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王府可谓莺歌燕舞通宵达旦,笙箫绵绵,从府里传到府外,打更的路过时,隔着墙门都能听见女子娇柔的嬉笑声和唱曲声,真真让人软了骨子。
好在赫王府周围都没什么人家居住,否则终日听这些声音,除了感觉扰民和吵到睡觉外,就只剩下仇富之意。
打更的在心里狠狠骂了句有钱真是大爷后,便继续走着,忽然间,一阵清风刮过,打更人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回头看去却没看见其他东西,寒意从脚下沿着给脊骨慢慢爬起,无端端让人感觉到可怖,吓得他赶紧拿着响锣就跑。
赫王作为当今圣上的王弟,却不是同母所出,而且为人懒惰,没多少学问,就只爱那软玉温香的美人,终日流连温柔乡。
他色府邸建的可谓辉煌无比,灯火十里,虽覆了层雪,仍足以媲美白日。女子曼妙身姿只裹着薄薄罗纱衣,清凉得很,坐在屋内,或弹琴或起舞或唱曲,还有几个正坐在赫王身边侍候。
赫王年龄也算大了,左拥一个美人右抱一个美娘,身上还趴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才十六岁,花儿娇艳的年纪却在赫王身边伺候,平民百姓见着定要骂句禽兽不如。
门被推开,端酒的侍女袅袅走来,锦绣罗衣,面容更是艳丽,她在赫王旁边跪下倒酒,白瓷酒壶在灯火中闪着泠泠清光。赫王是个粗人,不懂酒,接过酒杯时最先瞧见的,无非是那双白玉温手,他想也没想一把将酒喝下,在侍女接过茶杯时直接抓住她手。
侍女吓得就要挣脱,赫王肥油横生,力气也大,小小弱女子怎么可能挣脱开,当下便被拽过去,薄薄纱衣直接被撕扯开,露出牡丹红绣花肚兜,赫王一双眼流露出贪婪目光,用手摸了几把,猛地将肚兜扯掉,把侍女压在身下。
然后无非是侍女挠人心扉的低喘声。
其他女子都司空见惯般各做各事,眼里空荡荡的,活似死人。
那壶酒被赫王一饮而尽,丢在地上,酒水打湿了毯子,若细闻还能闻到淡淡花香,馥郁迷人。
二日后,赫王大病,大夫束手无策,但痛苦了一天,又恢复如初,奇怪的是没两日之后都会突发恶疾,其他百姓听了都表示善恶轮回,天谴打不死你,就换个法子折磨,着实痛快人心。
因为赫王的痛苦,大家这个过年过得尤为开心。
莉言刚刚算完帐本子便院子外走走,散散心,此时雪已下的极少,她身上披件水绿色的斗篷,没带上兜帽,细雪点缀在乌黑长发中显得尤为明显。
即便在府内,莉言也能听见墙外长街喧闹不已,但这喧闹声比往日都还要大声。她侧目看向木檀,好奇问:“这里过年都这样?”
即使到腊八除夕,铭天宗里所有人都没有太大反应,大家还是照样看书练武各做各事,但晚上时会全部弟子师傅聚在一起守年或者玩闹。与其相比,长安显得更加热闹些,连素日平静的清王府都开始忙碌起来。
木檀虽然是清王府的大丫鬟,甚少出门,但也知道些外面之事,所以赫王被恶疾缠身这消息也略有耳闻:“也差不多吧,只是今年更热闹些而已。”
莉言见她笑得如此开心,愈发觉得古怪:“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对啊。”木檀帮姑娘拂去肩膀上的雪花,“姑娘还小,这件事就不必要知道了,咱们姑娘就该好好过日子。”
莉言耸耸肩,也不继续追究下去了,反正与自己没有太大关系,便接着散心。清王府很大,莉言至今还没摸清全部路,本来只想挑自己认识的路走,但木檀说她已经在接手打理王府,那还是把府里大大小小的地方简简单单看过一遍,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便让木檀带路,二人走上一回。
绕来绕去,莉言头都大了。
雪花悠悠从天上飘落,带着寒意,渐渐在地上堆积起来,扑通一声,少年重重跌进雪地里,张嘴大口大口喘气,漆黑眼眸黑得阴沉,像沉淀在冰湖里的石子。
高泊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六皇子一把,但竹青抬手阻止了他,对上前者疑惑的眼神,她只是愁绪万里摇摇头,不肯再说些什么。
翁墨规没有立马坐起来,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感觉刺眼得很,于是干脆闭上眼,却不禁想起了从前。
那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的天吧,那个极爱穿紫衣的小姑娘仍冲着自己笑,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那么好听,她晃晃带了簪花的脑袋,凑到自己跟前问这身新衣裳好不好看。
可是后来,翁墨规却伤了她。
那一声声尖叫,所有人讶异,不敢相信的目光,伴着耀眼的血,染红了宫灯。
