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得美。”她面上一红,避开他微带期许的目光,“我是奇怪……你怎地没去上朝。”了了她虽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可看外边天色,还离晌午早得很,可听说平时他若听朝,一般要忙到午膳的时候才肯从天机殿里撤出来的。
“今日休朝呢。”帝喾微笑道,面无异色。
其实,与其说是休朝,倒不如说是他一到天心殿便让那些臣子直接回去,嘱咐除非急事,一切留置明日计议。
千予不由得一惊,明明昨日他还说什么上朝的,怎地变得这般快?
只不过,她知道休朝这事倒不罕见,老羲王有时身体不适时,也会临时让臣子们带着奏折直接回去。
那么……他也是身体不适么?
想起昨夜的事,她不禁有些愧疚,自己做噩梦,害得他也睡不安分,而待得偷眼朝帝喾望去,见那赭玉眼眸里果然倦意难掩,她这愧疚之意便愈发来得深了。
而见得她低头不语一副内疚的模样,帝喾岂会猜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只是他却也不想说些漂亮话去安慰,毕竟,她若真对他有几分愧意的话,往后对他说不定能温柔点,何乐而不为?
便继续装作如无其事,却刻意将面上的倦意多流露了些,好让千予越发对他于心不忍。
接着,又唤来宫女替她洗漱装扮,外加伺候吃了些精美糕点,待确定她已填饱了肚子,他这才轻轻捉住她的小手,要将她带出门去。
千予先是一愣,以为他又要让她跟着在宫里乱走,不由得想将手抽回,“去哪?我……我身体不舒服。”
“听说,做噩梦的人,最忌讳整日闷在屋子里。”她方抽回左手,帝喾却又捉住了她的右手,面上笑容和煦得如三月春风,“出去走走吧,寡人替你准备了软轿。”
他倒是挺细心,可惜若不这般霸道就好了。
千予这般想着,却也只能由得他去,待得出了羲乾宫门,果真见到两副竹制软轿候在外面,而简苛立在一旁,正拱手朝他们微笑。
“怎么,你一个大男人,也要坐轿子?”她不由得咯咯一笑,趁机损身边的帝喾。
“有何不可?”帝喾却挑眉朝她一笑,“若你坐轿,寡人在旁边走着,岂不是看上去反倒像是你的随从了?”
听得这话,千予暗地吐了吐舌头,老实讲,她先前的确是打算趁机体会下比他高一等的感觉的。
“无所谓,只要你不担心坐上轿子反而被人说是护送主子的高级随从就好。”她撅了撅嘴,然后在他意识到自己又被骂了之前,跑上了其中一副软轿坐着。
帝喾笑了笑,不予反驳,自己也上了另一副软轿,朝简苛使了个眼色,简苛便一声令下,让那些轿夫们稳稳地将轿子抬了起来。
看来都是训练有素武功一流的高手,四人抬着一副轿子,脚不知走得什么步子,稳健轻盈,她坐在软轿上面,丝毫不觉得摇晃。
帝喾所言不假,做噩梦后,是不能继续闷在同一件屋子的,如今有徐徐清风拂面,四围花草芬芳,心里的阴霾也散了许多。
不久,便见得前面一座建筑,虽也有琉璃瓦红漆高柱装饰,可格调对比其他宫殿的奢华来说,便朴素淡雅得多了。
她岂会不认得这建筑,如今一见,更是不由得惊喜地唤了出来,“医馆?”
“不错,”待到来到医馆门口,众轿夫将两副软轿放下,帝喾便走过来牵住她,微笑道,“寡人虽如今由你伺候,却是思念锦灵那丫头得紧的。”
“哼。”心想能见到涂涂,她本来高兴得很,可听得帝喾这话,却不由得面上一沉,“你喜欢她,怎么不索性也纳她为姬?”
