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时辰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怡扉上前,打破了二人微妙的氛围。
“好的。”千予点点头,想起帝喾待会便会来见她,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了笑容。
“也是,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言卿苦笑,移动了一下脚步,不料,怡扉却上前拦住他,眼里,是抱歉的却又有些异样的光。
“大师,娘娘来此之事是机密,我们不便与大师一道回去,还望大师自己多加小心。”
言卿楞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眼下,被怡扉这般毫不掩饰地指了出来,竟然……会觉得如此尴尬。
“我……可没打算现在回去呀,”他笑,藏起眼里的落寞,“不过,如此,还麻烦你保护娘娘,这毕竟是宫外,需得多加小心。”
“大师放心,卑职自当拼死保护娘娘。”怡扉点点头,然后便扶着千予朝来时路返回。
千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言卿一眼,却见到他只是微笑着立在树丛中目送她们,见得她转头,还挥了挥手,似是示意她不用介意。
千予松了口气,便也不再流连,提起裙摆,大步朝居所赶去,她急着想见到那张温柔的笑颜,一刻也不愿多等了!
所以,她见不到,在她的背影消失在树荫之后时,言卿的笑容,终是支撑不住崩塌而下。
“公主……”他哀伤地念她的名字,只觉得心里如针扎般的痛,来得一阵比一阵猛烈。
为什么,明明大方地放了手,见到她幸福的笑颜,竟还是会痛不欲生。
难道……他还是在,不甘心么?
“怡扉,替我打点洗脸热水来好么?”见到房门近在眼前,她心跳忽地加速起来,是了,他要过来,可不能给她这风尘仆仆的样子。
“是。”怡扉点点头,朝不远处使了个眼色,便有黑影从屋檐一闪而过,去张罗这些小事了。
“怡扉,你说……”千予一边说话,一边将门推开,可不想,她刚踏入房门一步,便有一双大手将她扯至一边,狠狠地拥入了怀里。
“你又到处乱跑。”对方紧紧拥着她,俯下身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声音里有几分抱怨的味道,却又温柔无限,“你明知寡人想你,却还跑了出去,是在故意报复寡人瞒你么?”
“你知道就好。”感觉到他熟悉的体温与身上独特的气息,她不禁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捶,“下次再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直接玩失踪……”
“不许!”他立即霸道地封住她的唇,吻了她好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你的每一个行踪,都必须报告到寡人这里,否则……”
“否则什么?”她故意天真地反问,可惜屋里光线太暗,他又背光立着,见不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否则……”他挑眉,对她的大胆十分不满,伸出手探入她的衣间撩拨,霸道又毫无顾忌,不一会便惹得她娇喘连连。
“我……我知错了……”她被他整得双颊通红,急急想推开他,“怡扉还在外面呢。”
“她不会进来的。”他笑,却终是松开了她,望着她清丽的容颜,轻轻叹气。
“怎么了?”见他长长的叹息,她不禁有些担心,伸手抚上他的胸膛,“可是……祭祀出了什么事?”
“不,”他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故意将脸别了过去,“可惜,明天就是祭祀,这几天,不能近女色,不然……”
“你……这色鬼……”她顿时知晓他的意思,不由得红了脸,在他胸口任性地敲打起来。
“回去之后,记得补偿,知道吗?”他却笑着捉住她的手,将她贴近他的胸膛,俯下身去,在她香额烙下深情一吻。
“”她羞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任他欺凌。
“凝儿……”她娇羞的样子犹如含苞待放的芙蓉花,他不禁情动,再次俯下身去,要亲吻她如樱桃一般红润的水唇。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陛下……负博大人说有要事找您呢。”
千予一惊,这声音,听起来,竟像是正奇?
而帝喾面色沉了沉,显是十分不悦,“知道了。”
“去吧,”见他如吃不到糖的孩子一般发脾气,她不禁笑了起来,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香吻,“祭祀的事要紧,等你有空,再来见我便是,我在这里等你。”
“记得,别再跑开了。”他将她小手放在心口捏了一下,然后,这才恋恋不舍地朝房外走去。
可末了,还要在身影消失在门后之前,回头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啊。”
“知道啦!”她假装不耐烦地朝他应了一句,可随即,自己也吃吃笑了起来。
一代君主像个小孩子一般这样依赖自己,说出去,是件很惊人的事吧?
