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父皇,”李千昊拱手行礼,“父皇召见儿臣,不知所为何事?”
唐献帝过了一夜之后仿佛是全部的怒气都消散了去,见着李千昊在自己眼前也不像昨日一般恨不能将他一脚踢飞了去。
“昊儿,”唐献帝的声音似乎是苍老了许多,他背对着李千昊站着,只怔怔地瞧着面前那幅山河图,“朕这些年来,是不是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
李千昊以为唐献帝唤自己前来定然是要大发雷霆,却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千昊也是不想再去和唐献帝装什么父慈子孝,颔首说了句:“儿臣身为嫡长子,本该是别无争议的太子,可父皇这些年来硬生生是抗住了全部的压力,咬紧了牙关不肯封一个太子,任东宫位悬,众人相争,父皇嫌我们不够兄友弟恭,焉知不是父皇默许的原因?”
“你说的对,”唐献帝转过身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尔后便尽数变成了疲惫,“朕隔了你和老二将老三封为勤王,的确是挑起了你的怒火,可是昊儿,你连这些都承受不住,你连这点磨难都过不去,凭什么做这天下之主。你以为只要杀尽了你的兄弟朕就不得不将皇位传给你吗,你以为这天下就非得是咱们李家的吗!”
李千昊赫然失笑,直直地对上了唐献帝的眼睛,“已经到了这种时候,父皇还指着用言语来唤醒儿臣心中的一点慈念不成,老三已经在边关回不来了,老二又是个无用的,老四也是儿臣这边的人,父皇,今日若是你肯退位让贤,儿臣也不想赶尽杀绝,落得个不忠不孝的名头,若您肯退位,儿臣自然会尊您为太上皇,为您修建宫殿,让您安享晚年!”
“劳你还有这番孝心,”唐献帝笑了笑,“若是不答应呢,你便是杀了我,也未必能坐上这皇位。”
李千昊拍了拍手,扬着下巴说了句:“馨贵妃、淑妃,还有……父皇最为愧疚和宠爱的千玟公主,都在儿臣手上,到时候她们是生是死,都端看父皇一句话。”
“她是你亲妹妹!”唐献帝的眸子不再入先前一般波澜无惊,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像是不相信李千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般,“你怎么能……”
李千昊却是直接打断了唐献帝的话,冷笑着说了句:“亲妹妹?父皇还是儿臣的亲生父亲呢,在这皇位面前,谁还顾得了什么亲或不亲!”
唐献帝像是被谁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着,忽然就瘫倒在了椅子上,尔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几个侍卫听见唐献帝的声音便赶忙闯进门来,却发现李千昊已经是将一把刀搁置在了唐献帝的颈间,望着众人说了句:“都别动!”
“大殿下这是要逼宫篡位吗?”为首的侍卫夏风大踏步上前,在李千昊通红如嗜血的眼神下停在台阶下,扫了眼自己身后的几个侍卫,又看了看椅子上的唐献帝,拱手说了句,“属下劝大殿下一句,三思而后行!”
李千昊冷然一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难道还想让本殿收手不成!你们都被上前!否则别怪本殿手上的刀子不长眼!”
夏风瞪大了眼睛,看着椅子上的唐献帝微微摇了摇头,便说了句:“话虽如此,只大殿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只要还肯悬崖勒马,皇上定然会从轻发落,还望殿下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且不说我们兄弟都在这殿中,外头还有几千大内侍卫,只凭大殿下一人之力,如何逼宫?”
“一人之力?”李千昊呵呵一笑,眸中的杀机顿现,“你现在倒是唤唤,看还有没有几千人应你!”
唐献帝却是不慌不忙地问了李千昊一句:“朕也很想知道,你……做了多少准备?”
李千昊尚未答话,外头就平地拔起一声响,骤然出现的红色烟花炸开在皇宫的上空,李千昊嘴角禁不住上扬起来,门口的寒雨破门而入,不管自己身边站着的五六个大内侍卫,径直跪下仰首道:“启禀殿下,四殿下已经将大内侍卫关在宫外,高将军已经率人往后宫而来,进出宫门全部封锁,只等着陛下退位,殿下打出信号,咱们就拥立新皇!”
