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果注定要与这人共处一床的话,还是羲乾宫比较好,因为,龙床比较大,可以躲远点……
晚膳的时候,饭菜忽地变得清淡了许多,奢华的山珍海味少了些,却多了许多清爽可口的农家小菜。
她觉得奇怪,可帝喾却回答是自己胃口不佳,便唤御厨换了口味。她好奇,他这般高傲自大的人,竟也会有胃口不佳的时候,只是她因那些噩梦精神不佳,这些清淡开胃的小菜竟如同特意设计过般,极合她的胃口,吃的竟也比平时多了些,便也无暇去思索他那为何胃口不佳的问题。
饭后,竟然还多了一盅东西,似是精心调配的老火靓汤,闻着挺怪,但喝着口感却很棒,浓郁芳香,清心颐神。
她不禁再次好奇问道这汤的来历,却在听闻帝喾回答“避孕汤”后险些将满口汤水喷了出来。只是,见到帝喾那满脸看好戏的笑,她便知道他又在捉弄她,而因为那汤饮下后心神都舒畅了许多,便也忍不住将一盅汤都喝得见底。
她是想不到这汤便是帝喾今日找国医秋来的方子,集御守阁数种珍稀药材熬制而成的安神之药,而帝喾又是那般古怪固执的性子,怎肯让她知道自己的用心?
而后,御守阁药材对抗帛萃的药物之战开始,虽说帛萃的药是极度诡秘阴毒,若无法对症下药,是无法彻底根除,但御守阁的宝物也不肯负了御守阁的威名,即便不能治本,却也还是争取能治点标。
到了晚上,依然有噩梦来骚扰可怜的某女,但无论从噩梦的频繁度,以及吓得从梦中惊醒的次数,还是少了许多。
所以,当第二日帝喾醒来,见到身旁千予平静的睡颜时,欣慰地松了口气,暗道,看来这下不用砍国医的头了。
“你要快些好呢。”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她额前的碎发,却忽地听见门外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陛下……可是起身了么?”
隐约听得是简苛的声音,帝喾皱了皱眉,并不立即回答,只是望了身旁千予一眼,轻轻下了床,出了屋,又轻轻合上门,这才板起脸来,呵斥道,“不是吩咐过,不许在这屋前喧哗的么!”了了若是将她惊醒了该怎么办?
“卑职该死……”简苛低头抱拳自责,却又犹豫着继续说道,“只是,今早接到珩山那边的快报……”
听到珩山二字,帝喾眼中顿时滑过异样的光,他一把扯住简苛的衣领,“可是有那疏祠的消息?”
“陛下这……”简苛刚张了张嘴,帝喾却似是想起了什么,将他扯去了离寝室更远的地方,“来这里说。”
“是。”简苛回道,只是见帝喾凝重的面色,却不知道对方此举究竟是因为不想让那了国公主知晓机密呢,还是因为和刚才一样不想扰了里屋人的好觉。
“陛下……果然是料事如神。”简苛这次来是报忧,所以提前将好话说在了前头,“那疏祠太子果真是在故弄玄虚,我羲****在珩山一片进行了大扫荡,挖地三尺,连任何一个平民百姓也没漏下,可还是没有找到半点疏祠真正出现过的痕迹。”
“果然……么。”帝喾的眉拧得紧紧的,看样子是丝毫不为自己猜中敌方的心思而得意,“那,最近王都可查到什么可疑人物么?”
“回陛下……也没有。”简苛低声道,“不过,卑职倒是十分赞同陛下的猜测,那疏祠太子与千凝公主血浓于水,这般故弄玄虚,一定会在最近找机会来王宫救人。”说到这,简苛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压得更低了,“既然如此,那陛下过几日带公主出行的事……”
“按原计划进行。”帝喾沉声道,“寡人会带上最顶尖的高手,他若有胆子敢来劫人,那是再好不过。”
“陛下说得是……”见帝喾一副笃定的模样,简苛便不打算再劝什么,何况,若真要去那个地方,倒是更便于某个人献上大餐。
“那么,便继续去准备之前交待过的东西吧,”帝喾道,说到这,竟然笑了笑,“记住,要是最好的。”
“是,卑职一定竭尽全力。”简苛允道,只是在转身离开时,心里却不禁暗嘲道,一方面对那女子百般用心,另一方面,却又千方百计地要诛杀她的王兄,他这主子,还真是矛盾得可以呢。
“准备什么?”简苛方走,房门便被推开,一个纤弱的身子披着外套,正拧着眉望着羲国的王。
“你醒了么?”帝喾却不回答,反而浅笑着迎了上来,“昨夜睡得好么?”
“少跟我打马虎眼,”千予面色一凛,毫不领他的情,“跟简苛鬼鬼祟祟的,是又在想什么招折腾你的人质么?”
“哦,你居然听到了?”帝喾面不改色,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小声了,可目前看来,这小刺猬当卧底的功夫,比他想象中要高明许多。
“当然,”千予皱眉道,“我什么都听到了。”了了其实,她只是恰好听到了最后一句,使使空城计罢了。
但帝喾毕竟是狡猾得很,即便如此,却也只是轻笑着回答,“那就好,反正,你过几天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被他气得不行,只是却不想,过了几天,她还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日,托了御守阁的良药,她总算是拥有了半个夜晚的睡眠,精神状态不错,早餐也吃得比平时多。不料刚用完膳,帝喾便偷偷用一条纱巾蒙住了她的眼。
“你做什么?”她大吃一惊,急忙伸手要去扯那巾,虽说这纱巾透薄顺滑,可平白无故被遮住了视线却也不是让人舒服的事。
可她的小手还没碰到丝巾,他却眼明手快地截住了她,“别动,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以他古怪的性子,所谓的好东西还能是什么?她更是异想天开,他说的好东西,莫不是疏祠的项上人头?