此言一出,简苛顿时面色一寒,目光凛然,而帝喾先是一怔,可反应过来后,却不禁大笑起来。
他伸手将她香肩一揽,笑得惬意,“真没想到,你也竟有为寡人吃醋的时候?”了了她总是对他冷语相向,他也撂过狠话不要她的心,可此刻见她这副酸味正浓的模样,惊讶之余,更多的竟然是满心的欣慰与愉悦。
“我……我哪有!”千予先是脸色发红,而后又转为白色,咬住下唇,使劲将他一推,“你少自作多情!”
其实,若是在平素冷静的时候,她便知道这般的行为轻易便会被帝喾识破是欲盖弥彰,可此时她心头小鹿乱撞,哪里还顾得着思考?因此这般一骂一推,帝喾面上的笑容便笑得愈发畅快了。
而见得身后随从的宫女们也一副偷笑的模样,千予不禁更是又气又急,狠狠一跺脚,便挣脱了帝喾自己朝医馆门里跑去了了反正没人带路,她也记得涂涂的房间是哪个。
不料,方跨步至门槛边,却见一个身着橙色衣裙的身影立在门后,那秀雅端庄的面容,竟是锦灵,只是此时的她面上怔怔的,身体一动不动,似是被人点了穴般。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千予心头一沉,当时她与帝喾已离这门口只几步路,难道她失口说出的那句话,竟给这当事人听去了么?
一尴尬,脸上的绯红便愈发浓郁,她原本还想开口询问锦灵涂涂的事,这下通红着粉腮,羞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却不想竟是锦灵自己先打破了这尴尬了了抿嘴一笑后,她对着千予款款行礼,声音清澈悦耳,犹如山间潺潺流水,“奴婢见过了姬娘娘,刚接到消息说陛下与娘娘要来,奴婢来不及远迎,还请恕罪。”
锦灵的言语举止皆自然大方,毫不做作,仿佛方才的发怔不过是一时走神,千予怔了怔,便也存了侥幸地想,或许真是她多虑了。
却又见锦灵一俯身,再度微笑行礼,“奴婢见过陛下。”了了原来是帝喾已上前来了。
这时千予想起方才的事,不由得脸又烫了起来,羞赧不已,帝喾却若无其事走至她身边,朝着锦灵笑道,“免礼。”待锦灵起身后,又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那丫头还好么?”
“奴婢不累,”锦灵笑了笑,但却笑得十分平淡,对主子的关切,并无多少喜色,许是知晓千予对涂涂的紧张,回答的时候,还心细地刻意将脸转来一些,“荼妗姑娘身子已好许多,虽说还不能下床,但再过得几日,一定又会是活蹦乱跳的。”
千予松了口气,虽然上次见面时知晓是涉出手,她已知涂涂的伤势不会有大碍,眼下过了两日,听到涂涂那仍未再出现险情,心又宽了不少。
不过,涂涂一向好动,给这般困在床上,估计是要憋坏了。
想到这,她更是等不及想见见那小泼妇,说些笑话逗逗她。
谁知她刚移动步子朝前奔去,小手竟又被人捉住,一侧脸,又被某人赭玉般的眸子给锁住。
“三尺,记得。”他这般笑着,而在她差点要翻白眼瞪他的时候,却又握着她的柔荑朝前走去,“一起。”
他几时变成言简意赅的“二字”君了?
千予撅了撅嘴,暗自好笑,可帝喾方才最后两个字,却又让她心头一暖。就算是自作多情也好,痴人说梦也罢,那两个字听起来,竟似他给的要保护她的承诺一般。
便也任由他拉了手走,不去挣扎了了反正也挣不开,她这般解释给自己听。
锦灵在前边带路,而简苛则跟在帝喾身后,一边走,一边紧盯着她的身影。他知道千予的那句话她听到了,不然也不会怔在门口,可接下来那平淡的反应却又让他欣喜得很,或许,她真的是已安下心来要做他简家的媳妇了。
绕过几个拐角,涂涂的房间便近在眼前,只是众人刚转过这个墙角,便见得有一个黑影急急从另一边的拐角闪过,看样子,竟似是从涂涂房间里逃窜出来。
若在平时,这鬼祟之人必会被当做是刺客,可见得那熟悉不过的身影,简苛却不由得心中一惊。
帝喾却已拧起眉来,冷声轻道,“那是……正奇么?”
