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逐珠的香炉放在远处,帐幔下,轻烟袅袅,香味馥郁,大殿二人,此时此刻,早已仇视,仿佛下一刻,便会刀剑相向。
曾丞相早就料到,皇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撕破脸皮,他知道,毓姝已经开始不受控制,想挣脱曾家的爪牙。
反咬主子的狗,不是好狗,但他还是选择来赴这趟鸿门宴,无非是因自己有完全的准备而已。
皇后并没有习过武,迭锦城被洪水淹没之时,她在冰天雪地中,未完全结冰的水里泡了三日,身子大损,能苟延残喘或者就不错了。
所以她从袖里拔出匕首,冲过来时,习武之人的曾丞相根本无慌张,只是刚想挪动脚步,却发现身子都僵住,根本无法动弹。
匕首没入曾丞相胸膛,血花四溅,染红毓姝露出大大笑容的脸,大金华丽繁复的凤袍点点嫣红。
曾丞相血气上涌,接着全身最后一点力气,一掌打中毓姝肩膀,生生将她打得连退好几步,整个人摔在地上,匕首滚落到远处。她之前,手里还死死攥住匕首不肯放,以至于摔出去时,匕首跟着被拔出,这下,曾丞相不失血过多而亡也难。
“你这家伙!居然敢……”曾丞相咳出好几口血来,单手捂住心口,免得血在涌出来,“你居然在大殿里点毒香!”
且还是无香无味,混入其他檀香里,他年岁渐大,鼻子也不好用,所以才没闻出来。
毓姝无力看着大殿朱红房梁,冷笑出声:“呵呵,这还是,很久以前,你教给我的呢,曾丞相,善恶到头终有报啊,你死定了。”
曾丞相吐出的全是黑血,估摸着匕首上也涂上剧毒,他赶紧掏出一块玉珠,砸在地里,玉珠碎开,此乃从巫彩国交换来的好东西,只要一碎,另外一粒玉珠无论相隔多远,都会有反应。
在入宫前,曾丞相就叫曾嵘先叫兵马潜伏于皇宫四处,侍卫也潜进来,如果遭遇不测就来接他。
他留了退路,谁知这时,推开大殿门涌进来的不是曾府暗卫,而是御林军,他们当即擒住重伤的曾丞相,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承文帝赶来时曾丞相被御林军反手按在地上,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血还哗哗流,他也仅剩半条命,连气都只有出没有进。至于毓姝,她早已中毒许久,被曾丞相那一掌打得发作起,芙霜祭司正给她止痛,可惜无用。
“把这逆臣拖出去,等宫外逆党镇压下来,一块处死!”承文帝冷冷地对旁边的影卫说,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毓姝身边,看见她不断咳出黑血,焦急问芙霜祭司,“皇后怎么回事?她身上并没有伤啊,你究竟会不会治!”
“与他们无关。”毓姝气若游丝,抓住承文帝手臂,他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将她抱入怀里,“你、你让他们先出去,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芙霜就带其他影卫离开,宫外还有一堆逆臣贼子等着他们收拾呢。
毓姝躺在他怀中,容色恬淡,笑起来时,缱绻温柔,梨涡浅浅,眸子里,有最好的光彩,像极了融在春光里的梨花。
翁斐奕伸出手,慢慢地将毓姝脸上的血渍抹去,脸上满是痛色,连指尖,也轻轻发颤:“不必担心,那些人全都是没用的庸医,待静胧从铭天宗赶回来,她定能治好你的。”
毓姝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她卑微爱了许多年的男子,抚上他泛白的发鬓,语气从所未有的平静,轻得仿佛转瞬即逝。
“别害怕,皇上,你知道,对吧,我终有一日,会死的,不是死在你手里,也是死在曾丞相刀下。如今,你能抱抱我,我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我……我不是曾毓姝,不是曾府嫡女,只是迭锦城里,一户小人家的女儿而已,我从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今日终于说出口。”毓姝眯起眸子,葱白细指轻轻划过夫君紧锁的眉宇,“你早就知道,对吧,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翁斐奕一把掐出她白皙脖颈,眼中含着滔天怒火,脸上尽是狰狞,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对她吼出口:“你敢死试试,毓姝,你要是敢死!你要是敢先丢下我一个人……我又能怎么样……”说到最后,他竟是哽咽。
这个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使再有权利,即使位高权重,也无法,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一条人命,让自己妻子活下去。
“别害怕,别害怕,斐奕。”毓姝轻声喃喃着,放下手,眼眸涣散,映不出自己夫君此时此刻的模样,只是笑着,似乎要沉睡过去般,“我啊,陪伴在你身边的日子,虽然很短,也不能,与你白头,但是……”
她终于闭上双眼,永远沉睡,再也不会醒来,而她的夫君,只能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子,无声流泪。
——但是,我最爱你了,感谢在这么久远的岁月中,你走到我身边,陪伴我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谢谢。
恒武二十五年,三月,大雪纷飞,皇后逝世,起因乃曾丞相谋害皇后,意图造反,及时被擒,关入天牢。
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藏月阁,祈天司那儿,她跑到议事堂,没有见到宗主,曦雾大长者正在等她。
静胧气得重重砸了桌子:“为何不告诉我毓姝和你们联手,牺牲自己,将曾丞相捉住,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瞒住我与皇兄,把我们当猴耍!”
