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离宫的那日,唐献帝并未来送,他已经决定十一月十五就将皇位传给李千封,然后隐居钟翠山,从此不问政事。
李千承仍旧做着他的勤王,帮着李千封处理一国之事,二人约好了三年之后放李千承去自己的封地,将岐山一带尽数划给李千承管辖。
李千封和魏央并不熟,却也是从唐献帝那里知道了魏央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魏央离开皇宫的那天,李千承和杨蔷薇因为布置自己的宅邸并没有来,唯李千封一人前来相送。
“魏姑娘,我还是无法唤你一声妹妹。”李千封负手而立,秋风卷起他长袍的衣角,扑落落地像是要展翅飞起的鸟,可是魏央却突然觉得,也许李千封的翅膀已经被折断在这皇宫里了,他曾用脚丈量过的大好河山,都将就此掩埋在他的记忆里,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魏央忽然心中就生出了一丝悲怆之感,她抿唇一笑说了句:“殿下不愿叫,不叫便是,唤什么都是一样的。”
李千封站在台阶的高处,望向远方的时候整个眸子都是灰暗的,可是忽然之间他就松开了紧皱着的眉头,粲然一笑道:“魏姑娘,我们整个皇族都不曾获得真正的幸福,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因为一句‘妹妹’而毁了你今后的幸福,若是可以啊,你回了北汉,就好好过吧。”
“多谢殿下,”魏央不知道说句什么,只好福身说了句,“殿下终于坐拥了这如画江山,以后……也尽可安眠了。”
李千封听了魏央的话,只是微微抿唇,虽是勾了勾唇角,魏央却明显听到了空气中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大哥已经是这般光景,二哥算是咱们兄弟中最幸福的了,却是因为其天资……”李千封顿了顿,而后又弯唇苦笑说了句,“若是大哥即位,以二哥的本事,可未必能护得千隽找一门好婚事,便是我,也未必能……千玟也疯了,三哥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其自小就失了亲生母妃,本就是个命苦的,天家之命如此,却叫我如何安眠。”
魏央听着李千封的话也是觉得心酸,可这世上之事,本就是有舍有得,他选择了这条路,就势必会拥有无上的富贵和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压力和忧愁。
“四殿下,从前纵情山水,想来是一段很美好的岁月,”魏央弯唇一笑,“民女住过的屋子中留下了一幅画,就当是谢殿下这相送之谊,惟愿殿下今后余生,烦忧时有酒有肉,梦中有山有水,酒醒梦归,又是一代明君。”
李千封的面上终于是绽开了一个微笑,并不曾和魏央道谢,反而是亲昵而宠溺地说了句:“去吧,宫门处……应该有人在等你呢。”
魏央忽然就粲然一笑,明眸皓齿,将这秋日光景忽然就衬成了盛夏。
李千封负手而立,望着魏央远去的背影出神,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衣角翻飞像是一只即将翩跹起舞的蝴蝶。
李千封后来将魏央送给自己的那幅山河残荷图挂在了书房的墙上,每每心情郁结时便会起身看上一会儿,可浮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却不是从前游历过的大好河山,而是那年魏央在听到自己的话后绽开的那个明晃晃的笑容。
真好啊,真好,自己的妹妹获得了幸福,是不是就说明,自己是一个好兄长,一个好君王?
