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见帝喾沉默不语,老国医胆怯地试探问道,“可是……不同意么?”他担心得很,若不同意,这女子的病恐怕是真治不好的……
帝喾又凝视了千予片刻,沉声道,“许了。”
便不再多看一眼,凌厉的目光扫向正奇,“看着她。”
“是!”正奇抱拳道,而帝喾已转身向牢狱外走去,不带一丝留恋,可谁也不知道,他冰冷的心上,正笼着一层疑云,伸手拨去,却依然残留依稀的雾气。
许是他多心,如此柔弱体虚的女子,在命不保夕之时,又怎会有那般的心思与勇气,不惜堵上自己的性命犯险?只是若不这样推测,这如此巧合的一切,又让他无法简单放过。
罢了,罢了,无论刻意也好,巧合也罢,即便出了牢狱,以他设下的天罗地网,她又如何逃得出?
“呸!冷血大魔头!”涂涂看着他清冷的背影,连做了好几个鬼脸,千予都病成这样了,换个地方都不肯,他真想整死她吗!
“咳咳……”她古怪的动作恰好让正奇见到,那滑稽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想笑,可碍着帝喾还未离去,竟憋成了剧烈的咳嗽。
帝喾并未上心,似是在沉思着什么,反倒简苛横了他一眼,许是不满他对敌人如此不严肃的态度。正奇一窘,便收了笑容,板起脸朝身旁侍卫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找担架来!”
如此,二女的境遇终于改善,虽然倍受监视,但起码住得舒服了许多。有一间干净明亮的房间,有上好红木制成的桌椅,有几盆淡雅芬芳的花草,有柔软温暖的床榻,又因为是医馆,棉被上还特意薰上了让人惬意的草药香。
“千予……来,喝点药吧。”涂涂将千予从床上扶起,试图将温热的药灌入好友喉中,国医已开了药方,说没有大碍,只要按时服药精心调养不日便能恢复,这让她那颗担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是药灌了几次,到了隔天,千予却依然是昏迷不醒,眼睛也不睁,如同被勾了魂了一般。
“醒来……醒来啊”当每一次放下药碗,见到她那依然紧闭的双眼,涂涂的心便愈发不安。难道说,真如她病中所说,死了,灵魂回去了那个世界么?
“拜托……”涂涂抱住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希望千予回去是不错,可是此刻,竟然害怕了起来,“起来跟我说一声你要回去了也好,别这样不声不响,丢下我一个人。”
“国医都看过了,救得了就救得了,救不了就死呗!有什么好哭的,真是个奴才样。”一旁冒出来个尖锐的声音,原来是一名侍女走了过来,将饭菜重重搁在桌上,一脸的不耐烦。
“你!”涂涂火冒三丈,真恨不得上去撕了侍女那讨厌的嘴,这女子是简苛专门安插在她身边的,名字唤作梅儿,模样倒还看得过去,可惜脾气不怎么样,不仅紧紧跟着,不给她们俩任何独处的机会,更是没事就冷嘲热讽,好像生怕她气不死一样。
老……老娘忍!涂涂强将怒火压了下来,千予还没醒,还需要她寸步不离地照顾,这笔账,以后再算!
只是见她默不作声的样子,梅儿便愈发得意,走到床边,放肆地瞅了千予一眼,“哟,看这小脸白的,跟死人差不多,我看,就算醒过来了,也是个短命相。”
“你!”涂涂眼里喷出火来,这梅儿说她也便算了,竟然连千予也一起诅咒!终于忍受不住要冲上去扯烂梅儿的嘴,千予的身子却失去支撑一下子滑落在床。上。
“千……”涂涂扑了回去,为了自己的粗心懊恼不已,却忽地听见门外一声,“陛下驾到!”
涂涂一惊,而梅儿脸色也变了,慌忙冲到门边,理了理仪容,便恭谨地低下腰去,可眼角的余光,却依然不安分地瞄着外面。
不久,门外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在周围人敬畏忐忑的目光中,帝喾缓步走了进来,像是刚退朝回来的样子,一身金色奢华的龙袍,将那俊美无暇的面容衬托得如天神一般。
极品美男呢……涂涂忍不住花痴了一下,可亲眼见识过他的暴戾冷血,立马心情沉重了下来。
见帝喾走近床边,涂涂顿时心生警惕,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对千予有一丝伤害。
可帝喾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见千予依然紧闭的双眸,面上霎时笼上一层阴霾,“还没醒么?”