曦雾抬眸看她:“静胧公主,如果告诉你和皇上,那么,你们会同意吗?二位自然不允。而且皇后心意已决,是她自己,求的宗主帮忙。只牺牲一人,便能将曾府阴谋公之于众,于情于理,都划算至极,既然如此,那铭天宗为何要拒绝。倘若,死去的并非皇后,是其他人的话,公主您不会介意,归根结底,静胧公主,您太意气用事,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说了这么多,无非想让静胧醒醒,皇后的死,是必然,也是她自愿,因为要护住这大洐,护住自己儿子,护住自己夫君,所以,皇后才心甘情愿赴死。
“别让皇后娘娘的死,成了不必要。”曦雾大长者抬眸,“曼妆,不对,静胧公主,是时候,你可以去见东尊了。”
“什么意思?”翁曼妆皱皱眉头。
“他时间不多了,于其苦等,还不如去见他,陪他度过最后日子。”曦雾话音刚落,翁曼妆已经冲出议事堂,步履匆匆,她无奈叹口气,对着身后的屏插说,“坏人都是我当,你倒轻松啊,宗主大人。”
宗主坐在暗处,只能看见白色衣袖,他摇摇头:“抱歉,曦雾,这一切,很快便能结束了。”
没过几日,边关传来捷报,说六皇子还活着,他已经掌握曾丞相叛国铁证,正在赶回来;曾嵘曾峪等曾府逆贼与湮寂外贼合手,与承文帝正式宣战。
听到影卫的禀告,霓轻吸吸鼻子,看着皇后的灵柩,千言万语,终究只化成一句:“娘娘,您能安心了。”
莉言面色苍白拍拍霓轻肩膀,叫翠菊棠儿先扶她回红丹轩,待人都走了,莉言才走过去,对那灵柩里,曾经,笑颜温柔的女子说,对不起。然后才离开。
因为曾府造反的缘故,各地官兵巡逻巡得愈发严,几乎全城戒备,连长安也没能幸免,老百姓人心惶惶,能少出门就少出,生怕惹事。
元辰老者得宗主允,出发前往长安,在清王府找到莉言,神色疲惫道:“阿言,和师傅回去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莉言无意间打翻茶盏,半晌,握住自己师傅的手,笑了:“对不起,师傅,我跟六殿下约好,要等他回来,我不想失约于人。师傅,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回去。”
元辰老者无言以对,紧紧反握住莉言细长的手,忽然发现,自己的宝贝弟子终于长大了,已是婷婷少女。
他最后没能将莉言带回铭天宗,临行前,莉言哭了,却什么也没讲。
陈少傅上朝,称自己为当年柯尚书之子,柯东尊,震惊朝野,告曾丞相当初诬陷发起“百书礼”的朝臣,暗中与慕翰林勾搭合谋,把上呈的证据换掉,以至于数百条人命含冤而终。
证据确凿,承文帝立即派出影卫,对曾府等逆党进行追捕,围剿,已经捉到许多人。
之后,翁曼妆赶去皇宫,途径长安,忽然想起莉言,就去清王府,也没递帖子,同影卫说一声,便用轻功进去,走到蔓娪院。
那时刚刚放晴,莉言坐在软榻上看话本子,忽然抬头,展颜一笑:“姐姐,既然来了,何必要躲。”
翁曼妆一惊,毕竟莉言喊自己姐姐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按理说,她这些记忆应该已经被镇忆琐玉给封住。许多念头从脑子掠过,没有结论,就从屋檐上下来,站在她跟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最近大洐闹得厉害,所以我自然警惕些。”莉言和上书放好,半边身子倚着软垫,好整以暇看她,“你似乎还有要紧事,我就不说客套话,我七岁出宗门时见过你,那时候,你也跟今日这般穿件月白衣裙,还对我说,我始终会回铭天宗的,所以,可以问问,你是什么人吗?”
