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嘴角的嘲讽变成了冷笑,让那美艳如花的面容看来犹如鬼魅。
既然如此……便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言卿,虚时大师好些了么?”
此时,凉亭外的千予还不知道大祸即将临头,只是逮着偶然路过的言卿焦急地追问。她不奢望宫外有哪位高人能够与涉的能力抗衡,可想到虚时整日昏迷在床上,还是忍不住担心。
“师父还是老样子。”言卿叹了口气,“虽承蒙陛下关爱,已派人马去全国各地请高人来宫,省去了在下舟车劳顿之苦,可这几日来的几位,还是没有一个能对师父的怪病说出个端倪的。”
果然么……千予眼中一黯,看来,涉是真没打算让虚时来插手她们的事了。
“公主请放心,”见得她愧疚的样子,言卿却微微一笑,“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下一位高人来的时候,便是师父重新下床的那天。”
“希望如此吧。”千予笑了笑,将真相埋在了心底。
而这带着无奈的笑容,却竟显出另一番的美丽风情,言卿看得呆了呆,竟一时忘了处境,情不自禁伸手去揽佳人入怀。
好在他修为够高,方抬起肘子,便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慌忙将手抽回,然后,脸色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尤其,是在问下面的问题的时候。
“公主……”言卿俊脸微红,侧过脸去,轻咳了几声,似是在给自己壮胆,这才回过头来,小声问道,“那个……言卿听说公主这几天都待在……陛下寝宫……是么?”
对比起瞬,他算是已经问得很委婉了,可对此话题极度敏感的千予还是一下子便听出了对方的话中话。
一张俏脸顿时再度被火烧云覆盖一片,千予涨红着脸,身子僵硬地立在那,承认也不是,否定也不是。
“喂!”瞬在旁边被冷落了很久,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指着言卿便开始大骂,“你一个和尚,管这么做什么!千凝她虽说已是父王的女人,可毕竟也是本王子喜欢过的人,你这样毫无顾忌地打探她与父王的私事,是当本王子不存在想再来插一脚么!”
哪有人这般赤裸裸地将喜欢挂在嘴边的?千予本来是极度羞涩,被瞬这般一闹,真是哭笑不得。
言卿却本来便心中有事,被此一反问,不由得愈发尴尬。只好连忙摆手解释,“不……殿下你误会了,在下只是关心……”
“还关心?”瞬竟愈发恼怒,“要关心也得由本王子来,你都出家了,就不许再来想红尘的事!”
这霸道的样子,与帝喾是如出一辙,只不过瞬年纪小,方式便毫无顾忌得多了。刚把话说完,便已伸出小手朝言卿推去,“你滚!回你的静灵寺去!”了了想染指他的心上人,下辈子都别指望!
“殿下这……”言卿性子温和,又碍于瞬的身份,不好反抗,竟被瞬这般推着后退了好几步。
“瞬,别这样。”千予看不过去,便也开始来拉这倔强的孩子,谁料这一来,瞬愈发酸意上涌,推得更厉害了。
“殿下……”言卿哭笑不得,若是平时,他早就退避而去,可今日却是他好不容易才见上千予一面,实在不愿如此放弃。
不料,他刚退后一步,背部却撞上了一个物事,感觉,像是人的手掌?
“滚啊!”瞬还不知道言卿身后发生了何事,见言卿突然不动了,还以为对方是故意反抗自己,心中不快,手中便推得更猛烈。
忽然,耳中竟传入一个冷漠而威严的声音了了
“瞬儿,不得无礼。”
“父……王”瞬顿时骇得身形一震,将手收了回来,见得帝喾那张面色看来并不善的脸,心里更是打起了鼓。
他有冲动溜到千予身后躲起来,可体内与生俱来的王者尊严不允许他做出如此胆小之事。便索性将心一横,反倒迎上前朝帝喾施礼,将矛头直指言卿身上,“父王,这和尚调戏千凝呢,你快把他关起来。”
“殿下!”“瞬!”这两声惊呼同时从言卿与千予口中呼出,千予更是急忙将瞬往身后一拉,低声训道,“别胡闹,人家可是出家人呢。”
“你还帮他说话!”瞬小嘴一撅,极为不满,顽劣的性子便又冒出来了,竟径直用小手一指言卿,“你没看到吗?刚才他还伸出手想揽住你呢!”
