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忽然,耳中传入一个轻柔的声音。
“你不能知道我的身份,不过,倒是可以知道我的尊号。”
尊号?她抬眼看去,发现涉的面上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笑容。
“撒利特瑞,”他的口中发出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单词,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他扬起唇角,朝她微微一笑,“或者,用你们的话来说便是……”
“射手座。”
当这三个字传入她的耳中时,她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禁在口中戏谑道,“原来非人类也分星座么?”
涉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继续说道,“你是我带来的,身上会沾染我一部分力量,”那性感的唇扬起了弧度,“所以,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而当他说完这句后,那金色的光再次飞快地旋转了起来,带着他消失在空气中。
时间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千予愣了好久,直到耳边传来瞬的喝问声,“怎么了?方才夸口,现在吓得不敢动了么?”
这声音如同渔网,将她飞散的思绪一下子全收集了回来。她额上沁出汗来,可心里的主意却是越来越清晰。
“谁说怕了?”面对瞬的讽刺,她头也不回,只是自顾自重新架好弓,瞄准涂涂头上的梨子,然后,手臂缓缓上移。
涉虽是说了那些话,可现在的情形,和之前并无两样,她的视野里,既没有出现游戏中给新手特别提示的轨迹线,也没有奇异的光点暗示落点,但是,她的心里,却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正如五年前轻易跳上高大的抚溟树时一般。
射手座么?
她念着这与这时代格格不入的三个字,嘴角漾开挑衅的笑容,然后拉满弓,松手了了就让我见识下你的力量!
嗖地一声,利箭离弦飞出,如滑过黑夜的流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千予……永别了!”见那箭径直朝自己飞来,涂涂绝望地闭上双眼,心里哭泣道。
可奇迹发生了,她听到啪一声,似是箭尖穿透什么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中箭了,可又奇异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感到任何疼痛。
也许是射中树了吧,涂涂庆幸地松了口气,身体都软了下来,可这一低头,却发现头上原本放着的梨子竟然没有跟着滚下来。
难道是……
见到那箭稳稳地穿透梨子并将其钉在树上,千予也松了口气,心里的巨石终是放了下来,看来,涉有时还是愿意说点真话的。
“怎么样?”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男孩,话语里满是挑衅。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惊得无法言语,溧水方才瘫坐在地上,现在更是震惊得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笙琐与众侍女的嘴巴张得老大,仿佛能吞下一颗鸡蛋。
瞬的脸色自然也是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先是怔了许久,然后脸色沉了下来,“你刚才说谎了吧!”
“什么说谎?”千予耸耸肩。
“你说,你在这之前根本没有学过射箭,现在怎么解释!”瞬有些恼羞成怒,他最讨厌别人骗他了。
“只有一种解释。”千予笑笑。
“什么?”瞬拧起了眉。
“本公主是天才。”千予用手指着自己,忽然想起古代还没天才这个词,便又加了一句,“就是天生会射箭的奇才。”然后又故意一指瞬的脑袋,“自然,你这种普通人是无法理解的。”
“本王子不信!”瞬气歪了小鼻子,跺着脚叫道,“刚才一定是你运气好!”
“不信?不信也可以啊,我再射一箭给你瞧瞧呗。”瞬愈发急躁的神色,正中她下怀。
说罢,她便朝一旁的侍女招呼道,“麻烦,再给我换个梨子。”了了那从容不迫的神态,如同在自家使唤下人一般。
“没那么简单。”瞬忽然嘿嘿一笑,眼里闪着诡秘的光,“这一次,由本王子来出题,你若是还能射中,本王子便放你和你那小丫鬟走。”
“殿下!”笙琐脸色一白,她心里清楚,一般瞬眼里放这种光的时候,一定是被捉弄的人倒大霉的时候。
“不要吵!”瞬不耐烦地截住她后面的话,然后望着千予,眼里也同样是挑衅的光,“怎样,你还敢接招么?”
“愿意奉陪。”千予一笑,眼里满是自信,“想让我射什么,尽管来。”
“好!有胆量。”瞬哈哈笑着,然后走到一旁的石桌前,从上面的果盆里拿了一颗小小的葡萄。
难道他是想让她射这个,以缩小目标来提高难度么?