“祈天司。从前那番话,你无需记在心上。”翁曼妆按下心中古怪,看来莉言还没想起从前,“还有,元辰长老身子愈发差,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以前收了很多弟子,不是为国牺牲,就是死在战场,这乃他心中一辈子的痛,如今就剩你一个,你还是赶紧回铭天宗吧。我有事要办,先行一步。”
莉言喊住她:“姐姐,你觉得,一个人临死前,会原谅曾经她所有痛恨的事情吗。”
翁曼妆停下步子,回过头,她看见莉言对自己笑,笑意未达眼底,她顿了顿才开口道:“会的,在寿命尽头时,什么都可以放下。”
莉言不置可否,颔首:“路上小心。”
日子渐渐暖和起来,栽在清王府里的树都发了嫩芽,皇宫里闹,胡锦媛便被霓轻带到长安暂住,莉言偶尔陪她玩,偶尔逗逗已经旁成球的白球儿,偶尔和霓轻说话,但更多时候,都在打瞌睡,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春困,并无上心。
桃花开了的那日,莉言睡在软榻上,手边的书啪嗒一声落地,她缓缓醒来,看见漫天桃花,云开雾散,大片大片的光撒下,炫目得很,叫人睁不开眼,那个少年穿着银白盔甲,仍是离开那日的模样,花拂过他俊朗眉宇,落了满地。
他向她走来,声音轻轻的,还有些沙哑:“阿言,我回来了。”
莉言眼前模糊一片,站在原地,等他过来,就像从前那般笑,笑得明媚,笑着笑着,就哭了。
只差两步时,一个人影突然掠过,莉言看到刺目的红,感觉眼前突然黑了,然后,什么感觉也没有。
莉言恍惚想,更多时候,她是在不断等待,没有渴求,她等待着时机,等待明日,等到开始,等待结束,直到生命的尽头,莉言回头看,自己似乎从未去争取过什么。
然而无论回想几次,但当翁墨规活着回来,喊她阿言时,她蓦地,觉得一切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很多声音,有人在哭,有人在说话,一声又一声,响在耳畔边,虽然十分杂乱,但她觉得,那是无比温柔,又悲伤的。
莉言听到有人着急道:“不行,赶紧叫祈天司过来,她的旧病又复发了。由旬苏格,拉住六皇子!别让他进来,阿言这个样子……”
又有人,气急败坏说,“言丫头真是疯了!居然瞒着我们这么久,这下好啦,终于出大事,元辰长老非得把我们砍死。鹰珀你这家伙也是,跟在言丫头身边这么久都发现她异常,啊啊啊,烦死了,统统滚出去,我去炼药。”
还有人,轻轻拂过自己额前碎发,无奈叹气:“姑娘,您很辛苦吧,可是,我们大家都在等您。”
还有个清冷女声道:“阿言,如果你这么死了,那我们这些,一直保护你,希望你活下去的人,该怎么办,不要太过自私。”
有时,莉言会醒来,看着面前,模模糊糊的人影,就笑,傻笑,不说话,看上去很是疲累。
直到有一日,有人对她说,阿言,元辰长老去世了,就在昨日。
她笑着,用尽浑身力气,抓住那人苍老的手说,怎么可能呢,你骗我,师傅要长命百岁的,他说,要看着我及笄,要给我赐姓,取字,怎么可能死呢。
那人顿住片刻,淡淡说,他已经死了。
斩钉截铁,毫无留情,却让莉言从长久的昏睡中苏醒,将身后的软垫全部砸过去:“滚!给我滚出去,滚出去!你算什么人!你算什么啊,凭什么要诅咒我师傅死。”
“莉言,醒醒吧。”莉言气得咳出血,才看清面前这人,是方圆老者,他冷冷对她说,“接受事实,元辰确实死了,就在你昏睡的这段时间。”
莉言身子一软,从床上摔下来,再度昏迷过去,即便醒来,也不爱说话,谁也不理,目光空洞,不笑不哭。
芙霜坐在床边给她梳头发,耐心解释道:“你睡得很久,足足半个月,六皇子都急疯了。那日行刺你的人,是曾莘珠,她家里人被捉,于是易容,潜进清王府,已经被六殿下捉住,狠狠惩治一回,送进天牢。还有霓轻,她走过来找你时,被曾莘珠用蛊毒操控住的慕雨晰抢去玉佩,砸了,霓轻她情况也不大乐观。五殿下审慕雨晰,慕雨晰说,只要霓轻死了,她就能和他在一起,真是痴人说梦话,她已是乱臣贼子,哪里有资格嫁给五殿下。”