魏央那日恨不能乘风飞起来,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见到冀镡。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的时候,魏央感觉到自己的心几乎已经跳到了喉咙口,她往外看去的时候,正好也有一个袭着一身白衫的颀长身影转过了头来。
那一刻万物复苏,百鸟齐鸣,久违的阳光洒满了大地,屹立千年的冰山轰然倒塌,径直化成了一汪温泉。
冀镡张开双臂,魏央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如一只飞鸟一般钻入了他的怀里。
冀镡紧紧地拥着魏央,似乎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二人久久不言,只是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声,不知今夕何夕。
我们终于重相聚,从此再也不分离。
待到上了马车往回走的时候,冀镡仍旧是一手揽着魏央,魏央抬手欲揭下冀镡脸上的面具,却还是顿了顿。冀镡却只是一笑,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具上,魏央摘下面具,冀镡面上仍旧挂着从前的笑容。
还是从前的眉眼,仿佛他们从来不曾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冀镡弯唇浅笑,轻轻唤了一声:“央儿。”
魏央的泪水终于是决堤而下,积攒了这么久的委屈和懦弱在冀镡的面前终于是尽数暴露了出来,她一头栽进了冀镡的怀里,冀镡揽住魏央,任由她的泪水一点点打湿自己的衣衫。
“央儿……”冀镡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得魏央在自己怀中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冀镡,我们再也不分开。”
“好啊,再也不分开。”冀镡的话很快就消散在了秋风里,可是之后魏央偶尔再梦到这段时光,梦中惊醒时总是躺在冀镡的怀里。
再后来,她连梦中都是安逸的,自此一生,得偿所愿。
冀镡带着魏央毁了府,与沈万良见了面之后,三人便商量了一下,决定稍作整顿,便回北汉。
魏央也是问过了沈万良沈若嬛近来如何,得知她在北汉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日子过得很是安逸舒心,病也都是差不多好了,魏央也就松了一口气。
“五殿下手中大约有五千兵马,”几人休息了一会儿,沈万良便和冀镡商量起回北汉的具体事宜来,“等咱们到了北汉的时候,五殿下差不多也就回去了,苏家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着咱们回去就将冀烨从皇位上推下来。”
冀镡点了点头,察觉到魏央打量自己的目光,下意识收起了全部的严肃,弯唇对她笑了笑。魏央正撞上冀镡含笑的眸子里,蓦地就红了脸,匆匆低下了头去。
“咱们手中也有不少人马,冀烨现在在北汉也甚是不得人心,到时候咱们辅佐老五上位,简直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冀镡面上的神情是魏央从前不曾见到过的,他嘴角含着不屑的一抹笑,似乎是将这天下万物都不看在眼里,恍若掌握掌握世间之人生死荣辱的神袛。
沈万良听了冀镡的话却是顿了顿,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魏央方才叹气说了句:“冀家先祖隐忍这么多年终究是有了成事的希望,你当真是要把这天下拱手让给他人?其实……”沈万良又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魏央,轻声说了句,“你若是登上皇位,将来为了魏姑娘后宫只设一人也不是不可……”
“自古帝王多薄幸,不是因为他们自生下来就这般薄情,”冀镡摇了摇头,弯着唇角说了句,“为君者,再享受无上荣华的同时势必也要担负不小的责任,我若当真做了这北汉之主,到时候这后宫中到底有多少人,有哪些人,怕就由不得我做主了。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我不想让自己为难,更不愿意叫央儿为难,索性也就不坐这劳什子皇位,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带着央儿游山玩水祸国殃民,岂不快哉。左右我已经替当年白白丧命的兄弟们报了仇,想来冀家先祖见惯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也早就不再执着于这皇位了。”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魏央心中想起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魏央发现自己和冀镡重逢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哭也忍不住笑,最终她还是红着眼睛笑着啐了冀镡一口说了句:“没脸没皮的,谁要和你一起祸国殃民。”
“为夫生得这般好看,本就是会祸国殃民的。”冀镡笑了笑,将魏央的手拉过来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再也不想松开。
南唐这边已经重归平静,李千昊逼宫之事如同一块投入了平静湖泊中的大石头,虽是溅起了不小的浪花,可待到涟漪消散之后,湖面也就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恢复了平静。
可是北汉却是像前些日子的南唐一样风波不停,冀烨自称帝以来愈发高傲和脾气暴躁,而且性子甚是不可捉摸,心眼小且多疑,任何一件事情都能引发他的怒火,后宫的嫔妃和朝堂上大臣都是尽可能地不和冀烨说话,若是非说不可 也多半是歌颂其贤明厚德。
可今日苏梓椋偏偏就不管不顾地进了宫,无视冀烨铁青的面容,直接说了句:“禀告陛下,家父年纪已大,甚是思念幼子,故而特遣臣前来和陛下求一个恩典,求陛下恩准苏梓榆返乡。”
“不可能,”冀烨直接甩袖说道,望向苏梓椋时像是在看一个得了失心疯的人,“朕不会同意的,若没有旁的事你就先退下吧。”
苏梓椋却只做没有听见冀烨的话,虽是拱手笔直的脊梁却没有弯曲半分,只说了句:“家父为国四十载,到老却是连瞧见一家人团聚这一个小小的心愿都达不成,陛下这样做,不怕寒了众臣的心吗!”
