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河北三镇通过造反没费多少功夫就攫取了地盘、官爵和富贵,看来什么时候都是不听话的孩子有糖吃啊!那我们也别揣着野心扮慈善了,撕下伪善的面具去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武宁节度副使王智兴有样学样,心动不如行动。
长庆二年三月十四日,憋了半天的王智兴悍然发动兵变,驱逐了节度使崔群和一干将吏,完全接管了军政大权。紧接着,王智兴又纵兵劫掠了中央盐铁专卖署在甬桥(今安徽宿州市)的转运院,抢走大量金银绸缎;同时洗劫了各道停泊在汴水(连接黄河与淮河的运河)的进奉船,甚至连过往商旅的货物也被他强行搜刮了三分之二。
面对如此猖獗的行为,穆宗朝廷还是半点脾气都没有,既然前面都妥协了,何妨再来一次。穆宗也授予王智兴武宁节度使之职。在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的藩镇面前,穆宗李恒和他的宰相们一次又一次做出让步,没有底线的让步。
既然没有底线,那就好办多了。宣武将领李臣则也发动兵变,带领乱兵冲进帅府。节度使李愿(李晟之子)带着一个儿子仓皇逃奔郑州,他的妻子和担任亲兵统领的小舅子被杀。乱兵随后拥立将领李介为留后。藩镇叛乱从河北蔓延到了江淮和中原,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再这么乱下去帝国势将分崩离析。穆宗李恒不敢再让步了,连忙下诏命宰相们会同三省长官商讨对策。大家一致认为:既然已经承认了河北三镇,宣武也未尝不可援用前例。
也就在这时候朝廷出现了两股势力,一股以宰相李逢吉为代表的主战派,一股以宰相杜元颖为代表的妥协派。这两派经常在朝堂之上扯来扯去,没完没了。
宰相李逢吉说:“河北的事情已了生死存亡的地步,现在如果连宣武也抛弃,那么江淮以南就都将不再是我大唐的领地了。”
宰相杜元颖和度支张平叔说:“为什么要心疼那几尺长的旌节(为官的信物),却不在乎一方百姓的身家性命呢?”这种官场辩论的套话,让人听上去总不那么实在,在半醉半醒之间就把人绕进去了。李逢吉拒绝承认李介的身份,绝不仅仅是因为爱惜“几尺长旌节”?而杜元颖等人对叛乱藩镇一再妥协,也不仅仅是为了“爱惜百姓的生命”吧?
穆宗没有个人主张,只有个人低俗的爱好。在朝臣们互相争执之中,他也理不出一个头绪,还是顺应天意吧!
没过多久,宣武下辖的宋州、亳州(今安徽亳州市)、颍州(今安徽阜阳市)相继上表,请求朝廷重新给换个节度使。这正合穆宗心意,看来李逢吉的意见是正确的。李逢吉遂提出建议:“皇上这个时候可以先征召李介入朝担任禁军将领,然后再将义成节度使韩充调任宣武。如果李介不肯入朝,那就下令武宁镇与忠武镇(治所许州)东西夹攻,再由义成军从北面攻击,韩充就可以安全赴任。”
穆宗听从李逢吉的建议,马上征召李介入朝。朝廷的征召令发出去了,可李介依旧赖在宣武不肯离开半步,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留下来做最牛的“钉子户”。穆宗命忠武节度使李光颜等部向宣武发起进攻,进攻异常顺利。李介有心叛乱,无力抵抗,屡战屡败。
关键时刻李介一病不起,看来这败仗吃多了容易憋屈成病。李介只好把军务全权交付都知兵马使李质,谁知道所托非人,李质早就成了朝廷安插在宣武的线人。李质接过军权就策动了兵变,并且诛杀了李介和他手下李臣则等一干反叛将领,并把李介的四个儿子也抓了起来,押送至长安。
一场闹哄哄的叛乱就这样偃旗息鼓,朝廷让韩充马不停蹄前往赴任。穆宗李恒长舒了一口气,这半年多的时间,可把自己憋坏了,球技也稀疏了,卡拉OK也很少唱了。这边叛乱刚结束,穆宗就急不可耐地一猛子扎进了快乐生活的海洋中。
也就在这一年的冬天,李恒在宫内组织了一场宦官打马球比赛,比赛很精彩,唐穆宗看得非常投入。就在这时,一个宦官队员因为冲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宦官很有比赛经验,跌落马下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毫发未伤。可太监没事,皇帝这边出大事了。穆宗因为受到惊吓而中风,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看来这当皇帝没有一颗刚毅果敢的心,玩到最后不是被别人取而代之,就是像穆宗这样自己把自己玩残疾。只能说我们的皇帝太脆弱了,别人坠马居然把自己吓得半生不遂,也难怪这李唐王朝混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
