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眼帘里映入涂涂又喜又忧的容颜。她记得,每次当她昏迷后清醒时,都能见到涂涂这般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涂涂面上的表情来得比前面任何一次来要古怪,竟似是,极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拼命去挤笑容,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怎么了?”她愣愣地望着涂涂,随即,也开始扫视四围的环境。
眼前的景象,不知为何,竟让她有一种安宁平静的感觉了了暗淡的世界里,几道淡淡的辉光,从天窗撒了下来,将四围映成灰白色,细小的尘埃犹如游鱼一般,在这几道光线里静静地浮动,让人有一种时光停滞的错觉。
若不是瞥见四围那一根根似曾相识的物事,她会这般认为下去的,可是,正是这些细长的物事,在敲醒她的理智,告知此地绝非安全之地了了这些物事的轮廓,当她第一天回到这王宫的时候,它们便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在她心上了了地印下了印记。
所以,这里是……
“大牢?”若神智还因曾吸入太多浓烟而有几分昏沉,也在此时被猛地惊醒,本来枕着涂涂双腿安躺的她,一瞬间从地上弹坐了起来,而双眸则飞快地打量四围的环境,想确定自己是否只是眼花。
可惜的是,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四围封得死死的木栅栏,以及那过道里再眼熟不过的昏暗油灯,验证了她的猜测并没有错。
“我们怎么会在这?”当确信这个事实后,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她的头还很疼,疼得仿佛曾饮下某种让神智丧失的药水现在还留有后遗症一般,可是她不会忘记那晚发生的事了了几名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将她绑架出了了了宫,并在她差点逃脱之前打晕了她。
那么,她现在为什么会和涂涂深陷牢中?那晚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千予……”涂涂望着她,忽然,晶莹的泪水便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你看不出来吗……”涂涂的声音嘶哑,仿佛在极力压制体内的绝望情绪,声调越来越低,可是,到最后几个字时,那因发颤而变得尖利的声音却终是让她明白了一切。
“我们……我们要被处斩了啊!”
“父王!父王!”
羲乾宫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被猛地推了出来,竟一个不留神跌倒在地。
“殿下小心!”门口的侍卫们急忙伸手去扶,脸上尽是尴尬与无奈,“属下无意冒犯王子殿下,只是陛下有令……”
“滚开!”侍卫们手刚伸至,却被那小小的身影一甩手打了回去!在宫里敢对君主的贴身侍卫这般放肆的,除了舜华宫的主人还会有谁?
“我要见父王!谁也不许拦我!”一张稚气未脱的俊脸气得通红,瞬刷地从腰间抽出防身短剑,将锋利的剑尖指着众人,恶狠狠地威胁道,“谁敢拦本王子,就在他身上刺几个洞洞!”
“殿下!”众侍卫顿时大惊,他们深知瞬的手段毒辣,无论对谁都是毫不留情,若是平时,此刻他们早已躲得远远,可是现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手段更冷酷更狠毒的人,将一道死命令如同泰山压顶般压在他们头上了了若是让瞬王子进去,后果之严重,可不是身上被刺出几个洞洞那么简单了。
因此,即便被瞬银光闪闪的匕首威胁着,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一边说着劝导的话,一边胆战心惊地利用功夫与这任性的小主子周旋,迫不得已。还会大着胆子拿出剑来,兵刃相接,小心翼翼地将瞬逼了回去。
“你们这群死奴才!”当试了几次都无法接近羲乾宫一步后,瞬不禁气得哇哇大叫,“再不让本王子进去,本王子要开杀戒了!”
“殿下不可!”他自然是说得出做得到,反正人命对他来说也轻贱得很,因此当他撂下这种狠话时,侍卫们顿时惊呼着劝阻,心底则是哭笑不得,百般无奈,根本不知道该拿这小主子怎么办!
所幸,一个灰色身影匆匆赶来,暂时解了他们的围。
“殿下!小心刀剑无眼!”那灰色身影冲上来,便欲抢下瞬手里的短剑,却不料瞬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看来人,见有人来抢武器,反手便是一挥杀去!
“唔……”空气中忽地多了一丝血腥气,那灰色身影抱着手臂向后一退,显然是受了伤。
“和尚?”看清来人的脸,瞬吃了一惊,而当见到言卿捂着的手臂上,竟有一道猩红色从灰色布料里渗了出来,心底不禁有些愧疚与不忍。
可这情绪不过只是闪现于一瞬间,他脸上又换了凶狠的神色,拿着短剑朝言卿一挥,瞬的声音又尖又利,“你来做什么!也想来阻止本王子讨功吗!”了了那些个破侍卫,净只听父王的,把他这准储君当成什么了!
“若是真能立大功……便就好了。”言卿微微一笑,“这样……说不定能用功抵命呢。”
瞬一惊,禁不住唤出声来,“难道你也是来为千凝求情的吗?”
而这句话一出,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顾不得处境急急上前,兴奋地大叫,“你也相信,千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对不对!”
可他太过激动,竟没发现自己无意扯动了对方的伤口,就在他说话间,言卿手臂上那猩红的一块又慢慢扩大,在灰色的布料上绽放血染的梅花。
因为剧痛,言卿眉心拧了起来,可最后,却只是忍着痛微笑,“不错……草臣这次来,正是为公主之事。”
“你……”瞬手一松,却又再次捉紧他,“那好,我们一起去向父王求情,你是那个女人的未婚夫,你讲的话,说不定父王他愿意听的!”
