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我们不可能在别人的保护下完成全部的行程,更不能让这种庇护成为一种习惯,尤其是心理习惯。从长安到木鹿,虽然有过突厥骑兵的保护,也有过阿拉伯骑兵的保护,但只局限一小段,大部分还需要我们自己去走,用我们自己的脚去走,哪怕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能走到君士坦丁堡,跟哥哥他们会面。”
“好!我明白了。我们要靠自己,不能老靠别人,即使他是朋友!”段英从越儿的话里也听出来其中的道理。
“是啊,我相信你,段大侠日后不比那个令狐大侠逊色的,对吧?”
“我啊,离公子还老远呢。”
客店里,越儿和段英坐在胡杨面前,把晚上参加宴会的经过详细给老人说了一遍,胡杨老人边听边点头。
“呵呵,越儿,段英,你们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今天表现得很好,段英,不过你可得向越儿多学着点,以后即使有什么不高兴,也不要在脸上表现出来,这样容易让人难堪,明白吗?”
段英点头称是,越儿又一片忧虑了,“爷爷,我今天在他的宫殿里看到他,我又在想,我当初救他,是对还是错啊?我怎么总觉得对不起撒马尔罕的朋友呢,尤其是师傅和奥玛斯爷爷他们。”
“越儿,你这个心结怎么还没打开啊?即使当初你不救他,他被军队杀了,现在阿拉伯人会在另一位将军的带领下,占领了撒马尔罕也不好说呢。虽然爷爷我痛恨这些阿拉伯人,但这个世界就是强者的天下,大唐强盛,所以就能称雄西域,而萨珊孱弱,就被阿拉伯人给推翻了。你当初没做错,相反,你从另一个角度上还挽救了那个美丽的城市。你跟这个将军成了朋友,有了跟他对话的权利了,所以能更大程度地维护撒马尔罕的利益。我为你骄傲啊,我的孩子。”
越儿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怎么样,我说你做得对吧?你看,连胡爷爷都这么说,”小段也很得意,看到越儿心里的疙瘩解开了,自己也很高兴。
“越儿,刚才你提到了礼物,我要告诉你,不管古太白送给你什么礼物,你都要很高兴地接受,一方面是来自他的诚意,如果拒绝会伤害他的感情,另一方面,他是一个将军,他不会送多余的东西给你的,肯定是在后面的路上能用的,所以只管接受。明白吗?”
“好的,那,爷爷,我们是不是也要给他回赠一些礼物呢?”越儿问。
“啊,很好,当然要的,丝绸,茶叶,瓷器,各取一点送给他,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而且都是从大唐长安带来的,相当珍贵的,我想他会喜欢的。”
“爷爷,我想再问一个问题,能和敌人做朋友吗?”越儿不知道怎么了,今天问题特别多,不知道想到哪儿了,突然提出一个这么古怪的问题来。
“可以啊,你们,哦,不,咱们大唐的太宗皇帝就擅长打败和征服强大的敌人,然后再用他的宽容和仁慈和他们交朋友,突厥人不就是这样的吗?”胡杨对大唐很熟悉了,尤其是雄才大略的太宗皇帝的丰功伟绩,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那,我们在生意上也可以这样做吧?”越儿笑嘻嘻地问到。
“当然可以,如果你能做到这一步,哦,可不得了,你的生意可通天了哎,”胡杨笑得山羊胡子乱颤,“不过,要看清楚人,像一些蛇蝎心肠豺狼本性的商人,就要置他们于死地,因为这样的商人不懂感激,不知悔改,贪婪成性,他们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就像凉州的安大掌柜。”
“是,我明白了,爷爷,您早点休息吧,”说罢,越儿站了起来,和段英一起告辞,胡杨老人说,“也好,你们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就在越儿即将转身的时候,胡杨老人又说了,“啊,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越儿身上的香气,是阿拉伯的没香啊。只有贵客,才能享受这种高等的香料啊,越儿,你可是阿拉伯人的贵客啊,哈哈哈……”
越儿的房间里,那四个女奴还在烛火下等着她。
一番让越儿不适应的服侍后,终于全都退了出去,越儿舒适地躺在地毯上的被窝里,安然入睡了。
外面,她的两个伙伴还在院子里尽职尽责地巡视着,看护着他们的牲畜和货物。
越儿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带领着一个浩浩荡荡的大商队前进,队伍里好多的人,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前方是一个白色的美丽的花园一样的城市,哥哥和白姐姐就站在城门口向她招手呢。
第二天,越儿等人都在客店里休息了一天,除了几个从西面回来的商队主动上门,跟他们用阿拉伯的货币兑换了在粟特地区通用的货币,商队之间同时交流了一下自己走过来的路上的情况,越儿和胡杨对于西面的路程也掌握了一些。
第三天,古太白上门了。
在麦蒙的陪同下,古太白依旧是那身白色的大袍子,一件白色的大披风,腰里一条黑色的腰带,上面别着一把华丽的短刀。
古太白走进院子的时候,胡杨正在院子里,坐在一块木头上的毯子上晒着太阳,同时在看越儿跟段英在用短刀过招,笑眯眯地捋着山羊胡子,正开心呢。令狐楚在临别前交代过的,越儿必须要跟段英学习武艺,以备不时之需,至于什么不时之需,越儿不是很清楚,也许在肃州时的遭遇,就是那种特殊的不时吧。但无论如何,身体强壮了精神也很好,越儿还是很乐意学习的,尤其是跟段英学。
一看到古太白进来,大家都停住了,纷纷见礼,只有胡杨坐在那里没有动。
古太白首先向他打招呼,“老先生,这两天休息得可好啊?”