可是,的确,很幸福。
“娘娘,不睡么?”深夜,怡扉担心地问道。
“恩……我再等会。”她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窗外已西斜的明月,他说忙完便会来找她,可现在还不见人影,想必是给耽误了。
习惯了在他的怀里入睡,此时少了他的体温,竟会觉得这漫漫清夜寒气难以忍耐。
而这时,窗外有黑影闪过,怡扉脸色微变,跟着出了屋。
回来时,面上带着安慰式的笑容,“娘娘……陛下他有事不便来了,让您今晚早些歇息呢。”
“好。”千予叹了口气,果然,给她猜中了么?
心中失望难掩,只能靠想着未来来抚慰自己,而同时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明日正式祭祀的时候,他是否会允许自己混在人群里默默悼念羲王呢?
这敌国公主的身份,真是无奈呢。
这时,怡扉体贴地替她打来了热水,她便也只好将杂念抛至一边,洗漱之后,便除去外衣在塌上躺下。
怡扉便睡在她隔壁床上,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因为性本安静,躺下之后,除了轻轻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声息。
哎……要是涂涂在就好了,千予忽地这般想道,这样的话,她还能找那小泼妇聊聊天,听她说宫里那些无聊却可以打发时间的八卦事。
没有帝喾在,她还真是容易感到寂寞呢。
她叹了口气,望了一眼撒在窗棂上那淡若清霜的月光,逼着自己闭起眼来,不久,也终是能渐入梦乡。
“凝儿……我来接你了。”
黑暗中,竟又再一次地听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这是这一次,那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呢喃般,来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谁……”
她迷迷糊糊地问了出声,却只听到一声温柔的叹息,“凝儿,睁开眼吧……是我。”
谁……她缓缓睁眼,却见到床前立着几道身影,而为首的那个人,有着一张清丽无比的面容。可当意识到那面容意味着什么时,她“啊”地一声惊叫,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颗心险些从胸膛里蹦了出来!
这……这是噩梦么!
为什么眼前这张脸,竟与她如一个模子般印出来一般!
“凝儿……”对方却望着她,眼里流露出淡淡哀伤,然后,伸出手来,抱住惊慌失措的她,在她的耳边,轻轻说着这样一句。
“凝儿……想起来吧,是我,王兄呀……”
“王……兄?”她忽地身形一颤,口中喃喃说着这两个字,心头,忽地涌起异样的感觉,而后,脑中传来如同崩裂般的剧痛,一幕幕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如潮水般从这些裂缝里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那些是……
她尘封已久的记忆么?
为何,真相竟然是这般残忍……
她从来不是雾华,甚至连千予,也不过是一个过场,而她真正的名字是……
她忽然便泪流满面,一颗心,被无数过去撑得快要裂开,而当对方松开她,用温柔的眼神凝视她时,她忽地喉中一哽,终是声音嘶哑地叫了出来。
“王……兄,你来了么。”
“是,我来了,”疏祠静静地望着她,却一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下,眼里满是责怪,却也带着无限宠溺与无奈,“你……为什么要回来?在那个世界乖乖呆着……不就好了么?”
“我……”她依然止不住泪水,只是不停地摇头,心中犹如千万根银针在扎“我不知道……不是我自己回来的,是有人将我送回来的……”
“是谁?”疏祠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难道……那个世界,还有别的人有能力穿越时空么?”
“我不知道他是谁,”她依然摇头,“我只知道,他叫涉,可是……那也不是真名。”
“”疏祠沉默了,许久,才轻轻抚上她的秀发,笑道,“无妨,你回来……王兄也很高兴,王兄这就带你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必回到羲国。”
“我……”她忽地哑然,想起帝喾那张脸来,一时间,竟只觉得心里空空荡荡,什么情绪也捕捉不住。
“凝儿,你怎么了?”见她犹豫着不说话,疏祠怔了一下,随即,轻声叹道,“不要告诉我……你舍不得那个人,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我……”她心口一疼,陡然忆起父王被帝喾一剑毙命时的悲凉,恨意顿时涌起,与爱意相护纠缠争斗,让她原本便因为突然恢复记忆而混乱的心愈发脆弱不堪。
“走吧,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疏祠拉起她的手,替她披上外衣,“王兄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待我们离开了羲国,王兄会慢慢听你诉说。”
“我……”她已失去思考的力气,只是任凭疏祠牵着她走下床来,而当经过旁边的床时,却忽地感到脚踝被人捉住。
“娘娘……你们不能……带娘娘走……”竟有一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挣扎着拼命要挽回她。
看清那张惨白的俏脸,她顿时惊呼出声,“怡扉!”