皇帝请长期病假,不能上朝,可急坏了大臣们。这国不可一日无主,时任右仆射的裴度和宰相李逢吉等朝廷重臣多次联名上奏要求册立太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穆宗要是两脚一蹬,到另一个世界祸害去了。帝国这辆破船一天不沉没,那就一天也少不了航行的舵手。
十二月七日,穆宗李恒下诏立景王李湛为太子。李湛既被册立为太子,作为父亲的穆宗,本来更应对他严加教育和培养,以使这位储君将来不负重望,堪当大任。虽然在形式上按规矩设立了东官官属,也选任了太子师、太子傅、太子侍读等等,但在实际上,却很少过问太子的学习情况。
李湛虽天资聪颖,但自幼放任惯了,未尝好好读过书,秉承乃父在嬉戏游乐方面的特长。
围绕在太子身边的一群肖小,只是一味地逢迎,顺从他的意愿,不分白天黑夜地陪侍他玩耍逸乐,未尝有过规劝。而病中的穆宗虽然不能上朝理政,但敬业精神还在,将游乐之所迁移到床上,继续寻欢作乐,对嗣皇帝的成长全然不放在心上。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太子完全领会父皇的良苦用心。
在接下来的整个长庆三年,朝野上下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平静的背后貌似在酝酿一场暴风雨。这时候河北三镇虽然说脱离了唐廷,但事态并没急剧恶化。朝廷平定宣武,对其它藩镇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藩镇叛乱得到了暂时的消停。只要不打仗,一切都好办,什么都好说。这是穆宗的态度。
可眼下的情况的是战争结束了,但人与人之间的权利斗争却没完没了。战场从千里之外也搬到了朝堂之上,眼皮子底下。宰相李逢吉独揽朝政,极力排斥异己,于这一年八月把裴度排挤出了朝廷;而在内廷,宦官王守澄本来就因担任枢密使一职而手握大权,此次更是趁皇帝病重之际而彻底成为穆宗的代言人,权势倾动朝野,钻营之辈纷纷趋附。
穆宗的病势在这一年有所好转,这让满朝文武稍感安心。天要亡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穆宗因纵欲过度而使病情加重。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卧床不起的穆宗决定变被动为主动,开始日以继夜地操练起长生之术,生命不息,嗑药不止,嗑的全是金石之药,步了他父亲宪宗皇帝的后尘。
结果躁烈不解,灼损真阴,使本来就十分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连元旦都不能接受群臣的朝贺了。万般无奈之中,只好传下旨意,命太子李湛监国。
这时候太子李湛已经十六岁。十六岁在当时算是到了“及冠”的年龄,也就是说到了十六岁,便是成年人了,可以娶妻生子,顶个门头过日子了。可李湛的游乐无度较之其父穆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十六岁了,已是成年,但给人的印象仍是一个顽冥不化的孩童,让他监国,自然有许多人不放心。
李湛祖母郭太后身边的宦官劝郭氏临朝称制,郭太后听了非常生气,怒叱道:“你们是想让我效仿当年的武则天吗?武氏称制,几乎葬送了我大唐江山。我家世代忠良,怎么屑与武氏相比呢?即便是太子年少,不知上进,我们可以选择贤相来辅佐他,你们不要参预朝政,国家自然会太平无事。你们试想一想,从古到今,凡是女子为天下主,果然能治国安邦吗?”
郭太后说完,将内侍所上制书,撕得粉碎,掷入废纸堆中。太后之兄太常卿郭钊,听说宫中有请太后临朝称制的密议,便上书郭太后说:“母后临朝,是历代一大弊政,若太后真的允从内侍所请,临朝称制,那么我就将先率诸子纳还官爵,归田里。”
郭太后听了,大为感动,便亲自给哥哥写信,向哥哥保证,决不预闻外事。
长庆四年正月初一,穆宗在含元殿举行朝会,准备恢复因病中辍的上早朝的习惯。
然而,希求长生的李恒绝对没有想到,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次坐在金銮殿上了。
正月二十日,穆宗李恒旧病复发。两天之后,李恒病情迅速恶化,紧急下令太子监国。
当天傍晚,年近三十的穆宗李恒驾崩。国太舅郭钊受穆宗遗命欲立即扶太子李湛即位。无奈,因太子李湛终日游乐,并无定所,一时竟找不到他。
国太舅便指派内侍四处寻觅,费了多时,一小太监才好不容易在西偏殿下寻到了太子。当时太子正与宦官们在踢球玩耍,小太监连唤数声,李湛均充耳不闻,仍旧踢他的球。小太临无奈,只好上前把他拉住,告诉他皇上驾崩了,国太舅请他去登基做皇帝。这时又有人寻到这里,大家便簇拥着太子来到太极殿东序,
正月二十三日,宰相李逢吉被任命为“摄冢宰”,也就是最高摄政大臣。
正月二十六日,年仅十六岁的太子李湛在太极殿即皇位,这便是大唐历史上的第十四位皇帝——唐敬宗。大唐开国二百余年来,迎来了一位最年轻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