“皇后下葬了,她其实并非曾府之女曾毓姝,而是迭锦城的流民,名毓姝,皇上将这事公布天下,并赐她谥号,端蓁永和皇后,也说了,皇后始终是毓姝而非曾毓姝。”
芙霜讲了许多,莉言没有应,直到六皇子过来,她才抬起眸子,看着面前高大许多的少年。
翁墨规抱住她叹气,揉揉她乌黑柔软的发,轻声喃喃道:“阿言,别伤心,等母后孝期过了,我就娶你,再也不让你伤心难过。”
“阿言,和我在一起吧。”
莉言静静地坐着,在他怀里,流出了泪水,始终无言。
当夜,霓轻来到她身边,抓住她手,眼眶通红,一遍又一遍,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不理我,你骂骂我,好不好,阿言。
莉言忽地,就笑了,下巴搁在霓轻肩膀上,说着残忍的话:“阿霓,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
在她们五岁那年,情同姐妹,几乎都在一起,有日,霓轻说,她想出去外面走走,于是,莉言央着元辰老者,在秋日里去了后山。
那日好死不死,有刺客潜入铭天宗,来到后山,想捉住她们,莉言再厉害,也非大人对手,被打倒在地,被刺客一脚废掉胳膊,又把她提起来。
然后,刺客对霓轻说,你们感情很好对吧,你把她推下去,你就能活,否则就你死她活。
霓轻看着剑,害怕极了,哆哆嗦嗦走过去,闭上双眸,将莉言,自己昔日的好姐妹,从悬崖推下去。
霓轻回到铭天宗后,就大病一场,被她娘亲所下的毒,终于发作,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直到好几个月后才能说话,将莉言的事同元辰长老说。
莉言福大命大,掉进悬崖,被湖水冲到临城,被人贩子捡到,看她丑,手脚全废,只剩半条命,就把她当乞丐,让她一路乞讨,直到湮寂,莉言终于逃出伢子窝,被祝家拾到。
祝家极好,祝家老爷还帮莉言接回手脚筋脉,让她能走能动,那年,莉言刚好六岁有余,被祝琢风抱在怀里,让她喊他哥哥。
彼时,莉言觉得,就这样也好,和他们生活在湮寂,也是好的,至少很温暖很开心。
半年过后,湮寂腐败的愈发严重想,官兵甚至以有奸细跑进这城里,来收取天费,大家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他们二话不说,就屠城。
一把火,烧了莉言生活的小城,祝夫人为保护莉言,被官兵砍中,祝琢风冲过去,祝老爷拼尽全力,拿石头砸死了官兵,怎料被人放冷箭刺死。
他们抱住祝琢风,倒在火里,后面的房子轰然塌下,将他们吞噬。莉言看着官兵抄刀向自己走来,他们用刀子,把自己脸刮花,下毒药,又想把她截肢,砍成肉块喂狗,莉言暴怒,夺过刀,杀红眼,将他们全杀了。
铭天宗和湮寂渺影王有约,互不干涉彼此,然而,等到铭天宗发现,霓轻并没有窥天之眼,不适合当祈天司,打破协定赶去救莉言时,她已经崩溃,因为祈家的血脉而得到无与伦比力量的她,终于承受不住强大内力,导致走火入魔。
此后半年,莉言因中毒,毁容,内力逆行,筋脉尽断,送去治病,她已经,连面相手相,都是死相,也没有半点求生意识,只想死。
宗主与曦雾大长者用镇宗之宝,镇忆琐玉锁住莉言所有的回忆,让她可以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为了日后,能够成为祈天司。
莉言想起这些时,按按心口,早已没有了镇忆琐玉,她轻声笑着,无数次重复道,再等等,再等等,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所以,再等等吧。