跟在后面的老国医身体一颤,不敢回话,梅儿却以为得到了接近王的绝佳机会,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尖声道,“陛下,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没醒来,跟死了差不多。”
“掌嘴。”帝喾脸一沉。
于是梅儿脸上刷地挨了两个耳光,“啊”的一声娇躯跌倒在地,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满眼是泪看着出手的主子,百般委屈,尤其在扫见涂涂幸灾乐祸的表情时,更是憋屈得要死。
“陛下问你了吗?不知分寸的东西!”简苛瞪着她,一脸怒气,可同时又趁旁人不注意,使着眼色,恨铁不成钢地示意她不要再自作主张。
“国医。”帝喾无心欣赏闹剧,冷言唤道,“昨日寡人说过什么?”
“寡人要她明日便睁开眼睛……若是治不好,你们也别想活命。”
记得,如何会不记得,这般要命的话语。老国医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腿脚发颤,“卑职……卑职也不知道,要不……让卑职再诊断一次?”
帝喾不回答,冷着脸,倒是锦灵心中不忍,使眼色示意他直接去。
老国医如获大释,慌忙跑到千予身边,便又是一番折腾,那副拼老命的样子,让涂涂见了都好生同情。
只是越是折腾,面色便越发难看,最后,老国医哭丧着脸望向帝喾,“陛下……卑职用了最好的药,连九命转生丸都用上了,这了国公主的身体也真的无大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
“你竟敢……”简苛面色刷地变了,气得直咬牙,“你知不知道那九命转生丸有多宝贵!”
帝喾眸里的清辉闪烁了一下,九命转生丸,他是知晓的了了人间至高极品灵药,需用九九八十一种珍稀药材,一百零八道复杂工序,耗时百年方能制成一颗,效用神奇,包治百病,仅供君王垂危时延续生命使用,在奇珍异宝云集的丹棂阁里,也不过只剩两颗而已,如今为一名罪人用去一颗,简苛的气急败坏,不难理解。
“无妨,寡人已说过,丹棂阁也不例外。”虽是知晓厉害,帝喾倒也毫不上心。他只是想起当年羲王垂危的时候,虽服下了这九命转生丸,却也并没带来多大的效用。或许羲王根本是心死,为雾华之死,为羲国天命之死而大受打击,再好的仙药,也救不回一颗如死灰的心。
所以现在,不是可惜丹药这种小事的时候。
国公主,你也是心死么?绝望到不想活么?
可惜,寡人看不出。
他凝视千予许久,忽地轻道,“都出去。”
“陛下?”老国医没有听清,简苛听到了,却怀疑自己的耳朵。
“出去。”帝喾拧眉,“寡人……要与了国公主独处一会儿。”
所有人面色都变了,捉摸不透这帝王的心思,可是帝喾冷峻的面色写在那里,不容得任何人违抗。
简苛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离开房间,老国医是巴不得帝喾的注意力转移,一把老骨头跑得比谁快。锦灵疑惑着,观察着帝喾的脸色,却猜不到任何讯息,也只好转身离去。
唯有涂涂,誓死不肯离开千予,生怕这变态的魔头又对千予做出什么轻薄的事来,却被正奇一把抗在肩头上,如同背羊羔一般。
“放开我!”涂涂拼命挣扎,奋力捶打着正奇的后背,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正奇却依然不痛不痒,反而轻声叮嘱,“不要吵,王……不会对病人做什么的。”
可说是这样说,他自己心里,却没有信心。
王……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当门被轻轻合上时,幽静的房间,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身为宿敌的两个人。
帝喾立在离床不远处,蹙着英眉,凝望千予恬静的睡颜,观察她精致的五官。
如雪莲般素净洁白的肌肤,柔媚多情的眉眼,小巧诱人的樱唇,无可否认,了国那富饶之地孕育出的这女子是如此美丽而具灵性。若是雾华在世,立在这女子身旁,也是无法完全遮盖其光芒的了了两个人,一个如华贵牡丹,美艳逼人,一个如水中芙蓉,清丽脱俗。
可是,明明容貌如此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为何他还会……
他始终介意着将二人面容重合的事,介意着这错觉对雾华的亵渎,以至于竟有了负罪感。可当他不经意看清千予安睡时唇线自然扬起的弧线时,他终于找到了本质区别。