其实,瞬不过是在造谣,谁知竟是误打误撞撞了个正着,言卿心里有鬼,被如此一揭穿,一张白净的脸竟红得跟霜日里熟透了的柿子一般。
殊不知这反应在帝喾眼里看来,愈发显得罪证确凿。老实讲,刚才言卿与千予同时脱口而出的“默契”,已让他对这早已皈依佛门的名义妹夫极为恼火,此刻见得言卿的反应,更是让他确定这妹夫必然对千予存着异样的心思,如此一来,饶是他定力再好,满腔的怒火,也禁不住被拳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出来。
感到这股骇人的杀气,瞬不禁浑身一颤,可待抬眼看去,却竟找不到那杀气的出处了。
因他的父王不愧为九五之尊,喜怒不行于色,杀气方显,便有别种神情将其掩盖了了他不会对这名义上的妹夫下手,至少,现在不会。
“瞬儿,”帝喾一挑英眉,沉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威慑,“你贵为王子,该谨言慎行,若敢再这般胡言乱语坏他人名声,父王可是要禁你的足。”
“知道了。”瞬一撇嘴,十分不甘愿,可既然谣言已被父王挑破,便不好再狡言分辩,只不过,他终是鬼机灵得很,即便如此,还不忘最后打上言卿一耙,“哼,以后孩儿见到什么,埋进心底就是,待到两腿一伸的时候,就把秘密带进棺材。”
“瞬儿!”帝喾拧眉呵斥道,一是为瞬的口无遮拦,君主之死为宫廷大忌,瞬却随口便说了出来,二自然是为儿子的话,一招欲擒故纵,让他对言卿不轨之心的怀疑又加重了几分。
而侧脸见到言卿面色发白,帝喾便又淡淡一笑,“瞬儿无知,还望卿弟莫要介意。”
“不……不……”言卿苦笑,无法反驳,也已失了反驳的时机。
千予忍不住捏了瞬的脸蛋一下,她看得出,这小鬼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前些日子安分了些,不晓得现在怎又开始发病了。
“那就好,”却又听见帝喾淡淡的声音传来,而同时接近她的,还有他有力的大手。那只手如同虎钳,扣住她的手腕,只轻轻一扯,便逼得她不得不朝他跌撞而去,而待得她倚上了他的身,帝喾却又轻笑说道,“卿弟果然是心胸宽广,寡人欣赏得很。本想邀卿弟共进晚膳,可惜寡人现在有要事在身,便不久留了。”
说罢,他便朝言卿轻一点头,然后如同老鹰抓小鸡般,扯着她大步离开了。
父王果然是雷厉风行。
瞬看得呆了,可发怔之余,却又忍不住钦佩起来。果然,对待自己的女人就该如父王般有魄力,别管旁边有多少男人对她虎视眈眈,直接伸手将她掳走便是。
他倒是很想试试这招,可惜,似乎是不能对千予用了,否则父王要灭了他……那么,下一个?但是,他又有点担忧了起来,像他这么容易便失恋的,真的会有第二春么?
他禁不住叹了口气,侧脸却发现,发呆的并不只他一个,言卿这和尚也正痴痴地望着二人的背影出神,真不知道那没半根毛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表情哀伤得跟死了老婆一样。
“喂!”他忍不住踢了言卿一脚,“还不回你的静灵寺去,父王是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才放你一马,可别再指望有下次!”
不料,挨此一踢,言卿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是望着他,轻声叹气。
“你望着本王子做什么!”瞬拧着眉头,极度不喜,对方那哀伤而认真的神情,竟会看得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心里开始发毛。
“你说,”言卿忽地开口,“假如一名男子爱上一名女子,几年后,那女子变得面目全非地回来,男子还会爱上她么?”
“面目全非?”瞬愣了愣,“毁容么?”
