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见他沉默不语,她咬紧下唇逼问道,如果不弄清这个问题,她一定会……整日,整日地回想过去,整晚,整晚地梦见他的容颜。
“你想听什么?”他侧过脸来,却不是看她。
“你的答案。”她捂紧了心口,极力让那颗狂跳的心安分一些,她只是想要这个答案,无论……那是什么。
“那你听好了,”他望着远处的浮云,声音清朗,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刺入她的耳膜。
“不会。”
“好……”她料到了,却还是会心痛得无法呼吸,她用尽力气,朝他绽放那最凄美的笑容,“永别了。”
她飞快地转过身,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现在便哭出声来,然后大步地朝楼下冲去。
谢谢,这样……她就可以真的死心了吧。
可她没料到,当她冲下几级台阶,刚刚好回到她方才回头的地方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一把伸来,将她揽回了自己温暖而宽广的怀里。
“你明明那么聪明,怎么可以在这时候……问出这种傻问题?”帝喾望着她,赭玉般的眸子里满是恼怒。
“我……”望着他那熟悉的脸,她愣住了,“我……问错了么?”
“是的,问错了!不然……你便真的可以走了!”他恶狠狠地说着,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然后一俯身,重重地吻上她的芳唇!
“公子!您去哪!”简苛不禁大惊,急忙想追出去,却忽地发现手臂被人紧紧扯住。
“酒还没喝完,你想去哪?”清茹望着他,笑得惬意。
“你不急么!他可是和她一起走的!”简苛一怔,随即怒吼道,“你不是说喜欢他吗?怎么他与别的女子走了,你倒一点都不着急!”
“你知道吗?”清茹却端起手里的酒杯,望着那澄黄的液体微微一笑,“清茹很喜欢喝这种,珍藏十八年的女儿红,如果哪天喝不到,就会整日无精打采,像快要死掉一般,舞也跳不动了。”
“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简苛怒道,一甩手要将她的手摔开,“要是他们失踪了,你便是帮凶!”
他急匆匆地朝门外奔去,却忽地听到清茹幽幽的声音。
“假如,你和我一样喜欢女儿红,可来到酒楼,却发现最好的那坛女儿红已被人买下,正在喝得尽兴,你会怎样?”
简苛一怔,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却见到清茹正望着他微笑。
“我想,你一定会说,要么退而求其次,要么,就去找下一家。”
简苛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却又听到她含笑的声音,“而我,也是那样想的。”
“如果,你注定无法改变一些事,为何不笑着去接受它?”清茹端起酒杯,酌了一小口美酒,闭上眼,露出幸福的笑容,“真是好酒。”
“我不懂你想表达什么。”简苛挑眉,“你想告诉我,是你自己放弃的我家公子?”
“我不想,可是,我可以说不字吗?”清茹轻轻摇晃着酒杯,“你若真的能看懂他们的眼神,便会知道,无论他们间的冷战僵持了多久,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介入他们中间。”
“我可不想,在拼命努力之后,还是成为一个多余的人啊。”清茹端起杯,一饮而尽,然后,又绽开一个自嘲的笑容,“酒真的很好,不好的,是我的运气,选了一辈子,看中一坛美酒,竟是别人前生便定好的。”
简苛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让你看看一个人。”
“哦,你的心上人么?”清茹抬眼,柔媚一笑,“可惜,没机会了,清茹很快,便要离开王都了。”
“你要走?”简苛一怔,“可你在这里不是……”了了清茹能歌善舞的名声,连宫里都是闻名的。
“是的,可能,甚至会离开羲国。”清茹笑道,“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伤心之地,大羲国最好的美酒,已经被人买走了呀。”
“可是!”见清茹已起身朝外面走去,简苛不由得一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你就不能先替我看看……”
“不用了,”清茹笑笑,伸手在他额上一点,“光看你,我就知道了。”
“我?”简苛再次呆住了。
“如果老老实实等着,你一定可以等到她。”清茹微笑着说道,“可是,若按你现在的法子走下去,我就……不知道了。”
“我……”简苛愣在那里,清茹却扬手一指桌上的酒,在离开前,笑着留下最后一句话,“女儿红留给你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简苛望着桌上那半坛女儿红,口中喃喃回味着这四个字。
老老实实等,便会得到她,可是,以现在根本看不到一丝希望的他,他到底要靠什么才能老实等得下去!