“朕倒是想看看哪个敢!”冀烨一张脸几乎能拧出铁水来,拂袖怒道,“苏老将军身子骨尚硬朗,怎么就不能再等上一等,又不是明日就要去了,做什么这么急,这就是你们苏家的一生忠诚为国?!”
苏梓椋仍旧是挺直着脊梁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冀烨,朗声说了句:“陛下还请慎言,我们苏家世代为国,不过是因为国亦善待苏家,家父虽是身子硬朗,可身子眼见着就是一日不如一日,臣拼得抗旨不尊也是要让家弟回来尽孝。况且臣今日本就是来通知陛下一声,并非是为了取得陛下的首肯。”
“你……”冀烨被苏梓椋一句话气得喘不上气来,平稳了一下气息才拍桌怒道,“放肆!你这何止是抗旨不尊,简直就是犯上作乱!”
苏梓椋丝毫没有被冀烨的气势震慑道,只说了句:“该说的臣已经说了,若是陛下没有别的事,臣就先退下了。”
“放肆!”冀烨厉声说道,显然已经是气极,“如今边关尚不安稳,怎可轻易唤边关将帅归京,到时候群龙无首,众兵士却 是要由谁来领导,到时候若是起了战事,岂不是生生将我北汉国土拱手让人,白白为别人打开了边关大门,由着旁人挥刀厮杀,犹入无人之境!”
冀烨就是再昏庸,到底也是不愿意将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皇位拱手让人,苏家镇守边关多年,因着苏家军勇猛,这才保得边关平稳,使得北汉数十年来一帆风顺,故而冀烨虽是生气,可这话说到后面,到底还是加了几分服软的意味。
“南唐新换皇帝,想来自己的事情还没料理完也是不会惦记着北汉,大秦路途遥远,一月二月根本就赶不过来,便是西夏有心想犯,也是要翻山越岭才能到北汉与南唐的边界,且陛下想来与西夏交好,想来不会出现此等状况,”苏梓椋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却是叫冀烨没由来地打了个寒噤,只听得他又说了句,“至于陛下的顾虑,臣也与家父和家弟商量过了,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将,故而家弟回来的时候,会带着两万大军一起归来,到时候就驻扎在晋阳城外,且守着陛下,陛下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冀烨若不是碍着苏家那些势力,此刻真想直接将手头上的东西尽数砸到苏梓椋的身上,两万大军就驻扎在晋阳城外,还叫他如何高枕无忧?
“该说的臣都说完了,”苏梓椋这厢才真正弯了弯腰,朝冀烨拱了拱手说了句,“多谢陛下恩典,臣这就退下了。”
待到苏梓椋出了殿之后,冀烨就一个人在殿中生着气,噼里啪啦将自己能看见能够得着的东西都砸在了地上,任凭玉器瓷器碎了一地,他也是不管,扯过墙上挂着的名人诗画就直接撕扯了扔在地上。
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这苏家是将他看成了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冀烨咬着牙想到,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和苏家翻脸,如今这北汉一半的兵权都掌握在苏家手里,剩下那一半还有一半支持苏家,另外一小部分持观望态度,仅剩的一些支持自己的,也不过是想着攀附皇恩,得些荣华富贵。
南唐准备易主,李千昊逼宫篡位不成,反被缉拿,唐献帝退位,打算将皇位传给自己的第四个儿子,这些事情,早就传进了冀烨的耳朵里。
当时李千昊也曾想着从自己这里寻求帮助,可是北汉的事情自己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闲散的兵力借给他去,便是直接回绝了他的要求,现如今冀烨也是庆幸,幸好自己不曾帮着李千昊,不然他事情败了,自己也算是和新帝交恶,如今南唐四殿下尚年轻,自己若是能和他交好,从他哪里求得一些帮助,也不至于****受着苏家的气,将这一国之君当得这样窝囊。
不过冀烨心中也是有些害怕,那个言杀门不仅是在南唐势力大,在北汉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此等帮派,若是能用之便是最好,若书不能用,还是早早地除了以绝后患。
冀烨正这样想着,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恭恭敬敬地说了句:“启禀陛下,莫妃娘娘来了。”
莫妃昨日被临幸,使尽全身力气讨得了冀烨的欢心,冀烨一个开心,便吩咐她今日中午过来议政殿中用饭,一时间莫妃也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件喜事还是件哀事,抖着走到了这殿外,却是听到了冀烨在殿中扔东西发火的声音,莫妃虽是心中害怕,却还是由着那小太监禀报了一句。
冀烨皱了皱眉头,说了句:“你们两个,进来吧。”
莫妃和那小太监都是走进了门来,冀烨吩咐了那小太监将殿中收拾了一下,便揽着莫妃忘后殿走去。
莫妃坐在榻上,冀烨将头搁在了她膝上,闭着眼睛皱着眉,似乎很是忧愁的样子。莫妃怕冀烨察觉出自己的慌乱,轻轻问了句:“陛下这是怎么了?”
