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高拱心情依旧难以平复。当了几十年的官员,城墙坍塌代表着什么他心中再清楚不过,肯定是有人贪墨了用以修缮城墙的银两,不然朝廷花费大笔银钱的城墙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坍塌。
想到那五具挖出来的尸体,高拱心中更是难受,这不是天灾,分明是人祸啊,可怜着五个无辜的百姓,竟然因为别人的一己私利搭进去了性命。
“来人。”回想一阵,高拱觉得这件事自己必须过问,不然如何对的起皇上的信任。这个家,自己一定要为他管好,绝对不能让一些人胡作非为,坑害了天下百姓,坏了皇上的声誉。
小厮闻声走了进来,俯首道:“老爷,您有何吩咐?”
“去一趟崇名的小院,让他今天晚上务必要把城墙坍塌的原因查清楚,另外再把负责此事的官员找出来,就说老夫明日有用。”高拱板着脸吩咐道,这件事交给顺天府去查他不放心,官官相护可不是一句假话。而且他们调查的速度无论如何也及不上锦衣卫,自己明日早朝的时候可是要拿证据说话的。这件事自己一天不拾掇清楚,这颗心就安稳不下来。
小厮领命而去、没多久二蛋哥便带着人出了小院打马赶到镇抚司衙门,一队队锦衣校尉随即出门展开了雷厉风行的调查。
锦衣卫的手段确实不一般,加上埋伏在百姓间的暗探配合,因为城墙倒塌一事彻夜难眠的王工头在两个时辰之后就被抓紧了镇抚司衙门,家中妻儿仆人也被看押,免得通风报信让罪魁祸首有了准备。
二蛋哥虽然是锦衣卫官员,可是常年跟在沈崇名身边东奔西跑对于审讯的手段根本没什么了解。现在高拱对此事的证据要得急,他虽然有心借着这次的事情过把审案的瘾,但想了想还是把差事交给了另外一名协同办理此事的张千户。
张千户不似寻常锦衣卫那般精悍,而是身材肥硕横肉遍布全身,再配上两条几乎竖起来眉毛,一眼瞧上去就不像是一个善茬。没错,这厮便是锦衣卫中专门掌握刑讯的千户,每当遇到大案要案需要审问犯人的时候,张千户都会亲自出马。不管对方牙关有多紧,只要一经他手,没有一个能扛得过两个时辰。
而张千户的爱好也很怪异,平常时候都是窝在镇抚使大院中像个木匠一般整日凭借自己的想象制造一些怪异的刑具。不要说犯人们怕他了,就算是锦衣校尉们也是畏之如虎,没什么大事绝对不敢来打扰张千户。
这次的事情是沈崇名自打上任以来第一次在京城动用锦衣卫的力量办案,张千户虽然有着怪异的癖好,但是在为人处事上也是和正常人一般,他也知道凭着沈崇名现在的势头,将来的成就绝对不在其恩师高拱之下,现在博得他的好感,日后终归是有些用处的。就因为这样,这才主动提出参与此事,更是不辞辛劳准备亲自动手审讯一下王工头。
张千户眼光狠毒,看着战战兢兢冷汗不断跪在堂下的王工头,就知道这小子就是怂包一个,根本用不着动刑脏了自己的手,稍微使出手段吓唬吓唬他便会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马大人,你我虽是同僚,却一直没在一起喝过酒,这可不是咱锦衣卫的规矩。今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兄弟我就拿个主意,咱们一边审案一边喝他几杯如何?”张千户看着二蛋哥笑呵呵的说道,脸上肥肉一抖一抖,依旧无法掩饰那副凶相。
这马大人也不简单,乃是沈大人的心腹之人,能和他搭上关系对自己也是大有好处的。
人已经抓到了,二蛋哥知道天亮之前肯定能将事情全部审问清楚,这大晚上的一边熬夜审案一边整上几杯,也是一件难得的快事了。所以也不推辞,而是文绉绉的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场酒处处透着诡异,张千户直接让人将酒菜摆在了刑房之中,正对着西墙上琳琅满目刑具,刑房中央架起一个大火盆,熊熊烈焰根本用不着掌灯。下酒菜倒也简单,就是几样常见的下酒小菜。但是酒却不少,每人面前整了一大坛子,少说也有五斤。
“哈哈哈,马大人不要见怪,这主菜可不好做,咱们兄弟两先慢慢喝着。”说着张千户抱着酒坛欠起屁股就为两人各自满了一大碗。“来,兄弟我先干为敬了。”
看着他一大碗毫不停歇的下了肚,二蛋哥虽然对这样的喝法有些发憷,但是为了不丢面子,还是举起碗来拧着眉头一饮而荆
“好,哥哥我就喜欢兄弟你这样的爽快人。”张千户竖起了大拇指满脸敬佩道,称呼也跟着转换了。接着扭头吩咐道:“来啊,上主菜!”
