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的部队进入咸阳之后,和以前占领其他城市一样,开始了胜利者的狂欢。项羽深知部下的心意,楚兵如此拼命打仗,可不正是为了胜利后的狂欢?项羽没有约束他们,反而将这作为鼓舞士气的重要手段。楚兵进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项羽全盘接受了阿房宫的财宝和美女。项羽的手下则冲进阿房宫,搜寻剩下的宝贝,甚至剥下了包裹柱子的金皮……如同蝗虫吞噬过的田地一般,雄伟壮丽的阿房宫顿时满目疮痍,惨不忍睹。项羽也看不下去了,干脆一把火将阿房宫烧了个干干净净。冲天的大火染红了天空,整整持续了三个月。楚兵又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普通百姓家……
韩信没有参加楚兵的狂欢。他对此没有兴趣,而是反复地思考自己以后的路该如何走?这天,他来到咸阳城中一个小酒馆,想找点酒喝。小酒馆居然还有人在,一个老头接待了韩信,在歪七竖八的柜子里翻出一坛酒来。
“军爷。本店就这点东西了,拿走算了。”老头将酒坛推给韩信。
“我和他们不一样。这个你收下。”韩信将一串铜钱推给老头,然后自顾喝起酒来。
“军爷似有心思。贵军不是已经夺得天下了么?”老头对韩信顿生好感,说道。
韩信懒得理他,继续闷头喝酒。
老头倒来了兴致,从大炕下面翻出一个小坛子,又加了一个酒碗,说道:“军爷,反正我也家破人亡了,让我陪您喝几杯吧。这可是我家祖传的好酒。”
韩信看了老头一眼,觉得此人虽然满头白发,却也是精神矍铄。关中果然人杰地灵,如果不是朝廷混账透顶,我们如何能打进关中?韩信点点头,给老头敬了一碗酒,说道:“老人家一定恨透了我们吧!”
老头叹了口,说道:“天将罚秦,有什么办法呢?不过,我揣测你们也不会在咸阳呆很长时间吧?”
“哦!”韩信顿时来了精神,对老头刮目相看:“老人家何出此言?”
“你们如果想永远呆在咸阳,也就不会烧掉阿房宫。”老头指指门外冲天的火光,说道。
“那么,谁会拥有关中呢?”韩信问道。
老头连连摇头,说道:“我等市井小人,如何能明白这天下大事?”
韩信知道老头心中自有主见,于是又给他敬了三碗酒。
美酒下肚,老头脸色泛红,话也多了起来。
“就您一个人吗?您家人去了哪里?”韩信几碗酒下去,也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便和老头聊聊家常。
“都死了。这年头,谁家不死几个人的。”老头还能想得开,继而说道:“只是我那儿子死的过于窝囊。”
“怎么讲?”韩信问道。
“他出关和你们作战,后来就跟着章邯将军投降你们,再后来就被你们坑杀在那万人谷了。”老头喝了一口酒,平静地说道,仿佛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韩信不由想起那天野狼恐怖的嗥叫声,感到一丝的愧疚和不安。
老人情绪好了一点,仔细看了看韩信,说道:“军爷气宇非凡,必有大的成就。”
“托您吉言,但您还没有告诉在下,谁会拥有关中呢?”韩信觉得老人谈吐不凡,顿生敬意,觉得老人的意见也许会帮助自己,所以坚持问道。
“既如此,这么说吧!”老人又喝了碗酒,十分肯定地说道:“沛公振臂一呼,关中定当响应。”
老人送韩信出门,将那串铜钱还给韩信,说道:“老夫风烛残年,一无所有,也是一无所求了。军爷保重吧。”
韩信迎着冷风,走在咸阳的街道上。楚兵依旧烧杀抢掠,十分忙碌。阿房宫的大火依旧在熊熊燃烧,“哔哔叭叭”大火燃烧的声音,伴随着百姓的哭喊声和士兵的狂笑声,在咸阳的夜空久久回荡……
在阿房宫冲天的火光中,各路诸侯的统帅、年仅二十五岁的项羽将军既是运动员,又当裁判员,按照自己优先、兼顾公平的原则开始划分天下:
第一个问题:自己在哪里定都?范增早就给出了建议,定都咸阳,原因很简单:得关中者得天下。但项羽不喜欢关中的黄土高原,十分想念家乡的绿水青山,想定都彭城。这时,一个咸阳的高人面见项羽,也建议项羽定都咸阳。说这里土地肥沃,背靠巴蜀,四周高山大河围绕,进可攻,退可守,定都咸阳,可成大业。项羽心情不错,开玩笑地说道:“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呢?”这个骄傲的关中高人听了此话,心中十分看不起项羽,扭头就走,并随口自言自语道:“楚人沐猴而冠,果真如此。”哪知项羽耳朵很好使,将此话听的清清楚楚:什么?敢辱骂本将军么?本将军就让你看看楚国沐猴的手段。项羽盛怒之下,将那高人抓了起来,扔到锅里煮了。所谓骄傲害死人,祸从口中出,一句狂言,小命没了。
范增本来想继续劝说项羽的,见此情形,也不敢多言,同意将都城设在彭城。项羽于是将彭城周围土地肥沃的九个州郡划在自己名下,自封为西楚霸王。
项羽改称楚怀王为义帝,让他搬到长沙郡的郴县居住,土地不多,但好歹有点,反正得尽早离开彭城,给本王腾出位置。
刘邦怎么办?项羽有点为难:按照以前的约定和刘邦的功劳,应该封个关中王,但万一这家伙占据关中和我作对,这还真不好办。“唉!当初在鸿门宴按照亚父的意思把他干掉就好了,省得现在如此麻烦。”项羽不免有点后悔。但现在双方已经和解,再打刘邦已不合适。经验老道的范增出了个主意:巴蜀和汉中地区山高路远,是过去秦朝流放犯人的地方,不如将其封给刘邦。反正这些地方也多少和关中沾点边,也算履行了当初“先入咸阳者为关中王”的约定。
于是项羽封刘邦为汉王,统辖巴蜀和汉中,定都南郑。而真正富饶的关中平原必须交给自己人统治,章邯、司马欣和董翳则是合适的人选。项羽将关中平原一分为三,封章邯为雍王,统辖咸阳以西,定都废丘;封司马欣为塞王,统辖咸阳以东,定都栎阳;封董翳为翟王,统辖上郡一带,定都高奴。这三个王爷也不用干别的事情,看住刘邦就可以了。
黥布是自己的手下名将,勇冠三军,自然不能亏待。于是封黥布为九江王,定都六县。赵国的丞相张耳素有贤名,又跟随自己打入关中,所以封张耳为常山王,统辖赵国的地盘,定都襄国。而原来的赵王赵歇则被改封为代王,因为赵歇能力平平,比张耳差太远了。
有谋士给项羽提建议:陈馀和张耳同为赵国大臣,陈馀将军劝降章邯有功,现在给张耳封王,也应该给陈馀封王才好。项羽对自以为是的陈馀没有什么好感,况且陈馀自己扔下将军印,并没有随自己打入关中,而是在南皮县打鱼射猎,悠然自得。项羽没有给陈馀封王,而是给他封了个侯,统辖南皮附近的三个小县城,也算对其有了个交代。
继续分封天下。
张耳的朋友申阳打下了河南郡,在黄河边恭恭敬敬地迎接项羽西进的部队。封申阳为河南王,定都洛阳。韩王成既无功劳也无过错,所以封号不变,封地不变,依旧定都阳翟。
魏王魏豹率领精兵跟自己一道入关,劳苦功高,应该拥有大梁和河东地区,这也是魏国过去的地盘。但项羽看中了大梁,已将其划为了自己的一个郡,就将剩下的河东地区封给魏豹,封魏豹为西魏王,建都平阳。倒霉的魏豹幸苦作战,反而还丢掉了自己的大梁,地盘严重缩水。但魏豹知道项羽的厉害,敢怒不敢言,只得接受命令。娘的,好歹也是个王啊!魏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范增给项羽建议:魏国的彭越,骁勇善战,手下也有上万的精兵,长期在大梁一带活动,应该得到加封,以巩固楚国的后方。项羽断然拒绝:彭越四处流窜,没有半点功劳,凭啥得到封赏?现在大梁已归楚国统辖,彭越如果聪明的话,应当自行解散手下那班乌合之众,不然的话,本将军就灭了他。范增无语。
只剩下东边的齐国了。项羽如法炮制,将辽阔的齐国一分为三。田都配合楚军参加了巨鹿之战,又随自己进关,封田都为齐王,统辖齐国的中心地带,定都临淄。田安带着济水以北的好几座城池归顺自己,封田安为济北王,定都博阳。原来的齐王田巿只能委屈一下,搬到胶东一带,改封为胶东王。齐国的田荣虽然在齐国有些势力,但过去曾拒绝配合项梁将军出兵,现在又不肯带兵跟随楚军攻打秦国,不应该得到任何封赏。
啊!终于忙完了。项羽合上地图,舒了一口长气。
得到项羽分封天下的结果,刘邦仔细审查地图,发现项羽封给自己的地盘都是崇山峻岭之地,再翻翻官府公文,那里还是秦朝流放犯人的地方。刘邦勃然大怒,当即就要起兵和项羽拼命。张良等人连忙劝阻,营帐内乱作一团。
刘邦手按长剑,说道:“项羽小儿欺我太甚!受不了这口窝囊气啊!”