像是响应寒雨的话一般,在那烟花声消散之后就传来了一阵厮打声,且是越来越清晰。
夏风以及众侍卫都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换了天地,李千昊却是扬唇一笑,直接说了句:“不知父皇认为儿臣准备得如何?”
“很不错,”唐献帝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的处境一般,仍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也不在乎李千昊手上的尖刀,微微仰头说了句:“看起来你是筹划了很久。”
李千昊见唐献帝靠了过来手上的刀却没有后退分毫,在唐献帝颈上划了一道小口子,慢慢渗出了鲜血,李千昊望着唐献帝颈上猩红的血,忽然心中就涌起了一股快感,“从察觉到父皇最喜欢的不是儿臣那天起,儿臣就预感到会有这一天。”
“父皇,大哥。”李千封锦衣长袍,穿着一袭白得耀眼的衣裳打门口进来,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将刀架在淑妃和馨贵妃脖子上,押着她二人跟着李千封走了进来。
李千昊面上浮起一丝笑意,低头瞥了唐献帝一眼,然后又对李千封说了句:“四弟来得正是时候。”
“还好没有耽误大哥的事。”李千封负手而立,浅浅一笑。
馨贵妃不似淑妃那样哭哭啼啼,直接冷笑一声仰头对李千昊说了句:“本宫当是谁,原来是大殿下,也难怪,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事情也只有大殿下才做的出来,大殿下还当真是被这权势迷昏了眼睛,不怕受到这天下人的指责吗!”
“本宫倒是瞧瞧谁敢指责本宫的儿子!”馨贵妃话音刚落,皇后就是走了进来,凤冠在头,凤印在手,端得是一副风华无双的样子。
唐献帝瞧见皇后进来的时候,不禁笑出了声,“皇后也来了?今天倒当真是有趣得很。”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微微屈了屈膝,还没等到唐献帝说话就是径直起了身,“臣妾没有法子,昊儿不受他父皇的喜爱,总该有个母后来疼一疼。”
“皇上既然不喜欢臣妾,何苦要将臣妾封为皇后,皇上坐拥这后宫三千佳丽,何苦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那个女人,”皇后说着便是哈哈大笑,指着馨贵妃说了句,“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皇上宠你就当真是爱你吗?我告诉你,他这一辈子,心里都只惦念着一个人!北汉的那个贱人!我只恨当初没有直接杀了她!”
若不是李千昊此刻将刀架在唐献帝的脖颈上,唐献帝还真想起身为皇后的话拍一拍掌,“既然你早就知道,何苦还忝居这后位这么多年,早早地请辞,让贤也就是了,也不至于叫你儿子生出这许多不该有的念头来,做下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我若一日称帝,谁还敢说一个不字!”李千昊已经快要处于一个癫狂状态,此时却是有一人在门外喊了一声,众人皆是皱眉去瞧,进来的却赫然是——李千钰。
这个从来没有被人在意过的皇子拿刀的手都是颤抖的,可他还是将那刀稳稳地架在李千玟的脖子上,对着李千昊说了句:“大哥,你……你放了父皇……”
“我倒没想到会横空插出一个废物来,”李千昊轻声一笑,“你倒是有本事,我先前以为你只会苦读书,没想到却是小看了你,居然能从我的手下手中将千玟劫了出来,不过我也明白告诉你,今日之事绝无转圜的可能,李千玟本来就是我用来要挟父皇的,你便是当真杀了她,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李千玟好端端地在府中被人劫持到了皇宫里,结果又无端端地被自己的二皇兄拿刀架在脖子上,此刻听见了李千昊的话,更是觉得万千绝望涌上心头,嘶喊了一声:“哥哥!”