该死,怎么又回想起来了,翁墨规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喂。”
似乎有一片阴影笼罩住自己,额头上有点点温热,小姑娘稚气的声音便响在耳畔边。
“被打趴在地上就当缩头乌龟了?真是符合你的名字。”
翁墨规已经开始后悔告诉这个丫头自己名字了,当时自己肯定是脑子被鱼尾巴抽了。
小姑娘不依不饶说:“我知道你一颗心脆弱得跟纸扎一样,比女孩子家还要容易嘎嘣脆,没关系的,男子汉大丈夫,失败就继续躺着吧,我会在心里默默嘲笑你的。”
翁墨规忍无可忍睁开双眼瞪着她。
雪白花花的,却没有落入自己眼眸,莉言蹲在自己身边,嘴角上扬,笑得好生灿烂,已经显得水嫩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还带了丝丝暖意。
莉言眨巴眨巴明眸,加大力气戳着他光洁额头:“墨乌龟你是被高侍卫打傻了吗?哎呀呀,本来就笨,现在就真没救了,好可怜啊。”
“你猜没救了,呆木头。”翁墨规忍无可忍抓住她一直作怪的手,皱眉没好气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乖乖待屋里吗。”
莉言没有挣脱开,她知道他会松开的:“我刚刚帮少傅大人算完帐,所以出来走走,路过心净院又正好走的累便想来讨杯茶和糕点吃,六皇子你大方,不建议招呼我吧。”
翁墨规看了眼白皙到可以看见血管的手腕,发现木头平日吃那么多,竟然还能如此瘦,自己一握就可以圈住她手腕。
“喂,你东西吃得跟猪同样多,怎么没见你长几斤肉?”
木檀闻言都想抹把辛酸泪,六殿下你是不知道啊,最近陈少傅将账本交给姑娘打理后,姑娘就开始食不下咽了,因为姑娘对算账完全不在行啊!看见账本便头晕目眩,打算盘便有气无力,唉,偏偏木檀也对算账一窍不通,否则至少能帮上些忙。
莉言伸出另外一只手继续戳他额头,笑意没有丝毫僵硬,发挥出撒谎不眨眼的良好本领道:“那证明我天生就这样。”
“你之前脸上还有肥肉的。”翁墨规记得那时自己还捏过呢,才没过多久,木头脸上就真成了跟木头一样瘦,太显而易见了。
“你可以认为我正在抽条儿。”
“木头,你才七岁。”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咱们注重结果就好了,而且现在抽条将来便不会发胖啦。”
“你就瞎扯吧。”翁墨规翻了个白眼。
莉言动手重重敲他额头:“赶紧起来,你想长埋于此吗?要是想,我先去给你准备个棺材。”
“我越来越想弄死你了。”翁墨规松开她手腕,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看见莉言还蹲着,奇道,“还愣着干嘛,快起来。”
莉言故作神秘板着脸,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点,翁墨规觉得古怪但还是乖乖照做。
“我诚心诚意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莉言难得认真诚恳问。
翁墨规短暂怔了怔,点点头。
在旁边沉默许久的竹青和木檀高泊皆是吃惊,姑娘竟然会露出那样的神色,还要摆脱殿下做事,而六殿下居然只犹豫一下就答应,真是太诡异了。
莉言伸出双手,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说:“你扶扶我,我蹲太久,脚麻了。”
翁墨规:“……”
本来以为姑娘会耍心眼,所以打算上前阻拦的木檀差点一个踉跄跌倒。
翁墨规还是把苦着脸的莉言扶起来,看着她僵硬跺脚的动作,就觉得好笑。
“啧啧啧,你怎么这么没用。”翁墨规拍了她脑袋一下,嫌弃说,“若雪再大点儿估摸着你就被埋了。”
莉言理理斗篷,忍不住白他一眼:“我就算被埋,也会拉上你的。”
翁墨规干脆敲她脑袋:“姑娘家别翻白眼。”
“可我就爱翻,你耐我何。”莉言将兜帽带上,不厚道笑了,“再打我头,到时候在你腊八粥里下巴豆粉。”
翁墨规没有打她脑袋,直接戳她脸:“你说下就下啊。”啧,没肉,不好玩。
莉言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我现在是管家的,腊八粥里加什么,都是我一句话的事。”
“……你不会真下吧。”翁墨规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莉言更加莫名道:“你惹我生气,我在你粥里下巴豆粉,很对啊。”
“……”
“我这是正当防卫。”
“……”
“理所应当。”
翁墨规知道她说到做到,咬牙切齿道:“……好,我不打你头,以后也不打。”
莉言很努力踮起脚尖,伸出手拍拍他脑袋,笑得如沐春风:“乖孩子,姐姐最喜欢好孩子了。”
“……”翁墨规更想弄死呆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