“无妨,”冀烨摇了摇头,莫妃轻轻地给他按着太阳穴,倒叫他好受了几分,眉头也是舒展开来,只说了句,“不过是朝廷里的事情。”
莫妃见冀烨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继续接话,不过瞧着冀烨此刻还很是享受的样子,心情也似乎是不错,莫妃不敢坏了他的好兴致,赶忙说了句:“陛下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尽可和臣妾说一说,臣妾虽是不懂,却很愿意听一听,为陛下排忧解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冀烨忽然睁开眼来,狠狠地盯着莫妃问了一句,“你不懂都可以为朕排忧解难,你这是拐着弯地骂朕无能,是个昏君吗!”
莫妃不知道这一句话怎么就能叫冀烨想歪到着这种份上,不过触着了冀烨的逆鳞却是真的,莫妃吓得抖若筛糠,白着一张脸小声说了句:“臣妾……臣妾不敢……”
“不敢?朕瞧着你胆子大的很!”冀烨霍然起身,差点将莫妃撞得一个踉跄,“后妃不准妄议朝政,朕瞧着你的宫规女德都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从今日起,你便去浣衣局做宫女,白日洗衣,晚上抄写宫规和女德女诫,什么时候抄上了一千遍,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莫妃已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忽然就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冀烨却是不复昨晚深情模样,厌恶地看了莫妃一眼,就吩咐人将她拖了下去。
不同于北汉皇宫中的剑拔弩张,苏家的气氛倒是祥穆得很。苏梓椋将自己在皇宫中和冀烨说的话都尽数学给了众人听,苏晋倒是笑得合不拢嘴,苏老将军虽是抖了抖胡子,却也说了句:“你倒是学得和苏晋一样不知礼。”
“他那般的皇帝,我们做什么要同他讲礼,”苏晋满脸不在乎的神色,拿起一旁的苹果掂了掂就直接咬了一口,含糊地说了句,“况且又不是正经的冀家人,咱们苏家对皇族尽忠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老将军叹了口气,他已经知晓了从前之事以及镇南王爷一族的事情,故而也没有反驳苏晋的话,只说了句:“行了,就这样吧,咱们就等着王爷和梓榆回来了。”
冀镡与魏央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回到了北汉,进晋阳城之前,魏央忽然心中就涌上来了无限的紧张,冀镡紧握着魏央的手,察觉到她出了一手心的汗,便问了句:“害怕吗?”
“有点,”魏央本来下意识地想要摇一摇头,却在听到冀镡的声音之后莫名地定了神,然后点头说了句,“不过现在好多了。”
冀镡微微一笑,偏头吻了吻魏央的额头,“不必害怕,咱们先进了城,无人知道我们两个是谁,沈万良带着军队明日叶就差不多到了,到时候和二舅舅的军队混在一起,想来别人也看出来,一会儿我去找庄叔,先将你送到苏家可好?”