千予皱了皱眉,好在心里的直觉告诉她,即便是这般小的物体,集中精力,也是不难射中。
哪里知道,瞬的阴险比她想象中历害得多。
只见他缓缓走至涂涂身边,让旁边的侍女将那颗葡萄塞至涂涂的口中后,然后回头朝着千予一笑,“喏,射这个吧。”
这……
看着瞬一脸得意的笑容,又看看涂涂牙咬葡萄想哭不能哭的窘态,一滴香汗顺着千予的鬓角滑了下来。
对比这个,方才射梨时便显得轻松多了,只需射中便好,而现在这个了了葡萄本来便小,又是极柔软之物,即便她拉弓射中,也极有可能让那锋利的箭尖在射中葡萄的同时,洞穿果肉刺入涂涂的喉咙。
好毒的计……好狠的心!
她望着瞬那张与帝喾如此相似的脸,分明见到那笑容里带着的得意与报复后的快感,她向来不与小孩子较真,此时心里却是第一次如此厌恶一个幼童了了那绝顶可爱的外表之下,竟是如此阴毒的心么?
“怎么?被吓到了么?”瞬大笑着,缓缓走了过来,“这样好玩的游戏,本王子也是刚才想出来,便把这第一次体验的机会让给了你,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你……”千予攥紧了手中的箭,可恶,他还是躲得那般远,否则,给她捉到他的话……
“哦?”他见到她眼里的怒火,却还笑着挑衅,“你不敢了吗?要真是不敢,本王子就自己来。”
说罢,便真的叫笙琐来拿她手中的弓箭。
“有什么不敢的。”千予手一扬,便拉弓瞄准涂涂口中的果子,侧脸冷冷一扫瞬的脸庞,“看好了,若是我成功,王子殿下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诺言。”
“当然,”瞬得意地笑着,“如果,你的小丫鬟还能活下来的话。”
“哼。”千予冷哼一声,然后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箭尖上。其实此刻,她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她能保证射中,可如何让箭尖命中葡萄又不至于伤害涂涂半分,她却还没有主意。
是减少力道,让箭在到达葡萄的时候恰好为强弩之末?不,如果那样,一不小心,箭便会提前落下,割伤涂涂的喉咙……
怎么办?怎么办……望着涂涂欲哭的脸,她手心竟紧张得出了汗。
“只需相信自己的感觉便好……”忽然,耳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涉?她心一惊,可左右看去,却又完全没有那长发男子的踪迹。或许他一直都在看着她,却并不肯出手相助。
相信自己……是么?
她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如上次一般,自信的笑容在嘴角绽放,如一朵美丽的芙蓉花。
“嗖”一声,长长的利箭再次从弦上飞出,如脱缰的野马,在空中划出命运的轨迹。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想像接下来的一幕,他们知道,不管那箭射中还是没射中,被绑在树上的少女注定是要血溅当场。
唯有瞬睁着双眼,自信满满地等着那血腥的一幕,他毫不认为伤害一个生命有什么罪孽,他只是想让冒犯他的人都得到惨痛的教训。
可当箭落下最后停止的时候,他被发生的一切震惊了,呆呆地愣在那里,“这……骗人的吧……”
因为他清楚地见到,那支锋利的箭,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后,便稳稳地刺入那葡萄果肉中,然后,许是因为箭羽的重量,又重心不稳地带着那葡萄从半空跌下,落在涂涂的身前。
整个过程,没见到一滴血,而从涂涂张大嘴面色呆滞的模样看来,她显然只是吓傻了,口中根本安然无恙!
“不……不可能的!”见到千予露出微笑,放下弓箭活动僵硬的手臂,瞬终于爆发了。他扑上去,想夺下她手中的弓箭看个究竟,“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殊不知,千予正在等这一刻,在他的小手刚刚触及弓箭的一瞬间,她猛地伸手用铁链勒住他细细的颈子,然后用事先捉在手里的利箭对准他的太阳穴,“不许动!”
“殿下!”笙琐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不知如何是好。而有几名机智的侍女,却已偷偷朝涂涂靠近,似是想以同样的手段牵制千予。
“统统不许动!”千予将瞬颈子一勒,瞪着众人,周身散发着慑人的气息,箭尖径直顶上瞬的太阳穴,“谁敢做多余的事,我就一箭刺死他!”