“千玟,你既然那么喜欢肖芃,等哥哥登上皇位,一定将他送去给你陪葬,”李千昊将这一番话说得极其轻巧,仿佛是在与李千玟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玩,“到时候哥哥会给你用最尊贵的礼仪下葬,也不枉你为哥哥牺牲这一场。”
李千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东西,她瞧见了站在一旁的皇后,惊恐地唤了声,“母后……”
“玟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到底李千昊才是可以登上皇位,封她为太后的人,皇后嘴唇颤抖了一会儿,却也只说了句,“你皇兄会想法子救你的。”
听了皇后的话,李千昊心中这才涌上了快感,看吧,到最后,你们还是要都在乎我!
“皇后早就知道了?”唐献帝并未在乎他们兄妹母女之间的话,歪头问了一句。
皇后虽是面上尽力表现出云淡风轻,但是紧握着的拳头早就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昊儿是臣妾的儿子,臣妾再不受皇上喜爱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昊儿是嫡长子,是最该继承大统的那个人,左右早晚都有那么一日,皇上也不必再苦苦抗争了,早日将皇位传给了昊儿便是。”
“昊儿的确是朕的儿子,亲生儿子,”唐献帝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朕与昊儿连喜欢的女子都差不多,皇后知道他想要娶的女子是谁吗?是锦绣的女儿,是当年朕的心上人的女儿,是朕……和锦绣的亲生女儿。”
在场的众人皆是愣在那里,不远处厮打声已经很是清晰,可这殿中却无一人说话,半晌李千昊才癫狂一般地喊了句:“你胡说!”
“没错,”唐献帝完全不在乎李千昊手中的刀会不会在下一刻戳进他的胸膛,继续说了句,“你想娶的女子,是你的亲妹妹。”
李千昊完全不能接受唐献帝所说的话,皇后也是笑到了癫狂,才一面含着泪一面说了句:“难怪……难怪殿下要让她住进那个宫殿……臣妾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旁的夏风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一般,想要将刀架在皇后的脖子上,以此胁迫李千昊放开唐献帝,谁知道唐献帝却是摇了摇头,对着已近癫狂的李千昊说了句:“昊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要坚持吗?”
“你毁了我的一切!”李千昊双目通红,操起手中的刀就是要往唐献帝胸口上刺去,夏风等人皆是慌忙上前可奈何离得太远,幸好一个白衣身影窜上前去,踢歪了李千昊手中的刀,顺便一掌将李千昊拍飞了出去。
“父皇……”夏风等人慌忙上前将还妄图起身的李千昊押在了地上,虽是李千封上前及时那把刀却仍旧是插在了唐献帝的肩胛处,若是李千昊再多用几分力,怕是这刀会直接从唐献帝的后背处穿出来,李千封小心翼翼地将唐献帝扶在那里,说了句,“父皇莫急,勤王三日前便从边关回来了,儿臣的人也已经和大内侍卫一起将高将军的兵马围困在了外宫,言杀门的人已经团团将整个内宫围住,断断不会出事的。”
寒雨和皇后皆是愣在了那里,李千昊听言却是嘶喊了一句:“李千封!你背叛我!”
“我从来就没有起过要帮大哥做这种事情的心思,”李千封一面扶着唐献帝,一面对李千昊说道,“勤王临走前早就和我商量好了,大哥以为言杀门当真是大哥的人吗?可惜大哥怀疑得太晚了,我与勤王,早就掌控了大哥全部的心思。”
皇后趁众人不注意,抢过李千钰手上的刀就是往前冲去,李千封只是一手按着桌子一脚飞起,就直接将皇后踹倒在了地上,馨贵妃和淑妃已经自由,冷冷地望着好像疯了一般又哭又笑的李千玟。
“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李千承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走进殿中,拱手朝唐献帝行礼道。
“三哥回来了,”李千封面上也是藏不住的喜色,“为弟幸不辱命,只是父皇……受了些伤。”
李千昊眸中全部的光亮都在看见了李千承的那一刻黯淡了下去,喃喃念了一句:“都完了……”然后就栽倒在了地上。
“高将军的全部人马已经被我们或收降或俘虏,高将军也是被我们的人拿下,朝中凡是大哥的臣子此刻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只等着父皇处置,”李千承说完,看了馨贵妃一眼,“父皇,母妃,儿臣、回来了!”