“不了,”魏央偏头扬唇,“许久不见家中人,倒也是想得很,你先将我送到魏府,回头我再去拜访外祖父和舅舅舅母们便是。”
冀镡瞧着魏央的红唇就是忍不住想一亲芳泽,然而他也当真这样做了,浅尝辄止之后,冀镡又抬起头来说了句:“我自然知晓你的想法,只是魏府不够安全,我怕冀烨万一知道了咱们的事情之后挟持了魏家众人来要挟你我,故而我一早就将魏家人都迁到苏府去了,你且去就是了,万事有我呢。”
“你将我养得这样闲适,万一我以后什么都不会做了怎么办,”魏央揽住了冀镡的脖子,撅着嘴撒娇道,“你可要一辈子待我好。”
冀镡瞧着魏央这般,忍不住笑了笑,而后又揉了揉魏央的头发,“我本身就是要对你好一辈子,我只恨自己从前没有法子将你护得周全,叫你吃了这许多的苦,我每每想起,左胸口都是扯着疼。可今后有我,你再不必算计,不必流浪,你只要在我心里,好好的就行了。你生辰的时候咱们是在路上过的,也没有好生为你操办一下,等事情结束了,我一定补给你一场声势浩大的婚事,可好?”
“愈发没脸没皮起来了,”魏央说着就靠在了冀镡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就是觉得莫名地心安,轻轻说了句,“好。”
魏央下了马车瞧见苏府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熟悉感,差点叫她落下泪来。苏晋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见冀镡掀开帘子露出一个头来,也是红着眼睛笑道:“阿镡近来如何?”
“一切尚好,”冀镡也是红了眼睛,眨了几下才没有叫泪水流出来,只说了句,“央儿我可就交给你了,等事情成了,咱们还一起喝酒。”
苏晋举起手来做了个对拳的动作,笑着说了句:“去吧,且放心就是。”
苏晋带着魏央进了门,偏头说了句:“你近来可还好?我娘和二婶都惦记着呢,说是带你去看过了魏大人就一块儿过去用饭,魏大人和孙姨娘过得都还不错,魏岚也长高了许多,这几日知道你要回来,他们也是开心坏了。”
魏央在苏晋身后悄悄擦了擦眼睛,苏晋的话让她觉得南唐全部的事情都不过只是一场梦,而今梦醒了,她不过和冀镡一起出了一趟远门。现在,回家了……
“多谢苏公子,”魏成光在自己院门前徘徊了许久,见苏晋带着魏央进来,赶忙搓了搓手说了句。
孙姨娘听见声响,也是拉着魏岚出了门来,魏岚松开孙姨娘的手就扑进了魏央怀里,唤了一声,“二姐姐!”
“长这么高了啊!”魏央也是绽开一个微笑,摸了摸魏岚的头,“都快有姐姐高了呢。”
见魏央一家人团圆,苏晋也是笑着说了句:“既然央儿回来了,我也就不打扰魏大人一家团聚了,一个时辰之后还请魏大人带着孙姨娘和魏岚央儿一块去用饭……祖父特意交待了的。”
苏家与魏家一向不交好,现如今听得苏安国唤自己前去用饭,魏成光也很是开心,赶忙应下又送了苏晋出去。
待到魏成光进了门来时,孙姨娘已经拉着魏央进了屋子,魏岚正抱着魏央的胳膊坐在一旁,见魏成光进来,几人皆是起身行了礼。
“央儿……”魏成光刚刚张口就红了眼睛,想要问的有很多,最后却都统统咽了下去,只说了句,“这一路奔波可累着了吧。”
魏央知道魏成光是在怕自己怨他,便笑着摇了摇头,“不累,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就好了。”
听见魏央说一家人,魏成光偏过头去抹了抹眼睛,魏央也只是笑了笑,就又和孙姨娘说起话来。
孙姨娘倒是问了很多魏央在南唐的事情,魏央只拣着答了,但孙姨娘和魏成光瞧着都是不信魏央会在南唐过得这般安逸,唯有魏岚像是听故事一样紧紧地捏着魏央的胳膊,后来才吐出一口气来说了句:“姐姐,幸好你无事。”
几人说了一会儿的话,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前院去用饭,许久不见,苏江氏和苏何氏也是拉着魏央好生打量了一番,苏安国咳了一声,二人才松开了手,没有多问。
魏成光对着苏安国拱了拱手,说了句:“见过苏老将军。”
“行了,”苏安国挥了挥手,“以后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魏成光听见苏安国的话,面上似有几分惊诧,却还是说了句:“父亲说的是。”
几人正围坐在桌边准备用饭之时忽而听得外面一声笑,“我可又来蹭饭了呢!”