这猜想自然是开玩笑,疏祠若真的落网了,她可不认为他还会如此平静,而她的好奇心也很不争气地被勾了起来,见拗不过他,便也索性心平气和地随他去。
这一日的天气是极好的,天空清澈得如同白沙滩上那清浅碧蓝的海水,她虽是看不见,可那轻柔拂过脸颊的带着丝丝青草味的凉风告诉她,这的确是一个适合郊游的好日子。
而待得走了些路,当她听到一种熟悉却又生疏的哼气声时,帝喾含笑的声音也从耳畔传来,“可以摘下来了。”
她便急急摘下眼上的纱巾,而待得看清面前的事物时,竟不由得惊叫一声,然后满心欢喜地扑了上去。
她的惊喜,不是没有理由,只因她前方的草地上,正立着一匹膘肥身健的红棕色骏马,光是看那油光发亮的毛皮,以及那结实健硕的四肢,她便知晓这绝对是匹人间少见的良驹。她生来便酷爱马术,心情郁结时便会骑着高头大马在草场奔驰,让那扑面而来的强风带走心中的阴霾,可自从上次穿越回来后,便一直没有机会骑上马背驰骋于天下,因此此时突然见得如此好马,怎能叫她不雀跃万分。
“看来,这的确是样好东西。”帝喾走了过来,见得她那欢喜难掩的神情,心里竟也觉得愉悦万分。
“是呢,”她难得不驳他的话,反而转脸欣喜地问他,“这可是寒寿那边的红纵马么?”
她话音刚落,却见到帝喾面色一变,“你说的是……寒寿?”
她猛地心一惊,才意识到自己无意泄露了关于雾华的记忆,急忙捂嘴改口道,“只是猜测而已。”
可随即,却听得他冷冷的声音,“寒寿……已经更名许多年了。”
原来,在十年前她作为雾华遇刺身亡后,羲王悲痛万分,特意将她自幼成长之地寒寿更名为怀华,取缅怀雾华之意,借以抒发自己的丧女之痛。而后来,在那场王子夺权的混战中,因天命之女已死,宏引为沾点天命之气,曾长期占据此地为临时都城,让怀华之称名扬天下,因此到如今,寒寿这个名字,已极少被人提起,是以她方说出这两个字,顿时便引起了帝喾的异色。
见得那赭玉般的眸子里异样兼怀疑的眼神,她不由得心一沉,暗叫不好。
可若是这般便能逼她招供真相,那也太小看她了。
“可我还是喜欢寒寿这名字,”她不露诧色,反而故意做出不屑的神态,“心寒气清,寿与天齐,一听就是世外高人隐居之地。”
帝喾怔了怔,眼里的光竟黯淡了下来,“的确,寡人也比较喜欢……寒寿二字呢。”了了怀华二字,实在……太过伤感。
见得他哀伤难掩的神情,她便知晓他又在为“雾华”的死难过,心中一酸,竟一时冲动想说出真相。可是,脑海中忽地又浮现出十年前那决绝的雪中一别,胸口一闷,又将所有的话都强压了下去。
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扯住棕红马的缰绳,侧脸朝他展露如花开般灿烂的笑容,“这马可是送给我的么?”
帝喾一呆,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见她抚摸着棕红马,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笑道,“谁说要送给你了,借给你今天骑骑罢了。”
“小气鬼。”她撅了撅嘴,心里有些气恼,只是转念一想,她在这时代也待不久,要这马真跟了她,到时离开时怕是会舍不得转手他人吧。
正想着,腰间却忽地抚上了一双大手,帝喾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来,寡人扶你上马。”
他炽热的鼻息撩拨得她煞那间满面通红,急忙伸手将他一推,“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帝喾一怔,“可你身子这般虚……”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晃,不见了踪迹,再抬头时,千予已经稳稳地坐在马上朝他微笑。
“怎么,我像是那般弱不禁风的人么?”千予拉着缰绳,笑容里带着无所畏惧的自信,她本是极美的,此刻清晨的金色阳光洒落在那如芙蓉花般清丽脱俗的脸上,将那粉嫩的腮也染上一层淡淡的金红色,让那带着蓬勃朝气的笑脸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帝喾的心瞬间漏跳了几拍,周围人更是看得呆了,一个个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只是千予本人却还没有意识到这点,重新骑上马背的愉悦感占据了她整颗芳心,便忍不住又笑着朝帝喾喊道,“喂,本姑娘现在可要试试这马的脚力,你最好闪开点,免得这马不小心踢中你什么地方就不好了。”
“你想去哪里?”帝喾回过神来,拧眉望着这大胆的女人,他还从未见过她这般豪爽的模样,恬美中带着一丝难以管束的野性,反而更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
“不过是在宫里转转,”千予大笑着回答,“你放心好了,我的丫鬟还在你们手上,我不会趁机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