五指收紧,一拳砸在旁边屏风的木棂上,将那屏风震得摇摇晃晃。可帝喾的嘴角却露出了自嘲与解脱的笑容,是啊,他真是粗心,怎会连这个也没发觉。
他的华儿,根本便是不喜笑的。
于是,眼里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抹杀了去,阴沉的颜色布满了双眸,让那面上的冷漠看上去更加彻底。
他很清楚的是,他屏去周围闲人,可不是为了偷窥病人的容貌。
双手环抱胸前,一副轻佻的姿态,与平日的威武严肃完全不同。他踱着步子,逼近床边,望着千予的睡颜,竟然嘴角一挑,“怎么,还想继续装么?”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了几分戏谑,如同多年好友相见互相调侃一般,而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则瞬也不瞬地盯着千予的脸,似是企图捕捉一丝异常。
他等着,以一副赢家的神态,等着看她闻声变了脸色,起身睁眼警惕地瞪着他的模样,可千予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无动于衷。
许久,许久,久到连帝喾的笑容也凝固了。他眼里有火光幽幽地闪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泛着寒气,“不要心存侥幸,寡人的机会,从来只给一次。”
他耐着性子,等待她的动摇,可回答他的依然只是沉默,仿佛这房里根本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自导自演一般。
帝喾脸一沉,眉宇间杀气弥漫,那手探向腰间,“噌”地一声拔出了长剑。
“你该知道,寡人没有耐性。”他手一挥,那锋利的长剑便横在了千予的颈上,他控制得很好,剑丝毫没有触及对方的肌肤,否则,以那削铁如泥的剑锋,必是要见红的。
但饶是如此,剑上发出的凛冽寒气,也可让人胆战心惊了。
可千予依然是昏迷着一动不动,仿佛在嘲笑帝喾的自以为是一般。
“既然如此,寡人不客气了。”帝喾将剑抬止半空,忽地面色一凛,挥剑向千予喉部劈了下去。
若是要命,便睁开眼睛,否则的话……
“该死!……”见剑锋离颈部不到两寸,女子却仍不为所动时,帝喾咒骂一声,挫败地将剑收住,放弃了。
“你这女人,真不要命了么!”帝喾斥道,盯着千予平静的睡颜,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若他剑术差得几分,那剑气会真要了她的脑袋的!
“好!”他“铿”一声将剑插进剑鞘,满面阴冷,如同赌气一般,“寡人不拆穿你,量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样。”
一拂袖,面色不善地向房外走去,当打开门的时候,那一脸的阴霾,让周围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陛下……”简苛揣摩着那复杂的神色,小心试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帝喾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扫了一眼身后的床,“看紧点。”便甩袖而去。
简苛呆了一呆,看样子,王是正在气头上,可是,方才房里除了他,不是只剩一个还处于昏迷状态的病人么……又是谁惹得他呢?
“简大人,那这了国公主的病……”老国医哆嗦着,对于不醒便掉脑袋的威吓,帝喾没有给下文,那么他们的命岂不是还悬着?
“陛下既然说,今日要让了国公主睁眼,此时不是才近晌午么,那么,我们便等到晚上吧。”简苛笑道。
“谢简大人!”国医们简直是感动得老泪纵横。
简苛却谦让道,“哪里,以后简某要是有个什么身体不舒服的,还不得辛苦各位神医们多多照顾。”
几句话便收拢了人心,在国医们纷纷感激离去后,简苛侧过脸来,神色严肃地叮嘱那被两耳光扇得不敢再造次的梅儿。
“小心看着,一步也不要离开。”
说罢,便跟随帝喾的背影而去,他还是对帝喾发火的原因相当好奇,决定再去探究一下。
“哎哟!”正奇忽地大喊,原来他一直背着涂涂不放,此时众人离去,他放涂涂下来,哪里料到这小辣椒趁其不备踢了他膝盖一脚,疼得他龇牙咧嘴。
“哼!”涂涂一撅嘴,倒也不怕被报复,拍拍手就往房里走,见梅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便训斥道,“发什么呆,姓简的不是叫你跟我们寸步不离么?还不跟着我进来,是想帮助我们逃跑吗?”
