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追兵。”男子的眉心蹙得更紧,然后,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远处的树林,仿佛能见到那黑暗的地方,有几队骑兵正朝这里快马加鞭火烧火燎追来。
心中不禁诧然,他们已是极为小心,挑了夜深人静的时间下手,对方怎会发现得这般快?
“可不要小瞧那个人,他好歹,也算得上是父王的外孙,我的侄子。”仿佛是看穿了他的疑虑一般,身旁一名着白衣的女子冷冷笑着,依然是高贵中带着几分淡漠,一张绝美的脸白皙得宛如剔透冰霜,那种绝世脱俗的冷艳能让见到的人窒息。
“是,是我大意了。”男子一拧英眉,然后狠狠一扯缰绳驱动马匹,继续原先的疾驰,“快走!等来到悬崖边,便可松口气了。”
“哼。”而白衣女子不过嗤笑一声,便也驾马前行,只不过,她虽然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却仅以素手轻扯缰绳,并不用力,可身形依然是在急速前行,看上去,不像是马载着她前进,反倒像是她自己漂浮在空中飞行一般。
而最先说话的黄衣女子则笑得恬然,也挥鞭跟上,她怀里倒着一个娇俏的身子,只是被她那宽大的斗篷一遮,旁人根本便看不出那是什么,十有八九,还会以为不过是夜里风大,将她的斗篷也吹得鼓鼓的,谁人知道那斗篷下还别有乾坤呢?
不久,身后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似是竟有别路人马由小道包抄过来回合,而听得这仿佛随时便会冲来包围他们的声音,男子眉心拧得愈发纠结。
所幸,当眼前的树影开始稀疏,当再也见不到那层层叠叠的枝叶交掩时,男子猛地在马背上抽了一鞭,那骏马便嘶地一声,前脚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如飞马一般冲出了丛林。
眼前,是一片光秃秃的悬崖,少了树木的掩护,顿时,便有猛烈的夜风呼啸而来,刮起男子长长的衣袍,便见银色丝带滑落,一头青丝散落开来,男子绝美如玉的面容映着淡淡月光,墨色眸里忧郁浅浅,一时间,竟恍如谪仙下世,高贵不可方物。
“便是,这座桥么?”此时,白衣女子也驾马行了过来,凝望着悬崖边缘,那里,正有一座不知是哪个年代所架设的独木桥,在凌烈的夜风中晃晃荡荡。
男子点点头,“我们过去后,便斩断了它,这样,便可谋得一时安全。”
可就在这时,却忽地听到了林木里汹涌而来的马蹄声与吆喝声,男子面色一变,却冷笑一声,“果真是小看了他!”
说罢,便一紧缰绳,一马当先地冲上了悬桥,马蹄铁冲撞着那年代已久的木板,发出犹如击鼓一般的响声,在这空荡的悬崖边,被夜风一撕,听起来,竟犹如人哭泣时的呜咽声。
而听着这呜咽声,以及身后近得仿佛是从耳畔吼出的呐喊声,白衣女子依然带着淡淡的,置身事外的笑容,然后,与黄衣女子一起穿过了那悬桥。
悬桥不长,可底下一望不见底的寒冷深渊却足以分隔开两个世界,当三人迅速地抵达对岸时,身后的追兵,终是从树林间一窜而出!
“站住!”正奇怒吼着,“你们是什么人!赶紧把了姬娘娘交出来!”
“了姬?”听得这称谓,男子蹙了蹙眉,眼神淡淡扫去,借着清亮月光,见得为首那名眸色如赭玉的男子面上的愤怒与疯狂,眼里,现出一种讥讽的笑意,“真亏他们叫得这般顺口。”
而这时,黄衣女子抽出身上宝剑,笑吟吟地望着他问道,“尊上,可要雨儿为你斩断桥索么?”
“斩了吧。”
疏祠微微一笑,黄衣女子便策马走近那绳索,一挥剑,便要斩落下去。
“凝儿!”
几乎是同时间,对面忽地传来一声呼喊!而那声音听起来如此奇怪,带着一丝愤怒,一丝脆弱,一丝悲凉,还有一丝绝望。
疏祠皱起眉头来,口中冷哼一声,“凝儿这两个字,也是你这魔怪叫得的么?”
“凝儿!”
帝喾再次焦急地唤着这个名字,此时阴云笼了明月,夜色昏暗,桥绳上明晃晃的剑光耀着他的眼,他看不清对岸的人的面容,只能拼命地睁大眼去分辨那一抹熟悉的倩影。
“尊上?”黄衣女子疑惑地问道,“要斩么?”了了对方不敢贸然行动,现在,正是切断追兵来路的最好时机。
“等我命令。”疏祠冷傲一笑,望着帝喾的眼眸里,忽地闪现出寒冷的光,“也好,既然你念念不忘,我便给你来个了断。”
“你想做什么?”一向犹如置身事外的白衣女子这时抬起头来,朝他微微勾了勾冰冷的唇角。
“你很快便知道了。”疏祠答道,然后将身上斗篷扯紧,骑着马行至悬崖边,让暗淡的光线恰好能将他美丽如女子的脸映得分明。
显然对面的人马也看清了他的脸,顿时出现一阵骚动,正奇等人诧异地愣在那里,帝喾却喜不自禁,脱口而出,“凝儿!”便要驾马冲上那悬桥!