“不,”言卿摇头,“只是换了个样子回来,但无论是长相,身形,声音,甚至性格,都与从前有了很大出入。”
“这么夸张?”瞬瞪大了眼,然后挠着头思索了一会,“岂不是基本和换了个人一般?那应该会很难吧。”
“的确……是很难。”言卿苦笑道,若不是因他的特殊体质,见到了那双生花,恐怕,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直到死,还会带着对那女子的缅怀与再见的奢望入土。
“可是,”瞬的眼里却突地放出自信的光,“如果那人是千凝的话,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就算永远不知道她的身份,本王子也一定会再次爱上她的。”
这笃定的语调,竟让言卿身形一震,瞬那张稚气却英俊坚毅的脸,竟让他一瞬间有了错觉。
他仿佛看到,帝喾正立在他的身前,一字一句地说着相同的句子了了“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一定会再次爱上她……”
他想起了方才帝喾扯着千予时,面上那副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她的凛然,他的嘴角便不禁泛起黄连般的苦涩。
看来,即便十年后这场全新较量,他也是胜不了他了,他认出她,不过是借了一时侥幸,而他,却是靠着那颗心么?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呢。
瞬见他面色有异,心中好生疑惑,正要多问,却见言卿轻叹一声,拂袖离去了。
对这僧人的不告而别,瞬有些不悦,他本来不喜欢雾华,对这女子的未婚夫自是也喜欢不到哪去,此刻心中思忖,怎地想个法子折腾下这木头和尚才好。
可法子还没琢磨出来,却听到一个柔美却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瞬儿,胡闹够了么。”
知晓是帛萃前来,瞬不由得背上一寒,与其说他对这生母又爱又怕,倒不如是畏惧更甚于依恋。此刻听得那嗔怪难掩的声音,竟惊吓得连帛萃的脸也不敢瞧上一眼,只是急忙大呼一句,“孩儿……孩儿这就去读书!”了了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凉亭跑去,生怕帛萃一个不悦又想了别的什么法子来惩罚他。
此刻庆仪在帛萃身后,见得瞬如此敬畏的模样,不禁扑哧一笑,“小主子对主子真是尊敬得很。”
此时其他随从并未靠近,帛萃便低声冷哼一声,“竟然害怕成这样子,不争气的小子。”
庆仪却笑道,“主子不必动怒,小主子对您如此敬畏,不也甚好,日后待主子事成,倒不必担心小主子不听话。”
帛萃不作声,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她心里,并不甚心疼这顽劣的儿子,可她却寻思着,无论如何,这大羲国国君的位子她终是希望由自己的骨肉来坐,而除了瞬外,她也恐怕不会有第二个儿子了。之前她心思放在大事上,对瞬疏于管教,任其为所欲为,而经过不久前册封之事,虽只见到雏形,可也让她开始意识到这小小的孩童在慢慢建立自己的是非观,甚至,还有了小手腕,若她不在此时加以管束,让他任何的成长变化皆在她的监视之下,恐怕日后是要难以驾驭,更甚者,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倒打她一耙。
见主子闷不作声,庆仪自知言语不妥,心里打起鼓来,便连忙转了话题,“奴婢见识浅薄,主子切莫放在心上,当前之计,还是先除去了那了国贱人为好,否则若那贱人真迷惑了陛下,产下龙种,主子的大计恐怕……要多加坎坷。”
她不敢说大计难成这般的不祥之言,便硬生生将后半句改了,而帛萃犹陷在遐思之中,对这个小细节也并未留意,听得此话,只不过微微一笑,眼里微波流转,“恐怕她没这个机会。”了了她这些日子没有急着下手,不过是想探明帝喾的心思,如今一切一清二楚,她没有再留情的必要。
庆仪双眸一亮,随即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日夜将那贱人带在身边,主子可是想出了破解的法子?”说罢,却又眉心一拧,“只不过……即便支开了陛下,陛下那般敏锐,之前不费功夫便已查出了忻仪这线,方才又旁敲侧击警告主子,这次若主子真的夺了那贱人的性命,陛下恐怕……”
