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便又同了黛玉住在潇湘馆中。湘云因听说前几日凤儿曾过来,倒是懊恼得很,道:“我早想着她了。她来了,偏我又回去了。”又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黛玉道:“这倒没说。只是听她所言,这段日子只怕是不得空了。”湘云叹道:“哎,竟不得见面了。”青萧奇道:“过些日子,凤姑娘自然还会再来的,怎么会没机会呢?”紫鹃笑道:“你这还不明白吗,我们云姑娘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那时可是新奶奶了。可不比如今出门方便了。”
湘云气道:“你也来笑我。林姐姐也不管管。”黛玉笑道:“她说的也是实情,我管她做什么?”湘云恨道:“你也越发坏了。看以后谁敢娶你。”黛玉不觉也红了脸,道:“你们这群小蹄子,惹恼了云姑娘,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说着便假装要罚她们。
倒是湘云忍不住了,笑道:“好了,你们主子奴才的别再做戏了,竟怄我。”众人也都笑了。青萧又道:“云姑娘今后要见我们凤姑娘也容易,只消让凤姑娘下个贴子请了,我看谁家敢不放。”
湘去笑道:“这倒也是,北静王府的面子,谁也得给的。”想了想,又道:“只是这凤儿姑娘几时又成了你家姑娘?”青萧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黛玉忙道:“从前这两个丫头原是跟着凤儿姐姐的。后来太妃方给了我的,她们也是叫惯了,竟混了起来。”湘云听了也不再理论。
第二天湘云黛玉去了贾母那里回来,湘云因说要去宝钗那里坐坐,也约黛玉同去,黛玉却道:“你自己去吧,我却不去了。”湘云只道是黛玉怕碰上宝玉,彼此尴尬,便也不再说,便自己到宝钗屋里。黛玉却先回园子了。
恰好宝玉也在屋里,看见湘云过来,格外高兴道:“云妹妹,你可来了。”湘云道:“宝哥哥好。怎么这会子你还在这里,没去上学不成?”
宝钗笑道:“他如今也没到外头去了,只在太太那里请了两个先生教着,再就是自己看看书。今儿原是去了的,正好回来取些东西,恰好就被你碰上了。”
说着便拉湘云过来坐下,道:“我们也不必管她,自己说我们的话罢。”一边又催着宝玉快去:“看那边先生等急了,太太该生气了。”宝玉虽想再和湘云说话,却又担心王夫人那里,又被宝钗催得急,便只得走了。
湘云笑道:“二嫂子果然有些办法,二哥哥如今倒是听话得紧啊。”宝钗不以为然地道:“你还不知道他。但凡我说十句他能听进去一两句便就好了。倒是林妹妹的话他还肯听些。只是如今林妹妹也不怎么搭理他了。”
湘云听了说道:“我们如今也都大了,况且宝哥哥是娶了亲的,也不好再象从前一样玩笑了。林姐姐更有她的难处。宝姐姐原是一起长大的,原也该知道,多体谅体谅她,别怪她才好。”
宝钗笑道:“你这说得就见外了不是?我们原就是姐妹,哪来那么多怪不怪的。说起林妹妹,我几次三番和你二哥哥还有太太她们说了,竟也将她一并娶进来倒好,一来如了他们的愿,二来我们姐妹也好作个伴,可她总是不愿意。这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家,林妹妹又早就是声名在外,这不惹出麻烦来了吧。”
湘云听了忙问道:“什么麻烦?”宝钗便将忠顺王之事说了。湘云道:“这事我原也听说了些,只是如今不是已经完了吗?忠顺王不是已经不再要娶了吗?”宝钗叹道:“哪有这么简单啊。我听说上次是有些误会,如今过几日忠顺王还要再过来相看呢。”
湘云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和林姐姐说了没有?这可要早作打算啊。”宝钗道:“这些日子我和你林姐姐本有些误会,我怕说了她不信。”湘云想了想道:“没事,我去告诉林姐姐。”说着便急着要走。
宝钗见了暗自高兴,却又连忙拦住道:“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免得她多心。”湘云道:“这是自然,我只说是在叔叔家听说的。不提宝姐姐便是了。”说着便往外走。
湘云急匆匆回来,本想立刻就来告诉黛玉的,却转念一想:不成,我刚从宝姐姐那里回来,如今就说了,林姐姐定然会怀疑是宝姐姐说的,倒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于是只得忍住不说。
这湘云原是最藏不住话的,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便再也忍不住了,对黛玉道:“林姐姐,我在家时听说了件关于你的事,昨儿本想告诉你的,偏又忘了。”黛玉奇道:“怎么还有我的事?说来听听。”
湘云见紫鹃等都不在跟前,便悄悄道:“听说忠顺王还不肯罢休呢。”黛玉惊道:“果有此事,你听谁说的?”湘云道:“我也是听叔叔他们闲谈时说起。哎,你先别管谁说的,还是想想如今如何是好吧。”
黛玉虽然吃惊,却淡淡地道:“还能怎样,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湘云急道:“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还不着急啊。”正好紫鹃进来,笑道:“云姑娘急什么啊?”