“帝喾……”在奔驰的马上,千予紧紧搂着帝喾的颈子,不是因为贪恋他的温暖,而是因为,他如此放肆地运用马术,在人来人往的的大街上全力奔驰,那般剧烈的颠簸,让她若不紧紧勾着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还能安全地坐在马背上。
“别担心,很快到。”为了将她更好地护在臂弯里,帝喾竟然双手交叉来驾驭马匹,这般危险的动作,看得四围的路人一边不停躲闪一边倒吸冷气。
“到……哪?”她小声问道,这看来不像是要去与广德他们会合的路,而其实,她心底也有了一个答案,只是……却惧怕着将它说出来。
他却低头一笑,将那两个字吐出,贴合无缝地放入她心里,“回宫。”
“可是……”她顿时紧张起来,“我不能……”
“可寡人不能在那种地方要了你,”帝喾平视前方,却俯下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你的第一次,不能在那种低俗的地方。”
她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气恼地回敬道,“我可没答应……”
“可你要负责,”他却大笑着将她拥紧,“寡人精心安排的计划,全被你的任性打乱了,总该要点补偿。”
天知道她的脸有多红吗,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这种问题,虽然她知道路人们听不清,可是,还有比这更难为情的事么?
“那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她只能将小脸拼命往他怀里缩,好不让旁人见到她已涨得跟大红灯笼一般的脸。
“那就为寡人生个孩子。”他一脸坏笑,而一颗心却因自己的话震惊得不住颤抖,天啊,他竟然……会开始想要个孩子了……他们两个的孩子!
“你……得寸进尺!”她实在想不出,生孩子与之前的条件有什么不一样,而甚至,还要更过分了!
“二选一,否则,没得谈。”他哈哈大笑,见到宫门已在前方,便一紧缰绳,在众侍卫的目瞪口呆中冲入了王宫。
可别怪王宫守卫疏忽,见到他那意气风发的面容,还有人敢拦他么?
甚至,连他驾马在宫里一路驰骋,也没有人敢上来打声招呼了了一向冷漠绝情的陛下,竟抱着今日本该死在法场的女子笑着归来,这本身,便是一件让人只顾得看傻了眼的事呀!
“陛下!”见帝喾驾马匆匆赶来,羲乾宫门口的侍卫们急忙赶上来,可见到他怀里的女子时,不禁一愣,“了姬……娘娘?”
“下来吧。”帝喾跳下马,朝千予伸手笑道,“今日的最佳场所,应该是这里。”
一句话,让她好不容易散去了点的红晕再度聚了起来,甚至,粉腮比前面还要更红,更烫!
“我……我不答应!”趁他已下马,她一拉马缰,便要驾马逃走,开……什么玩笑,她只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不料,他竟早一步看出她的企图,强有力的手臂一勾她的纤腰,便将她从马背上扯了下来,而为了防止她再度逃走,他径直将她横抱在怀,毫不理会四围侍卫们诧异的目光,大步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自然,进房的时候,也将门用脚一带,关上了了了这时候谁敢擅自闯入,就等着被诛九族吧!
“等等!”
“可都是要经历这一步,不是么?”他将碍事的外套一扔,便笑着逼近她,“或许……你可以在结束之后,再告诉寡人你的选择。”
“你不讲道……”
“你还想……让寡人忍耐多久?”
“我……”
“我……”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这威胁吓得不敢再出声,而望着一脸惊惶的她,他却笑了,“很好,就是这样……这个时候,你只需要……感受我……”
可他知道,眼前初经人事的她,还承受不住,所以,在他失控前,他轻手轻脚起了身,披上一件单衣,静悄悄地出了房间。
他不能走远,因为他知道,若她醒来,见不到他,一定会感到慌张不安。所以,他虽然很想亲自去御膳房挑选她喜欢吃的东西,却不得不换另一种形式了了在急匆匆地交待下人准备丰盛的早餐后,便将侍卫遣远,然后,静静地,在房前独自徘徊。
他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傻笑过了,那实在很不符合君王的形象,不是么?
可是现在,只要他一回想起昨夜她面上的红晕,想起她犹如小猫般依偎在他怀里时的情形,嘴角便会情不自禁地扬了起来。
这样子,一定很傻……可是,谁在乎呢?
在她醒来之前,他便这般,一边傻笑,一边在草地上来回走动,像个小孩子一样,直到,他忽然发现,园门口同样在徘徊的某个身影。
“萃儿……”他呆了呆,“你在这……有多久了?”
“这不重要。”帛萃缓步走了进来,她的声音很沙哑,听起来,就像是一夜没有休息。
“你……等了一夜?”帝喾愣在那里,她脸色白得如纸,看来好虚弱。
“臣妾只是起得早了点而已。”帛萃冷笑一声,却抬眼朝他的卧房看去,眼里,流露一丝忿恨的光,“那贱人还在里面?你们昨晚真的……”
“这不关你的事。”帝喾眉心一挑,如果说,方才他心底还因为她的憔悴生出一丝不忍的话,现在已因为对方那侮辱性的话语将其抛到九霄云外。
“陛下!您怎可出尔反尔!”帛萃紧攥着衣袖,忿恨地抗议道,“因为夕雾宫的事,您明明已经下令将她处……”
“住口!”帝喾顿时脸色大变,他狠狠一挥衣袖,将所有包容都扔到一边,“那火到底是谁放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陛下您……”帛萃身子一颤,睁大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正被怒火焚烧的男子,“您……您莫不是在怀疑臣妾?”