张良说道:“沛公暂且忍耐,不要冲动,性命要紧。”
“什么意思?”刘邦不悦地问道。
“沛公认为我们能打败项羽么?”张良反问道。
“打不过也要咬一口。我还怕他不成,大不了老子回芒砀山当土匪。”刘邦真对项羽生气了,有点不顾一切的架势。
“打不过就不能打。再说那芒砀山已经是项羽的地盘了,沛公是回不去的。”张良说道。
“先和项羽就打一仗,然后撤退到巴蜀的深山老林,你看如何?”刘邦事先想好逃跑的路线。
“沛公既然准备退守巴蜀,那为何现在一定要和项羽翻脸?项羽不是已经把巴蜀和汉中封给我们了吗?”张良问道。
“这个这个……”刘邦无语。
张良进而说道:“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沛公一定不能冲动,暂且忍耐一时,以观其变。”
萧何过来说道:“沛公,子房说的有理。况且巴蜀之地虽然道路艰险,但CD平原物产丰富,堪称天府之国。沛公拥有巴蜀也未尝不是幸事。”
“那就忍了?”刘邦缓和了一点,说道。
“必须如此。”
“好吧!”刘邦叹了口,说道:“打不过人家,只得装孙子了。”
张良看刘邦情绪低落,宽慰道:“沛公也不必难过。我看项羽如此分封天下,已经留下了不少隐患。用不了多久,天下大乱,项羽又得东征西讨了。到时我们再便宜行事不迟。”
“我估摸着项羽小儿想不出这么损的招来,一定都是那范增老家伙的馊主意。前日鸿门宴,范增就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又要把我流放到巴蜀。这人太坏了。”刘邦纷纷不平地把范增骂了一通。
刘邦终于接受了项羽的分封,从此不叫沛公了,改称汉王刘邦。刘邦赏给张良、项伯每人黄金二千两,宝珠二斗,以感谢鸿门宴搭救之恩。张良不缺钱,将自己的这份赏赐也一并送给了项伯,同时请项伯再帮个忙。项羽只是把汉中的部分地盘分封给了刘邦,另外一部分富饶的地盘仍然划归三秦管辖。张良希望项伯劝劝项羽,干脆把整个汉中都交给汉王算了。项伯还真对项羽说了,而项羽也真给大伯的面子,大笔一挥,将整个汉中划给了刘邦。
燃烧了三个月的阿房宫大火终于熄灭了。各路诸侯从项羽的麾下解散,回到自己的封地。项羽收获最大,阿房宫的美女和财宝装了整整一个车队。项羽手下的楚兵也收获不小,一个个大包小包,兴高采烈地跟着自己的将军衣锦还乡。对了,还有个遗留问题,已投降的秦王子婴怎么办?项羽采用了惯用的、简单的、彻底的办法:一杀了之。
作为韩国的公子,张良决定跟随韩王成回到韩国的封地,中兴祖业。刘邦恋恋不舍。张良一路将刘邦送到了通往汉中的栈道,并嘱咐刘邦过后就将栈道烧毁,一方面向项羽表示自己安于汉中为王,没有觊觎中原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防止哪天万一项羽回过神来,进兵攻打汉中。刘邦连连点头,答应一一照办,望着张良渐渐远去的瘦弱的身躯,不停挥手,流下了平生的第一行眼泪。
张良手下一个年轻的军官没有随张良而去,而是留下来辅佐刘邦。此人和韩王成一样,也是过去韩王的后代,称为韩王信。张良留下此人大有深意。他知道项羽并不信任韩王成,所以自己此番随韩王成回韩国的封地凶多吉少。一旦事态有变,刘邦可以派韩王信去攻占韩国的地盘。以韩王信的特殊身份和作战能力,他应该可以完成这个任务。韩王信口齿伶俐,精明过人,深得刘邦的赏识。
刘邦只被允许带上三万人马向汉中进发。好在此时刘邦已经有了重用人才的名声,所以有不少士兵自愿跟随刘邦进入关中,其中就包括韩信。
韩信已经看到再跟项羽混是没有前途的了。小的方面说,自己不是项家的本亲和外戚,很难得到项羽的重用。大的方面说,将来各路诸侯争夺天下,最后获得胜利的,没准还真是已得关中民心的汉王刘邦。离开前,韩信专门拜访了项羽手下的大将钟离昧。钟离昧很赏识韩信,数次向项羽推荐,但没有成功。他看见韩信来拜访自己,已经猜出来韩信要离开楚军了,说道:“韩信,本将军很欣赏你的才干,只是大王不用,我也没有办法。现在天下已定,你好自为之吧!”
韩信留着眼泪说道:“无论如何,我会铭记将军的知遇之恩。山高路远,我相信日后还有和将军见面的时候。”
韩信没有告诉钟离昧自己将投靠刘邦。两人拱手,依依惜别。
韩信加入汉军后,由于没有贵人推荐,也只得从头开始,从一个普通的军士,做到了一个管理粮草的小官。这种级别的小官,见刘邦都难,更别说得到提拔重用了。时间一长,韩信又陷入郁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