“咳咳……”瞬给铁链勒得难受,却还拼命地嚷道,“你这贱人……想对本王子做什么……本王子不是答应过要放过你们么?”
“抱歉,”千予冷冷道,“只从你手里逃脱,还并不能让我满意。”
“你……你想逃出宫?”瞬一惊,拼命挣扎,“你不会得逞的……父王很厉害的!他只不过是出去了,今天就会回来的了!”
千予心里一颤,原来……帝喾竟是出宫去了么?所以,这几日才不曾去看过她?
这个理由,让她有一丝丝欣慰,却又有一丝丝失落……即是说,在她逃走之前,可能都见不到他了么?
可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心了了她要活下去,带着涂涂回到宪明的身边。
他出宫了么?很好,难怪这些天她折腾了这么久,那些影子也不曾有半分动静,恐怕,也是一并跟随着撤走了。
“好啊,我就来看看,是他回来得比较快,还是我绑架你出宫来得快?”千予笑道,面色平静,然后拖着瞬向涂涂走去。
余光见到一旁的溧水,见这养女一脸的愕然与不知所措,她心里暗叹,溧水,对不起了……
却不知道,溧水此时心潮澎湃,因为方才在她眼里,千予那冷漠的脸,竟与雾华的重合在了一起,让她差点叫出公主娘三个字。
她不禁捂紧了胸口,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不是滋味了了这,怎么……可能呢?
“千予!”见到好友过来,涂涂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若不是还被绑着,她真想扑上去亲对方一口,“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
千予苦笑,方才,还不知道是谁毫无信心地说,宁可被她射死的?
也罢,反正涂涂就是这么个性子,小迷糊,小泼辣,小鲁莽,还有些小健忘。
“呸!”瞬不屑地哼了一声,忽然提起脚来,朝千予脚上重重踩去。
他算得上是机灵,不是一般只会吃喝享乐的纨绔子弟能相提并论,小小年纪,危急之时,竟还能想到如此防身之法。
可惜,在千予面前,始终是棋差一着。
他脚狠命踩去,竟然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反而险些将自己的脚踝给崴了。而与此同时,太阳穴竟然传来剧烈的刺痛,他感到湿热的液体涌了出来……血?
“别动!”千予冷冷的声音从他脑上方传来,“你若再敢做小动作,下次就不是破皮这般简单。”
好……好可怕的女人。
瞬心里一凉,忍不住哇哇大叫,“你这贱人好毒的心,竟然敢弄伤本王子,有本事以后不要落在本王子手里,否则一定要将你抽筋剔骨!”
“我等着呢。”千予笑道,将他颈子勒得更紧,“可惜现在你还在我手上,最好就乖乖的,留着小命日后来找我报仇。”
她用的力道恰到好处,让他不至于勒死,可也呼吸困难。这下,瞬被勒得说不出话来了,只好干瞪眼,心里拼命地诅咒这放肆的女子。
“解开她的绳子。”搞定手里的,千予便开始做下一步工作,凌厉的眼神向周围侍女一扫,冷声威吓道,“不许打别的主意,否则,后果自负。”
她身上仿佛天生便有一种气势,将一干侍女慑得心惊肉跳,加上此时她人质在握,更是镇得那几名侍女大气也不敢出,慌慌张张上来松了绳子,然后又慌慌张张地退到三丈之外,生怕这敌国公主一不高兴,当场将她们给卡擦了。
“千予!Iloveyou!”涂涂一获得自由,便雀跃得跟吃了兴奋剂似的,要不是千予一再提醒她还得看着人质,她非得将千予扑倒在地狂亲不可。
“委屈你了……”望着涂涂被绳子弄得凌乱的衣着,想起方才的惊险,千予好生心疼,她真的无法想象,如果不是有涉的力量,现在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哎!煽情的话就别再说了。”涂涂上来便给了瞬一个大嘴巴子,那强劲的力道让瞬疼得龇牙咧嘴,见瞬张口要骂,她便又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如同扯棉花糖般拉开,笑眯眯道,“你骂呀,你射呀,老娘捏~死你。”了了话说,这娃儿虽是心肠恶毒了些,捏起来的手感还真是不错,滑滑的,超有弹性,捏住了就不忍放手。
