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①。历天又入海,六龙所舍安在哉②?其始与终古不息,人非元气,安得与之久徘徊③?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④。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⑤。羲和!羲和!汝奚汩没于荒淫之波⑥?鲁阳何德,驻景挥戈⑦?逆道违天,矫诬实多⑧。吾将囊括大块,浩然与溟涬同科⑨。
①隈(wēi威):山、水弯曲的地方。
②六龙:见李白《蜀道难》注⑦。所舍:休息的地方。安:疑问代词。安在:在什么地方。哉:疑问语气词,相当于“呢”。这两句说,太阳从天上经过又进入海底,可是为太阳神拉车的六条龙又在哪儿休息呢?
③其:代词,指太阳。终古:永世。元气:古代哲学概念,认为它是最原始的物质,天地万物都是由它而派生的。安得:怎能。之:代词,指太阳。徘徊:往返运行。这三句说,太阳永世不停地运行,人不是元气,哪能和它一起长久相随呢?意思是说,大自然是无穷无尽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
④谢:感谢。荣:开花。这两句是说草木自荣自枯,并不感谢春风使它们繁花竞放,也不怨恨秋天使它们凋落飘零。上句说“草”兼指下句的“木”,下句说“木”兼指上句的“草”。李白的这两句诗,语出《庄子·内篇·大宗师》郭象注:“故圣人之在天下,暖焉若阳春之自和,故蒙泽者不谢;凄乎若秋霜之自降,故凋落者不怨也。”
⑤鞭、策:俱指马鞭。四运:指春、夏、秋、冬四时的运行。兴歇:兴衰。
⑥羲(xī西)和:神话传说中的为太阳驾车的神。汝:你,指羲和。奚:疑问副词,为什么。汩(gǔ古)没:沉没。荒淫:这里是广大无边的意思。荒淫之波:指浩瀚的大海。
⑦鲁阳:人名。《淮南子·览冥训》记载,鲁阳公和韩国作战,进行得正激烈时,太阳将要落山,他把戈向太阳一挥,太阳就返回三舍(一舍三十里)。景:阳光。
⑧道:指自然规律。天:指自然界。矫诬:捏造,扯谎。
⑨囊括:包罗。这里用以形容胸怀的广阔。大块:宇宙。浩然:这里也是用来形容胸怀的广阔。溟涬(míng xìng明幸):即元气。同科:同类。这两句说,我要胸怀宇宙,广阔无边地和元气一致。
这首诗反映了李白的宇宙观。《日出入行》本是乐府旧题,属《郊庙歌辞·汉郊祀歌》。古辞大意是说日出日入,无有穷期,悲叹人生短促,希望能够乘龙飞升。而李白的这首,却一反其意,对古代的某些迷信传说大胆予以否定,把天地万物的变化归结为自然现象,是大自然运行的规律,表现为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但又希望自己能“囊括大块”,与大自然结为一体,这又显然是唯心主义的幻想。这种矛盾,正是他在政治上找不到出路时,反映在思想上的一种无法克服的矛盾。在艺术上,从这首诗也可看出李白诗歌奇崛恢诡、不拘一格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