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言正在屋子里拾掇包裹,现下师姐师妹们都尚未回来,不大不小却干净明亮的屋子里难免显得有些冷清。
纵使到了铭天宗当学徒,姑娘家的屋子也是比男孩子那边要好些,而其实一开始,这间屋子只有从小被元辰老者拾到的莉言住,后来才住进了霓轻,等到她四五岁时,才陆续有其他人住进来,然而尽管自幼在铭天宗长大,莉言的辈分还是硬生生被挤到第十二,就因为这件事,当年心智未开的她还跟师姐们闹冷战闹了许久。
她想到此事,不禁乐呵呵笑了,可还没笑上几声又生生止住了。再好笑又如何呢,马上便要离开这住了七年的地方。
七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向来不喜欢她的六师姐会带着她去山里狩猎,二师姐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变得天天给自己做好吃的素菜,八师姐沉默寡言,却也会耐心教导自己习字。而她的小师妹们,也对一开始铭天宗的恐惧不安渐渐习惯,甚至熄灯时,大家还要讲上许多悄悄话。
这些突如其来的美好回忆,压得莉言竟无法喘过气来。
她不想离开,真的,很不想。
屋门突然被推开,发出轻轻一声“吱呀”,晨日的光总是分外亮堂,带着淡淡暖意,直直洒入房内,霓轻提起略长的裙摆跨过门槛走进来,那张如新春处绽花朵般娇嫩的好看脸庞却没有什么表情,明眸中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
看见停住拿起衣服动作的莉言,霓轻只是笑了一声:“正巧,我也要去辅助皇子。”
这大概是阔别两年后二人第一次说话。
莉言下意识挠挠右脸,觉得不知该如何答话好,最后便也跟着笑了笑:“哦,挺好的,是辅助哪位皇子呢?”
“五皇子。”讲到这句时,霓轻那双仿若清泉明亮的眼睛含着骄傲,“你被换去辅助六皇子了,刚刚决定的,师傅让我告知你一声。”
莉言继续傻笑:“甚好甚好,反正都没什么区别。”
霓轻也懒得接着同这木头呆子讲话了,径直走去自己床边收拾包裹。在她眼里,莉言不过是命好了些,而自己命苦些而已,除此之外,无论学识还是功夫,她根本无法与自己比。
沉默半晌后,二人都将东西打点收拾好。
莉言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霓轻,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其实她本想讲些道别彼此或者保佑祝福的话,但脱口却变成其他的问题。
霓轻顿住,斜睨着她:“谁知道呢,莉言,你就这样笨下去也是好的。”话罢,提起包裹丝毫没有犹离开了。
看着那个与自己同岁的小姑娘离去的背影,莉言不禁摇了摇头。
究竟谁笨谁智,一切尚未敲定。
结果刚跨出门槛,前面便出现几个女子青色衣裳匆匆而行的身影,这让莉言吓了一大跳,现在不是冥想的时间吗,怎么师姐们都回来了。
二师姐和六师姐等人在得知莉言要离开铭天宗去辅助皇子,心里自然既羡慕又嫉妒,可同时也担忧起来,尤其是在想起她从前一不小心连续五次打碎碗和那段病重日子时,这担心迅速扩大并占据了其他情感,否则也不会冒着被师傅罚做饭三日的可怖惩罚偷偷溜出来见莉言。
众人皆赶紧翻出压箱底的防身武器硬塞给她,什么泻药痒粉一目毒小匕首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弄得小姑娘看着怀里东西哭笑不得说:“我是去长安城指导皇子,又不是去打家劫舍,你们送这些是为何?”
二师姐拍拍她肩膀意味深长说:“你还小,不懂。”外面虽然繁华热闹有趣,但同时也很危险,尽管官府对地方治安得很好,可与其指靠管差从天而降,还不如自己防范于未然,带些防身物品,危险时直接先发制人。
我记得你也才刚满十六岁来着,莉言把这句话咽下肚子,一手将诸位师姐送的东西通通塞进包裹里,又同每位师姐道了谢拥抱后便赶紧去找师傅。
马车早已备好,莉言远远就瞧见自己师傅那仙风道骨的身姿,提起裙摆奔过去。
元辰老者不禁责怪道:“都多大了,怎地还如此不知礼仪,快些个将衣裙理好,小心受风凉。”虽是责怪,但语气里都是溺爱。
莉言摇摇小脑袋瓜子冲他笑,却也正儿八经严肃道:“我都七岁了,没有那么娇弱。”
元辰老者被她这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但也难免有些担忧犯愁,活泼是好事,可那六皇子天性骄纵,相处融洽怕是有些难。
马车已缓缓驶动,莉言撩开帘子望向那静静立在光下古朴的铭天宗,淡淡金色阳光从清澈蓝天洒落,屋上青瓦层层叠叠,说不出的好看,葱茏绿树绕着白墙而生,渲染得满目绿色。
一阵风起,树叶纷纷飞落,最后吹去远方,了无踪迹。
莉言看见铭天宗大门站着一个女子,雪白色衣裙随风摇曳,被吹乱的乌黑青丝将她的容颜掩去,却能看见她饱满红润的唇微微开启。
“会回来的,莉言……”
马车行驶得飞快,女子和铭天宗逐渐化为黑点,消失在莉言的视线之中。
为何不归来,为何终归去。
开始在哪里,终点在何处。
莉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即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