魏央回头去看,正撞上了冀镡含笑的眸子,苏晋悄悄打量了一眼苏安国,见其抖了抖胡子并未显现出愠色,才笑着对冀镡说了句:“可巧要开饭你就来了,可见是蹭饭蹭出经验来了呢。”
冀镡笑着走了进来,同众人见了礼,便走到苏晋身边坐下,顺便对着魏央眨了眨眼睛。魏央只是弯唇一笑,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也是眨了眨眼睛。
饭桌之上众人并未多言,只是大家都不停地给魏央夹着菜,魏岚也是将自己最喜欢吃的鸡腿夹到了魏央的碗里,这一顿饭魏央是吃了个十四分饱,用罢了饭就是带着魏岚一起去后院散步消消食,孙姨娘先回了屋子歇下,苏江氏和苏何氏则是叫魏央一会儿带着魏岚过去说话,将正厅让给了苏安国等人商量事情。
“梓榆和沈公子明日就该回来了,咱们也该打算一下到底怎么办了。”苏梓椋轻轻敲击着桌面,问了一句。
苏晋却是扑哧一笑,直接说了句:“是该好生打算一下呢,五殿下明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咱们手上顶少也是六万人马,这六万人到底是甩在元乾帝面前逼他退位呢,还是直接攻了进去逼宫呢。”
“苏晋!”苏安国又瞪了苏晋一眼,而后又问了冀镡一句,“王爷可当真想好了,将这天下拱手让出?”
冀镡点了点头,面上没有半分动容,仿佛这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当年冀家江山被夺,兴许是因为冀家本就坐不稳这江山,如今我利用冀家旧势将元乾帝推下皇位,算是报了私仇,也算是报了私仇。”
苏安国点了点头,听冀镡这样说,也是没有再多问,几人商议一番,便是决定明日整顿好兵马,后日直接进宫与元乾帝对峙,他若是肯退位便是最好,若是不肯,便直接以强权逼迫他就范,恰如苏晋所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元乾帝已经是失尽了人心,当真无甚可商量。
待到众人商量完了事情,苏晋就碰了碰冀镡的肩,挑了眉问了句:“央儿可已经及笄了,你们两个订婚也订了一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央儿过门?”
“自然是越快越好,”冀镡忽然转向魏成光的方向,“待到此事完了,我定然是要上门提亲的,到时候还请岳丈和外祖父大人放心将央儿交给我。”
几人笑了笑,魏成光望向苏安国时也不像原先那般紧张。
魏央带着魏岚在苏江氏那里和苏江氏和苏何氏两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才回了自己的屋子。这一日奔波不停,魏央已经是有些乏了,可心却总是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压根就没有半分睡意。
她起了身,打算将那烛火挑的更明亮一些,却忽然听见了窗子处传来一阵响声,她回头去看,正是冀镡。
冀镡见魏央被烛火映衬地更加明亮的笑容挂了一脸,也是忍不住笑了笑,还未来得及说句什么,就听得魏央说了句:“你倒是跳窗跳出习惯了,从来不知道走门的。”
“原来你还给我留着门呢,”冀镡笑得愈发张扬,“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想你,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想到连呼吸都是浪费时间。”
魏央却眨了眨眼睛,浮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自然不止你一个,我也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我想到一刻不照镜子就浑身难受。”
“央儿,我觉得你似乎比从前更要伶牙俐齿一些,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冀镡微微颔首,看着魏央,魏央一步一步往后退,冀镡也就一步一步跟上,直到退无可退,魏央的后背已经撞上了强,冀镡才以手撑墙,将魏央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不如……你来告诉我……”
魏央被冀镡吹在耳边的那口气扰乱得意乱情迷,连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不过她还是踮起脚尖吻了吻冀镡的侧脸,粲然一笑说了句:“因为我喜欢你啊!”
是啊,我喜欢你,所以任时光流逝山河变迁日月升落,我所有的一切变与不变,都是因为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