胡杨微微低了一下头,“将军阁下,我很好,虽然老了,但这点路还是能走的,尤其是到了呼罗珊。”
“听越儿说,您的故乡也在呼罗珊吧?请问是哪个地方啊?”古太白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拜火教的异教徒而降低对这个在撒马尔罕和大唐德高望重的老商人的尊敬。
“将军大人,老朽的故土在内沙布尔,虽然少年时就离开了那里,这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都留在大唐和这条丝路,但故乡的样子一直在脑海里,老了,想回去看看,不知道将军大人能否行个方便呢?”
“内沙布尔在我的管辖范围中,老先生请放心,这里有您的通行证,您现在的身份是大唐的商人,没有谁在内沙布尔为难您的。即使到了大马士革,也不会有人为难您,我们是欢迎商人的。”
“那就多谢你了,将军大人,越儿,带将军大人到房间去坐吧,我这把老骨头最后再晒一下呼罗珊的太阳。将军大人,请见谅,老朽就不陪同你了。”
古太白一摆手,“哦,不用,老先生自便,我跟越儿说点事情。”
越儿已经将短刀插回了鞘中,擦了脸上的汗水,在前面引路,“将军大人,这边请吧。”
越儿的房间里,大家各自在地毯上坐下来,侍奉越儿的四个小女奴又是倒水,又是上水果,一通折腾,古太白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去了。
“怎么样,越儿,这几个奴隶用得还顺手吗?”古太白问到。
“啊,很好啊,她们都很听话,也很能干的,只是,我稍微有点不适应,将军也知道,以前我可没有仆人的,尤其是这样专门做家务的女孩子。”越儿微笑着回答。
“娜达小姐,在阿拉伯,有奴隶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像您这样高贵的商人,又是我们总督大人的朋友,怎么能没有奴隶呢,您说对吗,总督大人。”麦蒙在古太白的身边,向越儿解释到。
“娜达,娜娜,越儿,”古太白反复着这几个名字,有些奇怪地问,“娜达?麦蒙,为什么叫她娜达呢?”
麦蒙也有些不解,“总督阁下,是法里斯队长告诉我的。”
“哦,肯定是法里斯这家伙听错了,娜达,阿拉伯语的意思是慷慨,爽快,我觉得也很合适,现在你不光是撒马尔罕的娜娜了,也是阿拉伯的娜达,你有了新名字了,哈哈哈……”
就为了这么一个名字,古太白至于这么开心吗?越儿被叫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她和段英很不理解地对视了一眼。
古太白仿佛从粟特人手里把越儿抢了过来一样,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跟平时那个指挥军队泰然若定的那个将军一点也不一样,这让麦蒙都很意外。
古太白毫不在意自己的失态,笑罢对越儿说,“给你的礼物我带来了,我希望你能喜欢,你们进来吧。”
门外进来两个人,一进门就赶紧跪在了地毯上。
越儿和段英看过去,原来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很黑,黑的就象一个块黑碳,光头,低着头,两个耳朵上都戴着银环,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袍子,两条胳膊却露出来,上面是疙疙瘩瘩的肌肉。
那女子却很白,皮肤白得像雪山顶的白雪,头轻轻地半低,能看到她的眉眼,居然是个很漂亮的美人,深眼窝,高鼻梁,一头长发像大河里的波浪,身上一件浅色的袍子。
“将军大人,又是奴隶啊?”越儿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于越儿的失言,古太白似乎没听出来,微微一笑,连麦蒙都觉得这几天古太白微笑的次数占据了这一生的大半。“越儿,这两个可不是普通的奴隶,他叫卡扎,是埃及总督送给我的奴隶,年轻,身体强壮,最主要是有一身好武艺,是理想的护卫,而且非常忠心;她叫海伦,希腊人,这可是哈里发送我的女奴啊,长得很漂亮,不是吗?她不光精通阿拉伯语和波斯语,还会说罗马语和斯拉夫语,至于希腊语就更不用说了,人很聪明,还懂诗歌和音乐,还有舞蹈。跟她想学什么语言都可以,我想在以后的旅途中,他们会有用的。”
越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段时间她也跟客店里的人,尤其是身边的四个小女奴聊天,大概知道了这个国家的很多关于奴隶的事情,但像眼前这两个优秀的奴隶,尤其是海伦这样的女奴,可算得上是珍贵了。
“将军大人,这,你怎么能舍得呢,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样不好吧?”越儿犹豫了,把胡杨的嘱托忘了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