“羲王陛下,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疏祠冷冷地喝止了他,而声音,不再是一贯的低沉,反而换作了女子的柔美娇俏,同时,还带着一分威胁的味道。
“凝儿……”听出是千予的声音,帝喾不由得一愣,正要冲上桥头的他,僵硬地将马停了下来。
他呆呆地望着对岸那张模糊却如此熟悉的脸庞,一时间,竟觉得心里一片迷雾混沌。
“羲王陛下,明日可是祭祀大事,怎么这个时候还不休息呢?”疏祠咯咯笑道,娇柔妩媚之态自然天成,仿佛他本来便该是一名女子,却不慎生错了性别一般。
“凝儿……”帝喾呆呆地望着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么?”疏祠笑道,“我是要回家呀。”
“回……家?”帝喾怔怔地说着这两个字,忽地觉得心口冰凉,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你……是要逃走?”
“怎么能说是逃走呢?”疏祠笑得欢快,“我本来便是了国人,回到了国,不是理所应该的事么?”
“你……”帝喾的嘴唇颤抖了起来,白皙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你答应过寡人……不会离开的……”
“哈哈,”疏祠一下子笑了出声,“羲王陛下,您那么聪明,怎会连真话和谎言也分不清?”
犹如被雷劈中一般,帝喾身体瞬间一僵,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熟悉却又陌生的笑颜,只觉得有腥咸的海水一瞬间冲上胸口,压迫得心脏快要窒息了了“你……是骗寡人的?”
“你说呢?”疏祠笑笑,不解释。
“不,不对!”帝喾眼里混乱的光忽地集中起来,犹如捉住救命稻草一般,他拼命地嘶吼着,仿佛在极力劝说自己信服一般,“你是在逗寡人玩的……对不对!你若是要走,那日酒楼里你便不会回来!”
“哦,你说那件事么?”疏祠眼波一转,笑了起来,“你怎会如此自作多情,我之所以回来,那是因为,我还没有玩过瘾呀。”
“你说……什么?”帝喾身子一颤,咬牙说道,他拼命用手死攥住缰绳,仿佛一旦放手,整个世界都会崩溃一般!
“好吧,既然你这么笨,就让我说得再明白一些。”疏祠慵懒地笑道,神态似极了千予撒娇时的样子,“你,羲王陛下,不过是我解闷的玩具,而我现在,已经对你感到厌倦了。”
“你……”帝喾再也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一颗心,宛如被千蚁啮噬般痛不欲生!
“不过,我得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玩的一个。”见得他面上的绝望,疏祠笑得愈发惬意。转身,朝黄衣女子轻轻点头,“可以斩下了。”
“公主!”这时,对岸忽地传来一声呼喊,黄衣女子一惊,手里的剑又停在了半空。
“看来,又来了有趣的人物。”白衣女子望着对岸正策马赶来的人,笑意冷然。
而疏祠则挑着眉,不耐地看着那已策马奔至帝喾的灰袍僧人,眼里闪烁着冷漠的光。
“公主!”言卿赶到悬崖边,一脸煞白地朝他呼喊道,可除了这两个字,他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而疏祠只是冷眼望着他,甚至连一个招呼也不想打。
“陛下!”言卿望了一眼帝喾面上的绝望,不由得大惊,转过头去,望着疏祠再次呼喊,“公主你……”
可是,在视线触及疏祠那冷漠的双眸时,他不禁愣在那里。
这个人……
不是公主!
一时间,竟有些弄不清状况,而他的目光触及黄衣女子那有些不自然的大斗篷时,心不由得一颤。
“公主……”他急忙闭眼,拼命调用仅存的一点法力,想将自己的呼喊传递到千予的耳中。
谁……
黑暗之中,隐隐地听得这急促而诚挚的呼喊,千予不禁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来。
这时,白衣女子一拧眉,“快走,这僧人似是有些麻烦的力量。”
疏祠点头,朝黄衣女子一挥手,“斩断绳子!”
“凝儿!”就在这时,忽地又听见帝喾的呼喊,可这一次,语气,却与之前有些一些不同。
依然带着一丝脆弱,一丝悲凉,一丝绝望……可是,却没有了愤怒。
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仿佛咬着牙才能说出来的决绝!
千予轻声说道,意识仍是迷迷糊糊,而她这轻柔的声音,怎地敌得过悬崖边的狂风,不过刚出了斗篷,便已给撕得粉碎,又怎地能传入某个人的耳中?
“羲王陛下还有何贵干?”而疏祠则望着悬崖边那抹绝望凄凉的身影,咯咯笑道,“您乃九五之尊,该不会要来求着来当我的玩具吧?”
“你可记得……那一夜,寡人说过何话?”帝喾并不反诘,唯有一双赭玉般的眸子盯着他,眸底幽幽的火焰不停晃动。
疏祠心头忽地渗了几分凉意,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耐地回道,“不记得了,若是甜言蜜语,你留着给你的三宫六院说去吧!”
“那一晚,寡人说过……”帝喾攥紧拳心,每说一个字,指甲便在肉里嵌入一分,话语里的决绝也深刻一分,“如果你敢逃离……寡人,会杀光所有……你重视的人……”
“哦,原来是这句。”疏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后,却是放肆地笑了起来,“那么,羲王陛下想杀谁呢?我最爱的王兄已经死了,难不成,羲王陛下想拿荼妗那个丫头解气?”
“你……”帝喾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了了他怕她伤心,一直让人瞒着真相,她……到底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