黛玉怕紫鹃听了也跟着着急,便道:“没什么,她急着出嫁呢。你快去忙你的吧,让我们说会儿私房话。”紫鹃笑着给她们两换上热茶,便又出去了。
这里湘云道:“你到底怎么想的?倒不如告诉了她们,大家也好一起想个主意啊。”黛玉叹道:“又何必让她们也跟着焦急呢。”湘云看了黛玉一阵子,忽道:“你不会真想嫁给忠顺王吧。”黛玉怒道:“你看我是这样的人吗?”
湘云抱歉地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只是如今二哥哥已然先娶了宝姐姐,他又是个王爷,你如何拗得过他?”黛玉淡淡地道:“再怎么样还有一死呢。”
湘云惊道:“什么,你万万不可有这想法啊。”黛玉见她着急,忙道:“看你急的,还不是你哪话激我。你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走这条路的。”又见湘云依然不放心,也怕她去告诉了贾母,让她老人家也担心,便又道:“你看,太妃把彩卉她们两个给我也是大有深意的。她们两个原不是寻常人,都会些功夫的。果然有事,她们也会护着我脱身的。况且我和我乳娘也已说好了,若真事情突然,我便到她那里暂辟一时。”
湘云听了,方才有些放心。想了想又道:“你怎么竟象已经知道似的,还有这些打算?”黛玉笑道:“还不是你的凤儿姐姐事先安排的。”湘云奇道:“她竟还有这般本事。”黛玉道:“这算什么,她还有好多奇妙之处我们不知道呢。”湘云便过来缠着黛玉说,黛玉无奈,却也不好告诉她,只得道:“我也不知道呢。等来日你见了她自己问她罢。”又催着湘云睡下。湘云这才罢了。
却说这日宝钗到王夫人这里请安。因说起如今不比往年,连客也没来几个。王夫人叹道:“往年这时候,我们哪年不办几场菊花会。请相熟的太太小姐过来坐坐,原也不为了赏花,只是大家聚聚罢了。哪象今年,前些日子元嫔被降了,老太太又病了这些日子,也没这心思了。这些日子下来也没来几个外客。”
宝钗陪笑道:“这样倒也好,也能节省下些银子。”王夫人道:“话虽不错,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要外面看得过去才是。如今竟没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诰命过来了。”
宝钗道:“前儿不是北静王府的凤儿姑娘自己便过来了吗?可见北王府还是记着我们的。”王夫人道:“她虽好,到底不是王府的正主儿。对了,说起那个凤儿姑娘,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宝钗想了想道:“她既是北王府的侄女,或许是在别的王府里见过也未可知。”王夫人他细想了一回,却总想不起来,便道:“你说的也是。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要不也不会不请自来。”
却说这日贾母等正在闲话。刑、王二夫人都在,众姐妹也在这边,连凤姐、李纨也在。贾母因问迎春好些时候没有回来了,王夫人道:“这倒是好事。必是她们夫妻如今和睦了,因此也不必常回来诉苦了。”贾母点点头叹道:“希望如此吧。”又转过头来对风姐道:“那是你们的正经妹子,你也那琏儿时常过去看看。也别让他们觉得我们娘家没人。”凤姐连忙答应着:“老太太说的是,我叫他明日就去看看。”
贾母听了点点头道:“这就是了。这些女孩子最怕的就是娘家没人去。若是婆家明理还好,若是碰上个象孙家这样的,我们竟越发要去得勤些才是,免得让人小看了去。”凤姐笑道:“到底是老太太,见的多了连人心也摸得如此清楚。”贾母笑道:“你又来打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