唐献帝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笑了笑,“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父皇先下去包扎一下吧,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交给儿臣与三哥便是,”李千封扶住了唐献帝,看着他的伤口也是有几分愁色,“等父皇包扎好了,再来处置这些乱党贼子也不迟。”
皇后已经是抖若筛糠,李千玟仍旧是疯子一般在又哭又笑,待到唐献帝被扶下去之后李千承也是命令人将李千玟带了下去找个太医查看一番,寒雨也被人押了下去,李千昊被夏风等人押着不能起身,勉力偏头看了李千承一眼,说了句:“你居然没有死在边关。”
“托大哥的福,”李千承已经是累极,接过李千封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缓了缓才说了句,“还多谢大哥曾经得罪了那个小心眼的北汉元乾帝。”
李千昊仰倒在地,一双眼睛里不停地往外涌着泪水,皇后四下里望了望,见确乎已经是没有了半分希望,才仰头“哈哈”地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也不曾停。
“千承,你在边关可是受苦了?”馨贵妃瞧着李千昊瘦了好些的脸庞心里便是有几分心疼,“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千承微微一笑,褪去了几分严肃又换上了从前不正经的样子,“等到这事解决完了,儿臣****到母妃宫中蹭饭,再养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且儿臣……还给母妃带回来一个儿媳妇呢。”
“快给母妃瞧瞧,”馨贵妃欣喜地说完,才觉得此刻说这个似乎是有些不适合,便又小声说了句,“回头带给母妃瞧瞧。”
李千承刚点了头,就是有人传令叫众人往正殿去,说是唐献帝在那里等大家。
“惠仁皇后不惠不仁,与大皇子一党勾结,妄图谋权篡位,”唐献帝虽是面色苍白,可说出话的语气还是叫人感觉到了为君的威严,“着废为庶人,****在德安殿吃斋念佛,死后不可入葬黄陵,大皇子李千昊,不孝不仁,结党营私,以下犯上,逼宫篡位,着废为庶人,关押天牢,不死不出。”
唐献帝说完这些话,像是陡然老了十岁,叹气说了句:“行了,剩下的人就由勤王和老四处理一下吧,你们两个,先虽朕来一趟。”
众人应声退下,李千昊和皇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太医也是来告诉了唐献帝,说是李千玟由于巨大的刺激已经是神志不清,不知是否还能恢复,唐献帝并未多说,只是吩咐叫人好生伺候着李千玟,平日里莫要叫她出府。
李千玟当时的确是神志不清,回府之后便好了许多,只可惜听了肖芃的话之后,她就再也不想清醒起来了。
至此南唐最受宠的公主,就变成了一个再也没有出过门的疯子,有关于她的全部事情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失,偶尔有人拨开记忆的灰尘想起了这个公主,也不过是记得她是一个相貌很美的女子。
史书之上浓墨重笔地描述地这一场战乱,此次逼宫并没有多少流血,可是却影响了两个皇朝,自此次逼宫之事一出,言杀门彻底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他们的势力席卷南唐和北汉,彻底改变了这两个王朝的统治。
而李千玟,不过是这卷书中,最不起眼的一笔,便是后人翻阅这些章节,也不会为她发出一声叹息。
故而也就不曾有人知道,当年这个浪迹花丛,向来不将男人放在心上的公主,曾因为她心上人的一句话,就彻底癫狂。
肖芃说:“李千玟,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叶小鱼想要帮助三殿下,而我想要帮助叶小鱼,小鱼爱三殿下,可我爱小鱼。我愿意将我全部的生命献给她,只要她还会笑,我的身体就还有温度。可惜她不在了,公主,我再也不愿意陪你做戏了。”
叶小鱼是李千昊的侍妾,那个张扬跋扈没有半点地方讨人喜欢的贱婢。李千玟失去理智的前一秒只来得及记起这些,尔后的全部,她都不记得了。