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霓轻听到莉言那番话后晕过去,芙霜忙得晕头转向,柯东尊被多年来服用的千面丸埋下的剧毒折磨,翁曼妆寸步不离守着他,曾丞相绳之以法,曾府逆党也纷纷落马,被捉进大牢,隔日问斩。
斩刑那日,柯东尊和翁曼妆去看,看见曾丞相跪在侩子手刀前,依旧从容不迫,只是刀落之时,留下一滴泪。
曾宥珲他想,自己终于能够去见妻子叶绯虞,那么多年,他做得所有事,都只为给自己孩子更好的,以至于贪心到想曾家称皇。
翁曼妆陪柯东尊去了初次见面的桃花林,二人坐在树下,望着灼灼桃花,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柯东尊吻了她的眉,笑说:“曼妆,你以后,要好好活着,即使没有我。其实我本来想,和你白头偕老的,可是,老天爷似乎不给我时间了。”
翁曼妆忽然就落泪,抱住他说,“我们一起走吧,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柯东尊怔住片刻,将她紧紧抱住。
待行之芙霜找来时,他们已经相拥而去。
或许没有多少人知道,静胧公主翁曼妆与柯东尊,有多相爱,分离多年,依旧想在一起,而最后,他们终于能走在一起时,便都魂归黄泉。
莉言闻罢,靠在翁墨规怀里说,我好累啊,墨规。
翁墨规捏捏她鼻子,笑得宠溺:“又犯懒毛病,你先睡一会儿,我会叫你。”
莉言点头说好,你一定要叫我,我还没吃点心呢。
莉言十六岁那年,湮寂打上铭天宗,莉言送翁墨规出征,那日,莉言踮起脚吻了他眉宇,什么也没说,送他离开。
暗地里,莉言赶回铭天宗,对宗主和曦雾大长者说,六皇子五皇子都会死,我已经看到了,所以,现在,让我当上祈天司,否则,你们会看见大洐几年后彻底坍塌。
宗主同意了,不顾曦雾和方圆老者的怒火,亲自给她赐姓,让她接替翁曼妆位置。
她一袭红衣站在后山悬崖上,能听见风声呼啸,还有战马嘶鸣,她还可以感觉到身体里的内力,蠢蠢欲动。
霓轻闻讯赶来,站在她身后,崩溃开口:“莉言,你别这样,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莉言云淡风轻笑了:“可即使我不利用窥天之眼,扭转局势,不出半年,我还是会死啊,六殿下上战场时,我在他的护心镜施下换心咒,他被射中时,其实伤的,是我。别吃惊,我只是觉得,看不见他回来,我会很伤心。”
莉言走近她,低声说:“霓轻,我不会原谅你的,所以,不需当祈天司,还有人在等你。”
那日,翁墨规翁钧霆大获全胜,然而凯旋而归时,又有刺客袭来,他们二人受了致命伤,一箭穿心。
翁墨规倒在血泊里,望着蔚蓝的天,仿佛看见了莉言,向自己走来,大红的嫁衣,笑得很灿烂,明媚。
——“墨规,我爱你,仅此而已。”
恒武二十七年,承文帝驾崩,与毓姝皇后同葬,传位给六子,翁墨规,并封五子翁钧霆为盛王。
永安一年,昭武帝翁墨规继位,皇后祈莉言,却早已是亡人,此后,再无她人能继后位。
盛王翁钧霆娶蓝氏霓轻,二人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永安十年,盛王翁钧霆染病离世,那日霓轻抱住他,泣不成声。
永安十一年,盛王之子思言,嫡女思卿被昭武帝扶养,霓轻归回铭天宗,当上祈天司。
永安十三年,昭武帝驾崩,对祈天司霓轻说,记得,让我和阿言同葬,她一个人,会害怕。霓轻哭着应了。
同年,翁思言继位。
昭武帝翁墨规这一生,不算长,不算短,无后宫,只有莉言一人,她永远是他的皇后,此生不渝。
大洐百年风雨,朝堂浮尘,红尘万丈,而史书对祈莉言这人的记载,寥寥无几,没有人知道,她这辈子的喜怒哀乐,她的一生,被埋在黄土里,化为白骨。
浮华过后,莉言记着的,无非是那,繁华长安,喧闹街上,兵马嘶鸣,少年戎装,笑容依旧,恰似当年。
犹记少年梦,何影迟当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