查士丁尼,他自作主张地将贾斯廷提拔为了君士坦丁堡的大教长,并负责主持皇帝加冕的仪式。
贾斯庭和这位铁面死神那也是相当熟悉,令狐楚在逃亡的一路上对他很关照,曾经把自己的马让给他骑,虽然没有与多明尼克那么铁,但贾斯庭还是对这个异教徒充满了好感,对于他擅自进大教堂,他也是宽仁地一笑。
查看了准备情况,令狐楚突然问贾斯庭身边的一名教士,“嘿,你,有没有一位东方女孩来过教堂?”
那名叫班内特的教士,还停留在大教长卡林尼库斯被抓走,其他人被残害的惊恐中,再一看到眼前这张戴着面具的脸,什么都忘了,连连摇头。
唉,也许越儿没有来吧,她如果来,肯定会到教堂来的,这里可是她梦到的地方啊。
这个城市太大了,难道没有人看到过她吗?负责管理外国商人的那个郡长说不知道,接待阿拉伯商人的小官吏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东方来的死神也许忽略了一点,他的身份和他狰狞的面具就象他的外号,不管是皮尔希还是保罗,还是那些阿拉伯商人,还有班内特教士,都不愿意把娜达推向这个死神。
出了教堂,他回头再张望一眼雄伟庄严的圣索非亚大教堂。
我走到了你的梦境的尽头,可你呢,越儿?
也许是前几日过于劳累,他觉得双臂有些酸痛,不觉抬起了胳膊,左手碰到了背后的剑柄,他用力握了一下,随后翻身上了马。
一阵风吹来,将包扎剑的丝帛吹开了,轻轻散落了一大截,可他没有发现。
“驾——”他催马前进,暗金色的汗血马轻轻地小跑,并没有加快速度,并不时地想回头。
今天这马有些奇怪,令狐楚并没有在意,他的心思还在妹妹那里。
“令狐楚——”
“哥——”
身后传来一阵呼唤,令狐楚笑着摇了摇头,自己真是太劳累了,不断地产生幻觉,现在连幻听都出来了,唉,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啊。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突然,令狐楚从路人的表情中仿佛看到了什么,那些人为什么总盯着自己的身后的方向看呢?
“吁——咴儿——”他猛地勒住了马,拨转马头,一个人在后面追着自己的马。
他呆住了。
难道,刚才喊的人是她?
“哥——”
她又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然后蹲在那里大口地喘气。
令狐楚的身体不住地抖动着,他猛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将马缰绳扔在一边,看着那个一身阿拉伯人打扮的女孩,远远地,慢慢地,向她走了过去。
渐渐地近了,啊,果然是她!
她长高了,虽然穿戴了一身阿拉伯人的衣服,可腰里还插着那把叫做“楼兰明月”的宝石匕首,是越儿,真的是越儿,此时小脸红扑扑的,满头汗水,正在那里喘着粗气。
“越儿!”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哥,是我,你,让我追……得好累啊,”她还在大口地喘气,“能不能,把你脸上,那破东西,先摘了了啊?”
令狐楚恍然大悟,赶紧摘下了那面具,扔在了地上,两个人同时笑了。
突然,一个皮肤黝黑的黑人武士冲了过来,将越儿护在了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弯刀,“恶魔,退后,你敢动她一下,我就把你的脑袋砍掉!”
越儿把那黑人武士推到了一边,“这里没你的事。”
接着,上来一个希腊女子,将那黑人武士拉到了一边,向他说了句什么,那武士就站在那里了。
兄妹两个抱在了一起。
“哥——”越儿放声大哭起来。
越儿的身后,很多君士坦丁堡的孩子陆续赶来,手中都带着自己的武器,就连哈萨木也带着他的商人朋友们赶来了,还有达乌斯船长带着他的水手们,前面是快腿妮可。
“海伦,发生了什么事?”达乌斯船长不解地问。
“船长,一件好事,娜达找到了她的哥哥,兄妹正在团聚中。”
令狐楚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用力擦抹妹妹的额头,手上全是汗水,没有颜色,以前的血色居然全部消失了,没有了。
“越儿,你的血汗呢?没有了,你看!”
海伦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条白色的丝巾为越儿擦汗,果然,没有一点红色。
“哥!我的病好了!真的好了!”
“谁给你看好的?医生吗?”
“不是,不,我也不知道,就是现在,就是刚才,好了!”
兄妹两个又抱在了一起。
突然,令狐楚感觉到不对劲,面前这些人手里都有武器,弯刀、匕首、弓箭,甚至石头。
“越儿,他们都是什么人?”令狐楚警惕地问。
越儿有些不明白,回头看了所有人,很骄傲地告诉哥哥,“他们啊,都是我朋友。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吧,达乌斯船长,我来这里两次,都是坐他的船来的,他像一个长辈一样关照我,这是阿拉伯的哈萨木,我的朋友,在生意上和道路上关照我,我们一起打败过海盗呢。这个小丫头,君堡的快腿妮可,我在这里的好朋友……”
令狐楚点了点头,“我感觉我又回到了撒马尔罕,你还是那个孩子王。”
“喏,这两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海伦姐姐,她也是我的老师,教我希腊语、阿拉伯语和拉丁语,还照顾我的生活,这是卡扎,很厉害的武士,他们从木鹿就一直跟着我。”
令狐楚微笑着向大家行礼,目光落在卡扎身上,“一个忠诚的武士,一个牢记使命与责任的武士。”
“船长,您怎么到城里来了?哈萨木,你不是在驻地吗?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还有你们?”越儿对眼前众人一副大敌当前的高度警戒状态很不理解。
“娜达,我们听说铁面死神在打听东方来的女孩,妮可害怕他逮捕你,知道你来了之后,就迅速通知了我们,我们知道你会来教堂,就来保护你了。”
越儿这下子明白了,“妮可,也是你通知的船长和哈萨木他们吗?”
泥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在辩解,“可是他们真的逮捕了很多人,皮尔希郡长和保罗都被他们抓了起来呢。”
越儿大惊,“哥,是真的吗?你抓了谁?”
令狐楚一头雾水,“我没有抓任何人啊,是皇帝派人抓的,我不认识他们。”
越儿点了点头,“妮可,谢谢你,去打听一下保罗的情况,我们要救他,”突然她想起来什么,“哥,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大家。”
“娜达,既然没事情,我回船上了,”达乌斯船长向他挥手,带领着众水手要离开。
“不!船长,请您在这里住一夜吧,我和哥哥要好好感谢您。”
“船长,请留下吧。”令狐楚也发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