唐献帝将李千承和李千封唤进了内殿,望着自己书桌后面挂着的画出神,而后笑了笑,转过身来和李千承二人说了句:“坐吧。”
“今日之事也是亏得你们二人,若不是早有准备,还真就被那个逆子得逞了。”唐献帝颔首一笑,瞧着其面上的神色像是对其二人所做的事情当真很满意。
可李千承和李千封都从唐献帝的话里听出来些不一样的意思,二人对视一眼,李千封拱手说了句:“儿臣势力微薄,虽是猜出了大哥的意图也是不敢擅自妄动,这便赶忙给三哥传了信,只是儿臣不曾找到证据,不然早就该来父皇这里告发大哥了……只是………儿臣还是打心眼里不希望也不愿意去相信大哥当真会这样做。如今造成这种局面,儿臣也有责任……”
“行了,那个逆子已经这样了,你们二哥虽然是个老实的,可朕到底不敢把这天下交给他,”唐献帝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你们两个……朕还算放心……”
李千昊这一去,皇位之争便是不可避免地要在李千承和李千封之间展开,若是从前依着唐献帝的心思自然是更属意李千封一些,虽是他年纪较小,但瞧着也是个可塑之才,但是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看,李千承倒也不像其表面上看起来一般不正经,也是个有手段有本事的,若将天下传给他,自己想来也能放心。
李千封看了唐献帝一眼,见其皱着眉头在想些什么钱,赶忙拱手说了句:“父皇尚年轻,立储一事不必急在这一时,儿臣与三哥自然会多像父皇学习治国之道,为父皇解忧分担,还请父皇放心。”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连自己的家事都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治国之道可以教给你们两个,”唐献帝苦笑一下,又说了句,“你们两个年岁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能担当一些事情了,朕只希望,你们二人不管是谁继承皇位,另一人都可悉心辅佐,兄弟齐心协力将我南唐振兴,另外,也要善待你们二哥。”
后面那句不过是白饶,莫说是李千封和李千承了,便是李千昊即位,也是会善待对自己毫无威胁的李千钰,好做出一副仁君的样子,堵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李千承和李千封皆是沉默了一下,才说了句:“谨听父皇教导。”
“嗯,”唐献帝挥了挥手,示意站起来的两个人坐下,“你们两个,其实都很优秀,父皇也是很难抉择……”
“老四平日里是个稳重的,只可惜年纪尚小,历练不足,”唐献帝的话让李千封高高吊起的心又重重垂了下去,只听得他继续说道,“老三身在边关倒是受了不少的历练,这天下若是………”
“这天下若是由儿臣帮着四弟来守想来父皇也能放心些,”未等唐献帝将话说完,李千承就是直接加了句,不管李千封和唐献帝面上流露出的惊异,又说了句,“虽是四弟年幼,但自小就表露出了不凡的才智,父皇也是对四弟多加赞赏,父皇既是疲了累了,儿臣自然要担起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帮着四弟守好这天下,真正做一个勤王,来日四弟年长,父皇与儿臣都可放心的时候,儿臣也可像四弟讨了赏,往封地去,也学学四弟从前的样子,纵情山水,潇洒一回。”
唐献帝没有想到李千承会这样说,更没想到李千承会这样想,不过惊讶之后唐献帝心中也是有几分了然,这皇位,于外人瞧起来是无上的富贵和荣耀,其实内里艰辛和苍凉却是只有自己懂。心爱人不能娶,枕边人不能信,兄弟儿女皆是藏着自己的小心思。有的时候兴许这世上只能相信自己,有的时候……好像连自己也不能信……
“既是老三这么说,朕也就能放心了,”唐献帝没有错过李千封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和渴望,直接说了句,“今日朕实在是乏了,你们两个将剩下的事情处理一下,等择个吉日,朕就退位让贤了。”
唐献帝轻松地笑了笑,抬手阻止了想要说话的李千封,“你们两个先退下吧。”
听唐献帝这样说,李千封和李千承也就只好告了退。待到屋中只剩下唐献帝一个人的时候,他才整个地瘫软在了椅子上,手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不停地耸动着似乎是在哭泣。