身侧两名锦衣校尉躬身应是,转身走了出去。没让脸色红扑扑的二蛋哥久等,就见两人抬着一头用铁棍洞穿全身的乳猪走了进来,径直架在了火盆之上。满是好奇的二蛋哥这才看清楚,原来火盆两端还有两个支架,正好可以将铁棍架祝
“呵呵,都说咱们镇抚司衙门乃是龙潭虎穴入不得,只怕人们不会想到咱们这里别有洞天埃”二蛋哥连连拽出文辞,不知他底细的张千户眼神不由怪异起来。听说沈大人就是弃文从武,没想到他手下这位马大人也是这般啊,都是文化人,也怨不得人家能成为沈大人的心腹。
“跪下。”随着乳猪架上了火盆,王工头也被押了进来。校尉喊着,直接抬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根本不给王工头自行跪下的机会。
王工头向前一扑,刚好跪在了火盆之后,抬头一瞧只能看到另一侧的二蛋哥以及张千户的下半截身子,其余的全部被眼前的烤乳猪挡住了。
二人吃吃喝喝,根本不搭理胆战心惊跪在那里的王工头,刑房之中除了二人的谈话之声,其余的只剩下乳猪被烤出的油水落入火中的滋滋声。
一直有人添柴所以火势一直未能减弱,不要说跪在火盆旁的王工头了,就算是站在墙根下的校尉们也是满头大汗,而喝着酒水的二蛋哥和张千户更是早已光了膀子。
被烈焰熏烤了半个多时辰,一直汗水未断的王工头几近脱水,脑袋也是变得昏昏沉沉,不时的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得亏自己没在火上,不然可就像那乳猪一般被烤的流油了。
“马老弟啊,你进咱锦衣卫当差虽然有段日子了,可是一直跟随在沈大人身边奔波,只怕是没见过咱们锦衣卫的大刑吧?”美滋滋的喝了半碗酒,张千户一边抹着嘴一边笑道。
二蛋哥酒量虽然不错,但是相较起张千户却是要差上不少,这酒还没喝完三成便觉得脑袋浑浑噩噩,不过神智还算清醒。
现在听了这话,眼睛眯成一条缝嘿嘿笑道:“不瞒哥哥你说,小弟也就空顶这一个锦衣卫的名头,对咱们衙门的事情,知道的实在是不多埃”
“呵呵,这倒无妨,趁着今晚有空,哥哥我就好好为你说道说道咱们锦衣卫名震天下的刑罚,日后只要说出去,便可将那些冒犯了咱们的人吓得半死!”张千户满脸得意。现在锦衣卫各式酷刑近百种,其中二十多种都是自己这些年发明的,那也是屡试不爽,样样震人心魄。这样的成绩,如何能不自豪一番。
二蛋哥眼前一亮,吓唬人可是他的最爱了,而且今天若是能学上几样,也不枉自己这个锦衣卫副千户的名头埃
想着,满脸迫不及待的说道:“那哥哥你快说说,也好让小弟长长见识埃”
“呵呵,好说好说,咱们兄弟先干了这碗。”看着张千户举起了酒碗,求知心切的二蛋哥也不推脱,直接端起碗来说道:“干!”
一杯酒下肚,张千户放下酒碗抬手指向冒着丝丝香气的乳猪说道:“兄弟你看着乳猪,其实这也是来源于一样酷刑埃”说到这里,张千户忍不住感慨了一声,“那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当年哥哥我还只是个小小的副百户。那年也邪乎,各地纷纷发生大案要案,不但咱们衙门的十三位千户全部在外奔波,就连东厂的几位档头也没一个留守京城的。”
说了几句,张千户就觉得口干舌燥,不理会二蛋哥求知若渴的神情,自己满了一碗喝下肚去。等他放下碗,二蛋哥忙着说道:“张大哥,你快些说,是不是这时候京城也出事了?”
“还真被你猜到了,马老弟好见识埃”张千户竖起大拇指说道,微微斜眼一瞧,只见那王工头也歪着脑袋看向这边,这小子上钩了埃
“那年京城忽然出了个采花大盗,这杀材本领不错,作案十几起,还专挑达官贵人家下手,闹得京城官场是沸沸扬扬,连久处深宫的先帝爷都被惊动了。先帝爷大怒之下狠狠地责骂了咱们锦衣卫前任指挥使陆柄陆大人,勒令他三日内将采花贼抓捕归案。若是不然,可就要被治罪了。”
“啊,竟然还有这事?”二蛋哥大吃一惊,先不说这采花贼的厉害吧,单单陆柄陆大人被先帝爷训斥这可就是大新闻了。要知道二人从小一块长大,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锦衣卫就是因为有了陆柄这一任指挥使,才高出了东厂一头延续至今。
“那是当然,陆侯爷一发狠,把家里边的弟兄们全撒了出去,要咱们挖地三尺也得把这个采花贼抓进来尝一遍咱们锦衣卫酷刑,什么进油锅跃钉山都是些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说到这里,一直悄悄注视着王工头动静的张千户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抖了一下。
再接再厉,张千户饶兴致勃勃的说道:“咱们锦衣卫办事向来是无往不利的,三日不到就把这采花贼抓到了,你猜这人是原本是干什么的?”
“怕是做一些偷鸡摸狗事情的家伙吧。”二蛋哥按着自己的思路猜测道。
“错,大错特错,原来这厮是一个带着人修房子的工头。这厮有些名气,京城的官老爷们修缮房屋的事情都喜欢找他,却不曾想引贼入室,府中的道路布局都被他知道的清清楚楚,这才屡屡得手却不为人抓获。”张千户呵呵笑道。
“哐当!”一声响,二人扭头一看却是王工头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