“你!”梅儿气得花容失色,可却竟想不到话反驳,只好忍气吞声跟了进去,心里巴不得剥了涂涂的皮。
这小妮子!正奇揉着被踢青的膝盖,见涂涂那般泼辣的样子,禁不住慨叹女子凶悍,可让他进去教训她一餐,竟又有几分舍不得。
罢了罢了,还是先回到王身边算了。
“千予……”涂涂一回到房间里,便先奔向千予的身边,方才帝喾的样子让她好生担心,生怕他又对千予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可见到千予的样子,涂涂心里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千予依然安静地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并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忧的是,虽然帝喾没有做出任何不轨的行为,千予的眼却依然闭得好好的,没有任何要苏醒的迹象。
“哎……”涂涂叹气,却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等候。
时间一点点流逝,老国医来看了几次,却都是毫无进展,而顾忌到九命转生丸的强大药效,他们已不敢再对千予灌任何其他的药,只能干看着,担心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束手无策。
不久,便是黄昏,夕阳昏暗的霞光透过雕花窗格落在房里的地面,如同染了一地的花边。
“怎么晚饭还没来?”涂涂坐在床边守候,担心千予腹中已空,见久久不见人来访,有些心急。见梅儿坐在一旁把玩指甲,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得抱怨道,“你还不快去催一下,饿坏了我们公主,看你家主子怎么收拾你!”
“呵呵,”梅儿笑着,杏眼盯着她,毫不客气地回敬,“我只知道,简大人叮嘱梅儿要一步也不离开囚犯身边,您老要是饿了,自己去门口催便是。”
见得梅儿气焰嚣张的样子,涂涂气便不打一处来,可见得这妖女继续坐在那里得意洋洋弄指甲的模样,便知道若是再等也无益处。
“你,过来!”涂涂朝梅儿恶狠狠地凶道,见梅儿一怔,便又拉长了脸斥道,“不是要和病人寸步不离么?你现在都隔了几步了?现在本姑娘要去外面催,你还不快点过来伺候我家公主,免得被你家主子发现你偷懒,可有苦果子吃!”
“你……”梅儿脸色青白相间,十分难看,却只能硬着头皮离开柔软的座位,立在千予身边伺候。
“真乖,早这样不就行了么?”见得梅儿咬牙切齿的样子,涂涂心里别提有多得意,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呸!小贱人!梅儿心里唾骂着,然后放肆地一屁股坐在千予的床头,完全不当身旁的人是一名出身高贵的公主。
“咳……”忽地听见身边人传来一声轻咳,梅儿一惊,忙低头看去,却见千予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皮缓缓睁开,而后,那如黑玛瑙一般的瞳孔便惊艳地呈现在她面前。
“这……”梅儿心里一阵惊慌,更多的却是喜色,她连忙转身,想在第一时间报给主子这个让人激动的消息。
却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衣袍抖动声,梅儿还来不及转动脑子,一个刀手重重地劈在她的后颈上!
梅儿顿时眼前一黑,便身体一软,向地上倒去,什么都不知道了。而在她身体滑落之时,一双手臂用力勾住了她的腰。
涂涂此时正准备打开~房门,听见身后的动静,疑惑着一转头,险些像见鬼了一般叫出声来。她见到,原本还在床。上昏睡的千予正好好地坐在床头,而原本嚣张的梅儿正如同一床棉絮般软倒在千予怀里。
“嘘……”千予用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声张,然后缓缓将梅儿放倒在床。上,右手朝涂涂一勾,示意她过来。
“你……你……怎么可能?”涂涂小步跑了过来,见到千予苍白面上那神采如初的双眼,惊讶得合不拢嘴,“你是装的?”
“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千予微微一笑,下了床,从身形的摇晃程度来看,她的身体,依然是虚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