千予心头一跳,她也觉得那身影好生眼熟,那么,是正奇已被从牢里放出来了?还是说……他担心涂涂心切,竟然违抗君命私自离岗?
“陛下……陛下怕是看错了。”简苛急忙道,“正奇他此刻正在天牢里看守要犯,怎敢擅离职守私自来这医馆?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杀头的,他……不会有这个胆子。”
“哦?”帝喾却轻哼一声,“若不是他,那会是谁?”
“这……”简苛额上沁出汗来,“说不定……说不定是……刺客!”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纷纷变色,若真是刺客,那房里的病人恐怕……
“陛下!微臣担心病人安全,这便去查看,还请陛下在此等候。”不待帝喾反应,简苛急忙朝着房间奔去,心中则暗骂不已,正奇这臭小子,思念心上人不能晚上来探么,好死不死偏偏挑帝喾带人来的时候跑了过来,害得他也跟着这般担惊受怕。
待得来到门边,见门虚掩,便径直冲了进去,他想,锦灵走开,必定派了梅儿照看,梅儿是他的人,串下口供不是难事,岂不知,进了房,却见房里静悄悄,惟有涂涂一人坐在床上,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怎么,连你也想来捉弄老娘?”见得简苛进来,涂涂便要抄东西扔过去,可苦于身边枕头之类的东西都扔得光光,唯有俯身下去捡鞋。
她行动不便,这一下去拾鞋子耽误了不少功夫,再起身时,便给简苛死死地扼住了喉咙。
简苛身手敏捷,下手更是又准又狠,涂涂刚从鬼门关逃出来,本来身体便虚弱得很,被这男子这般使力一扼,竟喘不过气来。
她平时泼辣,骨子里其实又胆小得很,见到简苛一脸杀气,惊得连挣扎都忘了。
“刚才什么人也没来过,对不对?”简苛冷眼盯着她,与其说在质问,不如说是在威逼。
涂涂起初想摇头,可刚动了颈子,简苛手中力道便迅速加重,她心一沉,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虽心中大感疑惑,却也只好顺服地点起头来。
“那便好。”简苛笑了起来,缓缓松了手,“不然,恐怕你这小丫鬟要命不久矣。”
他可不是在恐吓,以他多年来的了解,如果帝喾真知道自己的心腹对敌人的情意已到了足以违抗君命的地步,那么正奇与涂涂若不是二者必死一个,便是双双赴死。
只是,他却又知晓,以上担忧,却还是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在其中,一是正奇已跟随帝喾多年,帝喾若不是对这臣子的忠心颇为赏识,也不会在之前提出那几次警告而不是立即处置。而第二却也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在于,这叫荼妗的丫鬟是那了国公主的心头肉,而帝喾对那了国公主的态度,却又是暧昧难辨,万一知晓今日的真情,会不会碍着那公主的面子留下这丫鬟,却是君心难测。
他虽是总笑正奇的老实愚钝,可却总是对这同僚存着一分善心,如今有了事,却也不想正奇那出半点差错,便索性上前将这事揽了下来,不管什么确定不确定的,先抹了证据再说。
而涂涂被他这般一吓,虽心里稀里糊涂,却也知道这男子是认真的,因此当不久后帝喾等人进来时,忐忑不安的她便也装作刚醒来不久的样子,对方才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其实她这份忐忑倒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当她发现那进来的一群人里,竟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绿色身影时,不由得欣喜地唤了出来,“千予!”
千予自然也是同样欢喜,那几场噩梦搅得她精神恍惚,不过两日不见好友,竟有宛如隔世的感觉。见涂涂挣扎着想起身,她便急忙奔至好友身边,阻止对方莽撞的行为,关切地嘘寒问暖。
而帝喾依然立在门口,并不靠近,只是见到她那愉悦的神情,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薄薄的嘴角扬起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