“寡人不是在怀疑,是在警告!”帝喾冷冷道,“你很会演戏,可不要以为瞒得过寡人的眼。你暗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寡人不挑明,不追究,是念在我们夫妻一场!”
“夫妻?”帛萃冷笑一声,面上早已失去平素的温和,“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你妻子!”
“寡人何曾忘记!”帝喾眼里忽地喷出火来,他收紧十指,气得浑身发抖,若不是他忠于传统,认为她是他的妻子,便该是他要一生一世用心呵护的人,他又怎会……在十年前狠心将华儿逼上绝路!
“寡人承诺过,会一生一世对妻子好,可现在看来,是寡人错了!”他越说,身体便抖得更厉害,到了最后,激动的声音里竟难掩悲愤,“寡人包容你,放任你,只会让你愈发肆无忌惮!寡人真没料到,你胆子竟大到这个地步,竟然……连华儿的宫殿也烧去了!”
“臣妾有什么错!”帛萃眼里涌出泪来,她不顾一切哭喊道,“那贱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要让那破宫殿占住你所有的心!”
“啪!”一声,帛萃愣在那里,捂着发烫的脸颊,几乎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打了她?
“够了!”帝喾一脸铁青,将身体背了过去,不肯再看她,“回你的凤栖宫去!不要再在这里丢一国之母的脸!”
“你……你打我?”帛萃眼里的泪水再也无法止住,她望着眼前这曾经与她相敬如宾的男子,第一次觉得这男子的身影……是如此遥不可及,“自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
“是,这的确是第一次,可如果你以后再敢胡作非为,这将不会是最后一次。”帝喾冷冷道,“三日后,寡人会颁布诏书,册封凝儿为储后,你掌管后宫,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储后?”帛萃呆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自己只是幻听。
她自然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了了意味着,将与王后平起平坐,共掌后宫要事,而且,只要正王后被废,那么,储后便会名正言顺地成为下一个王后!
“另外,寡人会同时准备另一张诏书,以你的聪慧,应该猜得到那是什么……”
帛萃一怔,随即,冷冷一笑,“知道,只是,陛下若想废掉臣妾立那贱人为后,何不一张诏书一次解决,还可以节省纸墨。”
“萃儿……”帝喾侧过脸来,望着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你毕竟还是寡人的妻子,是瞬儿的母后,寡人……不想做得太绝。”
“第二张诏书,寡人不希望有拿出来的那天,”见帛萃愣在那里,他又将脸转了回去,仰面望着远处的天空,轻声说道,“以后,你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凤栖宫,用心管教瞬儿,寡人承诺过的事,以后也会继续遵守。”
“遵守?”帛萃笑了起来,现在的他,还能像从前那般拥着她同枕共眠,还会在她落寞的时候体贴地带她去花园散步么?
现在的他……恐怕连与她多说几句话,都觉得时间很难熬吧?
“萃儿……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吧。”他低声说道,可这体恤的话,在她听来,不过是一种赶她快走的托辞。
“那么,答臣妾一个问题。”她冷笑着回道,他被激情冲昏了头,她可没有。
他怔了一下,“什么?”
而她扬起唇角,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尊敬的羲王陛下,你册封那妖女……“
“你该注意你的措辞,这可不是该用来形容三日后便将和你平起平坐的人的字眼!”他皱着眉打断了她的话。
“好,臣妾改。”见他如此在乎房里那女子,帛萃笑得更冷,“那么,您册封那个……了国公主为储后,可是不打算杀她的王兄复仇了?”
“不,”她看到,那赭玉眸里再次流露出……那种满是仇恨的,冷漠嗜血的光,“无论发生什么,疏祠一定会死在寡人手上!”
“你……”她本是想困扰他,可现在他表现出的坚决却让她愣在那里,她张了张嘴,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两个不同的人,“那……她呢?”
“你杀了她的王兄,她一定会恨你,甚至可能……杀了你报仇!”她将拳攥出了冷汗,她不是在造谣迷惑他,因为,这是十分可能发生的事实!
可是,她却见到他笑了。
笑得,坦然自若,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一生别无所求。
“疏祠一定要死,而且,要死得很惨。无论如何,十年前的仇,寡人都会报。”
无论如何,他不会辜负华儿……
他缓缓说道,侧脸望着房里,仿佛能透过窗棂见到床上依然在安睡的人儿一般,眼里,盛着的,满满是温柔的笑意。“如果……她因此恨寡人,那便让她恨,如果,要杀寡人……那便让她杀,失去至亲的痛,寡人体会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