“其实……寡人曾嫉妒得……想杀死你呢。”
忽然间,言卿便想起这句话来,嘴角,扬起苦涩的笑,“希望……如此。”
其实,他又怎会不知……他与帝喾之间那恐怕一世也冲不破的隔阂?
只是,他非救那女子不可。
实在不得已,他唯有使出最后一招……尽管,那招将会抹杀他最后一缕希望。
但是,她绝对不可以枉死!
“殿下,大师……请止步。”
当他与瞬一起朝羲乾宫走去时,侍卫们再次尴尬地拦住了他们。
“陛下有令,谁也不见……咳咳……”为首的侍卫长极力想表现得毅然决然,可被瞬的眼神一瞪,禁不住咳嗽了起来。
“在下真的有重要的事禀奏,”言卿压低了声音,神色恳切,“人命关天,希望大人可以好心转达陛下一声……若是陛下他今日不听在下这几句话,一定会……抱憾终身!”
“大师!”听得这般严重的描述,侍卫长顿时心头肉一跳,而当他见到言卿面上那少见的严肃神色,终是意识到这事态的确不简单。
“只是转达,还望……大人通融一下……”言卿恳求道,其实,以他名门之后,以及准驸马的身份,根本便无需这般低声下气,可现在的他,已在空门之中,也早已舍弃了那些高人一等的姿态。
“好吧,”侍卫长犹豫了一会,终是答应了帮忙,只是见得瞬一副虎视眈眈想趁机闯入宫的模样,又急忙补充了一句,“不过,还希望王子殿下与大师在此静心等候,莫要再让卑职等难做。”
“那是自然。”言卿露出了笑容,然后如同证明般,伸手挽住了瞬的肩头。
这举动顿时招来了瞬的一记白眼,他不喜与人亲近,本想闪开一步躲得远远,可想到犹被困在牢中的千予,居然也放下架子忍了下来。
他本来便是偷偷躲过母后的监视跑来的,若被捉回去,恐怕以后连出门都难,所以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于是,他便这般按捺着急躁的性子等候,同时,还不得不担心帛萃的人搜查过来,只感觉等待的每一秒都是度日如年。
而同样觉得度日如年的,还有他身边捂着手臂,目光却始终盯着宫门的灰色身影
所幸,那侍卫长进去不久,很快便又出了来。
言卿心颤了颤,看来,帝喾做出决定,比他想象中的要干脆得多。但也正是这样,让他愈发担心,这般干脆的决定,到底是接受……还是直接拒绝呢?
而当他见到侍卫长面上抱歉的神情,以及跟着侍卫长一起走出来的人影时,他的心,忽然便沉了下来。
“真是抱歉,”简苛笑着从侍卫长身后走出,朝着二人微微一笑,“陛下说的是,谁了了也不见。”
“可是……”言卿哑声道,“在下那句话,陛下可有……”
侍卫长面色尴尬,似是已吃了颗大硬钉子,而简苛则笑着回答,“自然有,可是,好像陛下没觉得会抱憾呢。”
“你!”瞬大怒,冲上去便要硬来,“我要见父王!”
他紧攥着短剑,已决心豁出去,即便伤人也在所不惜,却不料简苛不躲不闪,不过随随便便地一挥臂,便将他手里锋利的武器也夺了去。
“还给本王子!”瞬恶狠狠地瞪着正拿着他短剑把玩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大吼,同时伸手便要来夺。
哪想简苛可不比那些怕事的侍卫,他只一伸腿,便轻松将瞬绊倒在地,丝毫不顾忌这小主子的身份。
“对不住了,王子殿下。”简苛笑得坦然,“陛下还说了,若有人敢擅自闯入,让卑职千万不要客气。”
“你这混蛋!”瞬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火光直溅,他不顾一切地朝羲乾宫里冲去,可连续几次竟都被简苛以同样的法子绊倒在地。
简苛手段高明,不会让他受伤,可也让他摔得全身散架了般地痛,最后,见实在冲不过去,他情急之下,竟冲着羲乾宫大喊!
“父王!你听着!若你不肯收回成命,儿臣就去劫法场!儿臣要带着千予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宫来!“
那喊声里,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若不是那清脆的声音里还带了点稚气,根本难以让人相信这会是从一个十岁孩童口中喊出的话。
“啪啪!”竟然,会有掌声响起,简苛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要来将他扶起,“王子殿下果然有君王之风,日后若登基了,一定会成为如陛下一般的千古明君。”
“那你还敢拦本王子!”瞬一把打掉他的手,看着他用两指扣住的短剑,语气愈发暴躁。
“卑职自是不敢拦,”简苛竟也不生气,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辈子也不会再发火般。
可是,他却一挥手,下了一道谁也不曾料到的命令。
“来人!将这二人绑起来!”
“你敢!”瞬刷地变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小的奴才竟然……
“卑职自然不敢,”简苛却拱手一笑,“可是,这是陛下的命令呢。陛下说了,这次行刑,不许任何人来破坏!”
随即一挥手,众侍卫便扑了上来,要将瞬二人绑得严严实实。
“父王!”瞬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急得大吼大叫,“您怎么这么糊涂!怎会相信千凝她是纵火犯!儿臣错看您了!”
可饶是如此挣扎呼喊,羲乾宫里依然没有半点回应,瞬扯着嗓子叫嚷了许久,最终也只换来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下场。
他终是不甘心地将气撒在了简苛身上,见对方一副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微笑的模样,他忍了许久的火气终于爆发了!
“简苛!你听着!”稚气未脱的脸上忽地散发出骇人的杀气,星子般的眼眸盯着这屡次冒犯自己的人,瞬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狠话,“无论你日后会在何处,本王子登基之时,便是你五马分尸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