“啊哇恩……”瞬眼里喷火,脸颊被捏得肿痛,他想踢人,那尖利的箭还抵在太阳穴上,让他不敢妄动,他想骂人,却连基本的音节都发不出,真是欲哭无泪。
“好了,”见涂涂一副复仇后痛快的样子,千予也有些哭笑不得,她用眼神示意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侍女们,“不早了,我们赶紧走吧。”
“哼,暂时放过你。”涂涂最后在瞬额头上敲了一记毛栗子,然后又很不解恨地扯下树上被钉住的梨子,狠咬了几口,将梨核塞进瞬的小嘴里,“嘿嘿,刚才你让老娘吃葡萄,现在老娘请你吃梨。”
“唔……唔……”瞬估计这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他想吐不吐出来,不得不含着涂涂吃剩的梨核,用一种想杀人的眼神狠狠瞪她。
瞬忿恨的神情让涂涂极为满意,然后,她便心满意足地朝着旁人吆喝道,“走开走开,本小姐现在要逃走了,谁也别挡道。”
于是,二人便在如此的风波后,带着恶魔小娃儿逃入一旁的花木丛,留下一群看得呆若木鸡的侍女们。
“我们是去那地道么?”逃窜的路上,涂涂附在千予耳边小声问道,生怕被瞬听到了她们的后路了了此时她们已来到一片幽静的小树林中,枝叶茂密,人迹罕见。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选择。”千予虽这般说道,心里却有些犹豫,此时带着瞬前往地道口,如果不能一举成功逃脱,势必会让帝喾从瞬口中知晓她们的秘密出路,以后若要再利用地道,就是难上加难。
不如,就趁现在无人追来,在此处将瞬打晕撇下,也省去行动不便以及引人注意两大麻烦。
只不过,这几岁的孩童竟然如此狠毒,若不给点教训,斩断劣根,以后恐怕是要更变本加厉。
主意一定,她俯身一把将瞬推倒地上,然后用箭尖指着瞬的鼻尖。
见此阵势,瞬心里大叫不好,连忙用尽力气将口中的梨核吐了出来,“你……你这贱人想做什么!”
“想让你为自己的狠毒付出代价。”千予用箭尖在他脸上比划着,笑容如花,“不用紧张,只是想在你脸上画一个小乌龟而已。”了了其实,她并没想好如何教训这顽劣的娃儿,真的要下手伤害他,她竟还是不忍心。
“你敢!”听见自己要被毁容,瞬脸都白了,他一急,便大声喊了出来,“你这贱人,要是真的敢伤害本王子,父王母后不会放过你的!”
“母后?”千予一怔,“你是……帛萃的儿子?”了了她只猜他是某个妃子为帝喾产下的子嗣,原来……竟是帛萃亲生么?
“废话!”瞬大吼着,“父王他就只有本王子一个后代,难道你这蠢女人听了殿下殿下的半天,现在才知道本王子是谁么!”
一个后代?……千予愣在那里,望着瞬的脸庞,忽地才意识到他的年龄。这么说,眼前这名男孩,就是十年前帛萃腹中的,她放弃伏尧忤逆天命也要守护的那个胎儿么……
见到千予发愣的样子,瞬以为她是怕了,便得意地笑起来,“现在知道本王子在宫里的地位了吧,识相的,就赶紧把本王子放了,本王子若是心情好替你美言几句,父王说不定还能赏你一个全尸。”
“这小孩真是越来越可恶。”涂涂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伸起手便是一巴掌打去。
“啪”一声,有什么物事中途拦住了她,涂涂一愣,竟发现手打在了千予的手臂上。
“你这是……”涂涂愣住了。
“别伤害他……”千予侧过脸来,苦笑一声,许真是命吧,竟然让她在这里遇着了这孩子。
瞬起先也愣住了,但很快,他不自然地嘲笑了起来,“哈……哈,看你家主子都怕我了,你还敢嚣……”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那刚被吐出去的梨核又回到了他的嘴里,而且,因为曾经滚落在地,还沾了不少青草,草香与泥土的味道,在他口中与梨子的甜味混在一起,让他痛苦不堪。
原是涂涂对他已经深恶痛绝,见他又要得意,便先下手为强封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