“哦,竟还没死么?”疏祠淡淡说道,却抽出腰间佩剑来,“那么,便给你个痛快吧。”
“不!”她急忙冲上去,用手捉住疏祠的手,“王兄你不可以杀她!”
“凝儿?”疏祠一怔,望着她,眸色里透着掩不住的惊讶,“你几时变得这般……妇人之仁?”
“我……”她不禁咬住唇,说不出话来,是的,她变了,若是从前的千凝,即便将眼前人剁成肉泥,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看来,你在那个世界……变了很多。”疏祠轻轻说道,“不过……也可以理解。”
说罢,一个刀手而下,将怡扉击晕在地,“既然你不喜欢,我留了她的命便是,不过,醒来后,怕是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了。”
“谢谢……”想起怡扉体贴温柔的笑容,想到再见面时,便是陌生人,她不禁心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再度滴落下来。
“凝儿,走吧。”疏祠伸出手,如同安慰般,温柔抚摸她的秀发,声音轻柔得,如同天鹅羽毛翩然落地,“等到天一亮,那个人便会发现你失踪的事,若不快些走……会被追上的。”
“恩……”她喉中剧痛难忍,却终是点了点头,脑中记忆片段如同破碎的羊皮纸般散落一地,所有的思绪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根本便什么都理不清,看不明。
恍惚中,她任由疏祠牵着她往外走,只是,在出门前,却忽地心中一紧,抬头问道,“王兄……荼妗呢?你们可曾派人去救她?”
“”疏祠顿了脚步,低头望着她柔柔一笑,“不必担心,我们先离开,这些事,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她怔了一下,却忽地甩开疏祠的手,眼里眸色,透出清冷的光,如冰晶反射月光般,透彻晶莹,“不,王兄,你在骗我,你不会去救的。”
“不过是一个丫鬟,何必如此费心?”疏祠却淡淡笑着,淡得如同皎月撒在青石地上的浅浅清辉,“我们,已不再是高高在上随时可以呼风唤雨的王子公主,羲王宫……并不是以我等能力可潜入的地方。”
“可你却知道,一旦我离开……荼妗便绝无活路。”想起帝喾放过的狠话,以及涂涂反常的哀伤,她忽地心一凉,手心汗水冰冷了了涂涂的梦,莫非……便预示今日一幕?
“如果是为了你……她会愿意的。”疏祠再度执起她的手,凝视她,眼里的光犹如星芒,带着点点忧伤,“无论是今世,下一世,为了你,她都愿意的。”
“不!她不愿意!也不必愿意!”她狠绝地甩开兄长的手,眼里涌上一层薄薄雾气,“我不会抛下她!如果要走,等我回到羲王宫,会想法子带她一起走!”了了涂涂那个噩梦,她永远不会让它变成现实!
疏祠却望着她,在薄唇勾出一个妖艳的笑容,犹如望着一个陌生人般,深邃如海的眼眸里,竟闪烁着一种近似讥讽的光芒,“凝儿,别骗自己了,待回到了羲王宫,你真的……舍得离开他么?”