“本宫不信他真的敢对结发妻子怎么样。”帛萃冷哼一声,却又微微一笑,“庆仪,你要知道,可不是只有流血使毒才死得了人的。”
“主子的意思是?”庆仪一怔,不禁惊愕地望着眼前这美艳如花心思莫测的女子。
帛萃却轻道一句,“本宫累了,先回宫休息吧。”
说罢,便望了亭里低头读书头也不敢抬的瞬一眼,转身朝凤栖宫的方向行去。
庆仪先是一愣,随即也心知肚明了了这里,并不是说话之地,杀人于无形间的妙法么,待会回去,自然也会知道的了。
“我说过了,言卿与我之间什么事也没有。”羲乾宫里,一名绿衣女子正挑眉朝着大羲之王冷声喝道。
她还没见过这般坏脾气的人,又霸道又多疑,性子简直是古怪透顶,平时敏锐得连一句谎言也蒙混不了,此刻竟然连小孩子的话也会听进心里,自打方才将她硬扯离凉亭后,一路上闷不吭声,一回到这羲乾宫,便让人将她身上美丽的衣裙除了下来,换作平凡不起眼的宫侍装扮。
他曾污蔑她以美色诱人,此时这用意再明显不过的举止,更是让她轻易便猜出,他还是在介意方才的事,企图丑化她,不让她去诱惑他的亲亲好妹夫。
她自是觉得冤枉,加上想起上次他那一巴掌的事,火气不由得上来,话语里也带着火药味。
可这时候,他却又脾气好了起来,无论她怎么发作,帝喾虽阴沉着脸,却依是静静坐在桌前饮茶,唯有在近黄昏的时候,却又如之前一般拉着她去晚膳。
她记得他上次的招数,心知若忤逆他,闹腾后也不过是一样的结果,便也乖乖地埋头进食。
她不饮酒,帝喾便总是会在膳食里为她准备上好的花茶,有时桂花,有时秋菊,有时则是不知何处的奇花异草,珍贵得很。而今日的茶水则带着淡淡的荷叶清香,一闻便是好茶,饮得一口,舌间芳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只是,这香气里,竟又带了些特别的香味,如同饮料里的香精放了太多一般。
她对这异味留意了一下,可却又知帝喾平日对膳食十分小心,任何吃食饮品总会派人验毒后才呈上来,而目前来看,他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下毒害她。
只是,那香精味道她终是不喜欢的,饮了两口,便不再尝试,却不知道,亏得她这挑剔口味,方让她日后受的苦少了许多。
膳后,她便又开始提及探望涂涂之事,只是帝喾却只是以明日再论这类的借口搪塞过去,便又将她带回了羲乾宫。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又想要与她共寝一床,据说之前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可趁机占了她几天的便宜,可今日既然她已苏醒,怎么也不能让他得逞。
“我不要睡在这里。”周围侍女们皆已合门退下,房里只剩她与帝喾二人,她也便不给这君王面子,蹙着柳眉,一字一句说了出来了了上次他就已经对她意图不轨,谁知道这次他还会不会再次霸王硬上弓?
何况……若是与他再如此贴近,她的心……心怕是又要煎熬得很。
“你忘了么,不得离开寡人三尺之外。眼下三尺之内,除了与寡人共寝,你还有什么选择?”帝喾却挑眉反诘道,她一副恨不得躲他三千尺之外的模样,看得他心中极为不快。他肯屈尊做她的贴身保镖,是了国人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她倒好,对言卿那小子言谈亲密,推心置腹,却将他当洪水猛兽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叫他怎生不恼火!
“怎么会没别的选择?”她紧张之余,却忽地想出个好玩的主意,不由得吃吃一笑,“只需找来床棉被铺在床边,我睡床上,你睡地上,这也不算得是三尺之外了。”
她一时起的玩心,忍不住揪住帝喾话里的漏洞打起了趣,却不料这话说出,帝喾的脸色却越发阴沉。
那副样子,就仿佛要将她生吞一般,于是她心不禁跳得愈发厉害,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结巴道,“那……大不了你睡床,我睡地上。”了了总之,就是不能一起睡。
可看来这答案也不能让对方满意,见帝喾身形一晃,便已向她欺来,她惊呼一声,急忙便提起裙子朝外面跑去,先逃了再说。
但女子的步伐怎敌得过身形高大的男子,何况还是一个修习过武艺的男子?她方才迈开步,肩头已给人捉住,随即腰间受力,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