李千承和李千封一起往外走,李千封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许多,他的脚步也是轻快起来,忽而听得李千承说了句:“恭喜四弟了。”
“三哥谦让,”李千封虽是心中欣喜,面上却没有半分倨傲,“三哥贤良多才,为弟万万不敢在三哥面前托大。”
李千承见李千封这般,却是咧唇一笑,迎着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我在父皇面前说的都是实话,我是当真无意于此,四弟也不必防着我,我至多不过辅佐四弟三年,三年之后,还希望四弟多赏我金银,叫我带着你四嫂,游历这大好河山。”
“来日为弟必定会给三弟一块最好最繁华的封地,来报答三哥。”李千封拱手说道,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真诚。
李千承抬手拍了拍李千封的肩,而后又摇头笑了笑,“我很是属意岐山那里,三弟便将那里赏给我做封地吧,到时候我会带着母妃一起过去,其实说起来……是四弟你成全了我。”
李千封不知道李千承的意思,李千承瞧起来也并不想叫李千封知道,拍着他的肩笑了笑,尔后便往前走去。李千封在身后看着李千承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好像卸下了一身的重担,整个人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
馨贵妃知晓了李千承拒绝继承皇位之后也并没有说什么,从前她和皇后较了一辈子的劲,如今皇后被贬为庶人,她暂时执掌后宫,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从前自由任性。
再瞧着唐献帝因着李千昊之事而憔悴的样子,她也是不想叫李千承将来也有这么一日。不过更重要的是,李千承给她带回来了一个儿媳妇。
杨蔷薇在馨贵妃面前并不像在李千承面前一样粗狂豪放,陡然进了宫的她也是有几分紧张,从前她虽然在岐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也是被杨二爷捧在手心里长大,到底也不曾见过这样繁华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像是攒着金子一样,瞧着就很是值钱的样子。
“蔷薇今年多大了?”杨蔷薇长得浓眉大眼,肤如凝脂,馨贵妃瞧着她心里是欢喜得很,觉得李千承的眼光很是一个好,“快过来给本宫瞧一瞧。”
馨贵妃朝杨蔷薇伸出手去,杨蔷薇并不懂这宫里的规矩,赶忙看了李千承一眼,见李千承点了点头,才上前一步说了句:“见过娘娘,我……民女今年十四了。”
“叫什么娘娘啊,”馨贵妃瞧着已经是乐得合不拢嘴,拍了拍杨蔷薇的手,“长得可真好,等母妃找个时间啊,就安排你们两个成亲,蔷薇啊,你可要早点给母妃生个孙子啊。”
饶是杨蔷薇脸皮再厚,此刻也是红了脸,低着头瞥了李千承一眼,再不敢抬起头来,李千承这便上前,握住了杨蔷薇的手,对着馨贵妃笑道:“母妃这是说什么呢,蔷薇都叫母妃说羞了呢。”
“瞧瞧,这还没成亲呢,就偏袒着媳妇了!”馨贵妃佯怒,面上却尽是笑意。
杨蔷薇和馨贵妃说了一会儿的话,两个人熟络起来之后杨蔷薇也就不像原来那样拘束,天真活泼的性子也是将馨贵妃逗得很是开心。
“千承啊,你带蔷薇出去转转吧,母妃去瞧瞧你父皇。”不管怎么说馨贵妃心里还是放不下唐献帝,于是便起身说了句。
这宫中虽是规矩太多又拘束人,不过好看好玩的还是有很多,这已经是十一月里,后花园里还是开着不少的花,李千承牵着杨蔷薇的手一路走一路看,还兴致勃勃地摘了花往杨蔷薇的发间插。
“千承,你母妃会不会不喜欢我……”杨蔷薇瞧着却不像李千承一样开心,拧着衣角说了句,“我不懂规矩,这宫里……”
李千承拉住了杨蔷薇的手,杨蔷薇的脚步也就顿了下来,回头看着李千承,只见他弯唇一笑,和着这阳光一起晃花了杨蔷薇的眼,“蔷薇,别怕,过不了几天四弟就即位了,到时候我就会出宫分府另住,母妃可能会和父皇一起住也可能会和咱们一起住,母妃是个好相处的,你只要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行了,她会喜欢你的。”
“可是,我听他们说你将来要当皇上,”杨蔷薇说着就扬起了唇角,虽是已经知道了李千承的答案,却还是因为心中不放心而问了一句,“所以,你不做了是吗?”