她顿时身形一颤,一瞬间,帝喾温柔霸气的笑颜充斥着整个脑海,那些温存的记忆犹如根根细丝,在她心底悄悄抽动,她忽地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千凝……还是千予。
“你是他的了姬,还不完全是我的凝儿呀……”疏祠嗤笑道,笑容却像浸过黄连汤一般,泛着辛凉的苦味,然后,在她捂着头,为各种冲突的记忆而痛苦纠结的时候,一个刀手劈下,将她击晕在地。
“我们走吧……”他的声音朝身后飘去,而身则弯下腰,将她横抱在怀。
望着她被月光映成浅浅纸白色的睡颜,他俯下身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冰凉的吻,“莫要怪王兄……等你完全清醒后,会理解王兄的苦心的。”
“你的手腕,真是越来越强硬了。”身后,却有女子的声音冷冷笑道,带着一分轻柔,两分妩媚,三分高傲,剩下的,均是如冰一般的冷漠。
“没有办法,”疏祠侧身,淡淡一笑,“你知道,我留在人世的时间,不多……”
“你知道便好,”女子依然笑得冰冷,“只希望,你到时莫太留恋着她,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迟迟舍不得回去,父王发起怒来,我可保不了你。”
“这一点……我自然知道。”疏祠嘴唇微扬,望着怀里的人儿轻声说道,眼里,终是蒙上如氤氲白雾一般的哀伤。
“谁?”
半夜里,锦灵守在房间软榻上休息,忽地听见有了了了了声音在耳畔响起,不由得急忙起身来看,却见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正立在床边,似是在穿戴衣着。
这身影如此熟悉,即便屋里光线昏暗,她也一眼认了出来,不由得惊呼出声,“陛下……您怎么……”
“寡人心里……有些不安。”帝喾一攥拳,将外套披在身上,便疾步朝屋外冲去,“寡人……要去看看她……”
“陛下!”锦灵顿时一惊,知晓他口中指的是谁,不由得急忙上前阻拦,“可这种时候娘娘应该已经……”
不想,帝喾去得太快,她话音未落,他颀长的身影便如猎豹一般跃出了房间,顾不得门外惊诧的身影,急匆匆地朝某个偏僻的角落前行。
一颗心,竟绷紧得无法跳动,方才他从噩梦中惊醒,一摸额头,发现净是如冰一般寒冷的汗,而不仅是额上,他的背心,手心,统统都湿成一片!
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只觉得,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严重得……若晚发现一刻,便会剥夺走他全部的世界!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当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心里只在不停地想着一个人!一个如果失去,便会让他陷入绝望深渊痛不欲生的人!
不!她不可以出事!
他心中嘶哑地低吼着,攥紧拳屏住呼吸朝她住的小屋冲去,可当来到小屋前,见到地上几处暗红色的痕迹时,不由得心头一颤!
“凝儿!”他已顾不得掩人耳目,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用力朝门冲撞而去!
可门,却是虚掩着的,不过一碰,便已向后滑去,而当他跌跌撞撞冲入房间,见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怡扉,以及两张空空荡荡的床时,他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泼下,全身血液都凝成了寒冰!
“陛下!”
此时正奇等人也已闻讯赶来,冲入屋里,焦急地问道,可见到一地的鲜血时,均不由得怔在那里,“陛下……这……这是?”
而他们见不到帝喾的容颜,因为那修长的身影正背向而立,月光如薄纱,笼在那乌色的发与发颤的肩上,在地上撒下一抹孤寂脆弱的斜影。
“追……”一种沙哑得异样的嗓音从帝喾的牙缝里被挤了出来,而当他攥紧拳转过身来时,映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双如狼一般被腥色染得血红的眼眸。
众人的心顿时颤栗了起来,那……分明是一种突然被人夺走一切后绝望而疯狂的眼神啊!
于是,在混乱的人声与马蹄声中,天罗地网撒开,将这原本肃静的羲和山一下子变成最不安宁最人心惶惶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拼命搜寻一丝可能的蛛丝马迹,所有人都绷紧脊梁一脸冷汗神色紧张,似乎大家都忘了,明日,便是隆重奢华的先王十年大祭,是提前几个月便在精心筹备的大事,可此刻,已不敢有人去想。
因为,如果没有找到那名女子,或许……便没有明天了。
而此刻,有几匹骏马正飞速地在林间疾驰,如同奔命般,即便马身上已涌出晶莹的汗滴,马上的人依然没有停下驱赶的鞭子,仿佛稍有减慢,便会被人逮住扔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一般。
忽地听见马的嘶叫,竟是马上一名男子将马缰紧紧一扯,逼得正疲于奔命的骏马又不得不勒住了脚步。
而与此同时,男子侧过身来,闭上明亮的眼眸,侧转脸去,眉峰微蹙,似是在凝神倾听着什么。
“尊上可是听见了什么?”见得他停下,身旁一名年纪尚轻的黄衣女子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