李千承忽然冲上前去抱住了杨蔷薇,将她原地抱起打了个转,尔后鼻子贴着鼻子地说了句:“是啊,为了我的蔷薇,为了我的自由,这劳什子的皇位谁想坐谁就坐吧,本大爷才不做呢!”
杨蔷薇咯咯的笑声在这十一月的阳光下入耳动听,清脆脆地响了很多年,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李千承想起那天,还是会忍不住弯起唇角,然后往自己的左手边看,那个虽比当年老了一些,却仍旧笑容明媚的杨蔷薇,一直都在。
馨贵妃去找唐献帝的时候,却被告知他并不在,馨贵妃本想转身离去,但却忽然想起了皇后的话来。这宫中的确是有一个宫殿,从来不曾有人住过,可是唐献帝每隔三日便会去一趟。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不然唐献帝也不会宠了她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曾问过唐献帝关于那个宫殿的事情,可是今日,她却无端端地想去看一看。
此时的唐献帝正坐在桌子边和魏央说话,他把玩着从前他送给苏锦绣的玉镯,说了句:“还是你留着吧。”
“皇上受的伤严重吗?”魏央问了一句,接过了唐献帝递过来的镯子。
唐献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然后摇头笑了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句父皇。”
“魏央心中对您并没有恨,”魏央浅浅一笑说道,“正如我猜母亲心中对您也没有恨一样,我将您看作父亲,更将您看成皇上,如今我也不想再生事端,今日之后,还请皇上放我走。”
唐献帝叹了一口气,抬手想要抚上魏央的发却终究是在半途就落下,“你要去哪里?朕想北汉的魏大人对你并不算好,不然也不会任由李千昊将你带回来。你若是不介意,便留在南唐吧,也叫为父再为你做一回慈父。”
“不必了,”魏央摇了摇头,“您的生活在南唐,而我的在北汉,且我已经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您请放心吧……父亲。”
魏央最后的一句“父亲”让唐献帝禁不住红了眼睛,眨了几下眼睛才是没有在魏央面前哭了出来,只深呼吸了一下问了句:“不知道是谁?”
“言杀门的……门主吧,”魏央笑了笑,在唐献帝伸过来的手上蹭了蹭自己的头,“我猜,您应该也知道,我曾经在北汉有过婚约,只是大皇子和众人都以为他去了,我也这样以为,却是不肯相信,幸而他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唐献帝下意识地想要叫魏央将她的心上人带过来给自己瞧一瞧,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微微有几分哽咽地说了句:“你和你母亲很像,父亲相信你的认人能力,将来若是有什么用得到父亲的,尽管来找我,这个镯子,就算是没有了里面的东西,也一样好用。”
像是和唐献帝天生的默契一般,魏央也并没有问唐献帝那个镯子之中本来放着的是什么东西,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轻轻点了点头。
唐献帝和魏央说了一会子话之后,整个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虽是原本出了李千昊的事情让他像是吞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此刻这块石头却是落了下去,坠着难受,却不再卡着心疼。
馨贵妃知道李千昊一定是来了这里,可是她也知道唐献帝并不许其他人进去,于是她便连上前都不曾,只是在魏央的殿外不远处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一直等到天色微黑,整个夕阳都落了下去的时候,才听到了身后唐献帝的声音。
“馨儿,你怎么在这,”唐献帝走上前来,将馨贵妃冻得通红的手收在了自己的手心,呵着气搓着,“这天儿晚上已经开始冷了,你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馨贵妃眼睛一红,“臣妾等着皇上一起用晚饭呢。”
“走吧,”唐献帝将馨贵妃的手拢进了自己的袖子,拉着她一起往前走,“不知道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拖得很长,两个人的话语声却是慢慢消散在了晚风里,一恍惚就是沧海桑田,从前的那个人啊,她那么好,后来去了哪里?还好啊,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