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的风雪,肆虐在亘古不变的银白色世界。松软的积雪一簇簇堆积,堆积起宛若童话般的梦幻世界。谁又知道这片风雪下,埋葬了多少鲜血,埋葬了多少悄无声息的欲望。只有风在静静地刮,向来人诉说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屹立千年的冰山见证了这片世界里的生与死。从来就不是童话世界,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修罗嗜血之地。
一桩白色的建筑物耸立在雪山颠,纯白色的身躯与白雪合二为一,不仔细看很难发觉。高大的建筑物宁静安详,俯瞰万年如一日的雪山之峰。此刻这栋建筑物里的气氛,却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宁静。
巫教的永生大殿,被六根雕龙刻凤的白色石柱笔直撑起,直拔冲天。众人分两侧站立,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肃穆之色,空气本就有些冰冷,而在这里却有些凝滞,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之气从深处飘来。
尽头的紫檀木榻上斜卧着雪山之峰的霸主。爬满繁复花纹的黑袍与他白暂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头上闪耀的金冠与衣服上的金纹遥相呼应。雍容的雪狐皮毛里,巫教教王一手支着头,一手漫不经心的端过榻前酒杯,翡翠的酒杯中,鲜红的酒液冒着股股白气,一种不知名的甜腻香气轻擦过每个人的鼻尖,聂远庭张口将酒倒入口中,意犹未尽的望着座下众人。
朔风被他这一望险些乱了方寸,折送鬼火十字军这么久,对于自己的处决一直迟迟没有下达,谁也猜不透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今日突然召见,想必已有定夺。朔风恶狠狠的瞪了白千羽一眼,白千羽站在教王身侧,淡如秋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似雪白衣裹住曼妙的身姿。头上几片白羽装饰更显其仙气欲燃。少量的阳光照射进来,光影反射在她乌黑的发间,发丝似隐隐镀了层流光,露在面纱外的肌肤远望如凝脂。
教王的声音徐徐响起,断金错玉“本王闭关修炼期间,各位打理教中事物辛苦了,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但本王一向赏罚分明。朔风,你说是不是?”
“朔风使?”教王的声音再一次刮过耳边,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听的人心里不寒而栗,朔风忙收凝心神“教王大人赏罚分明,我等信服。”
聂远庭随手撩了撩散在肩头的发丝,动作说不出的妖娆“此次圣女一手训练的鬼火十字军全军覆没,本王可是心疼了好长时间,千羽,你说怎么办呢?”
教中杀手向来由自己训练,十字军也不例外。白千羽正思忖如何开口,忽见烟风一步上前。
“禀教王,此次十字军的悉数覆灭,属下也有一定责任,既然教王大人赏罚分明,那么,烟风愿与大哥一同受罚。”烟风说的坦荡荡,眼中闪着决绝。
沉默。沉默。
空旷的大殿里只听见酒液落入翡翠杯的汩汩之声,教王微微蹙眉,继而看向白千羽。白千羽心知肚明,悠然开口“教王大人赏罚分明,属下等无可非议。可此次二使前去之时并不知情四大世家会突然插手,因此措不及防。二使皆为本教元老,平日里功不可没。对于朔风使的处罚,千羽斗胆,认为小惩大诫即可,不如让朔风使查探那个白衣公子的来历。这样既不辱了教王一贯赏罚分明的作风,还博了个仁爱的名声,岂不是更好。至于烟风使,挺身护兄,其勇气可嘉,不如继续留在圣神使身侧,以做帮手,不知教王,可还满意?”
教王忽然爆出一阵长笑“满意满意,千羽果然思虑周密,有千羽在,本王如虎添翼啊哈哈。你们两个,还不快快谢恩?”
朔风本已闭上了眼,等待着死刑,听得白千羽一番话诧异不已。她不但没有将置自己于死地,还反过来为他俩求情。这女人,到底想怎样?但此刻,他也只能乖乖低头谢恩,接受教王的安排。
“退下。”聂远庭将头埋在浓密的雪狐皮毛里,懒洋洋的下了逐客令。四人行礼后起身告退,教王望着四人相继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这些孩子,他太了解了。
朔风素来与圣女不和,他早有耳闻。朔风武艺虽强,但野心过于庞大,也只有千羽能与之相抗。
烟风一直追随朔风,视其为兄长,若是朔风一除,只怕烟风必生反心,想必刚才,千羽也是顾虑到这点。
而清风,人如其名,心性淡泊至极。一把梅花扇舞的风流,也看不清武功到底如何。这孩子沉默惯了,教中一向独来独往,唯独与千羽走得很近。这么多年,也没完全看得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心思倒是越来越叫他摸不着了。
千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这也是他最满意的一个孩子,他可以依靠的左膀右臂。年近四十的他膝下无子,对于白千羽,还有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别样情愫。
朔风出了大殿,看也不看白千羽,甩袖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烟风朝白千羽微微点头,表示感谢。白千羽看罢淡笑一声以示回应。
到了逝情园,白千羽侧头看向一路上隐忍不发的清风“刚才起你就一句话没说,现在这里很安全,你可以...。”
“千羽,你为何救他们?你救了他们,朔风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认为是你在故意羞辱他,下次碰面,只会更恨你!你何故卖给他那么大一个人情?”清风紧盯白千羽的素颜,不顾打断她一贯如水般波澜不惊的语调,自顾自一口气将心中不快释放了出来。白千羽抬眸凝望面前微微喘气的人,时光似乎凝缩成一刹,她又看见曾经那个一用力说话就不住喘气的男孩。雪山之峰的圣女不禁莞尔“我救他们,只是为了巫教的大局。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在教中,众人大多都畏惧的尊称她为圣女或圣女大人。唤她千羽的,除了教王便只有清风了。从小到大,他对她的好,她一直是知道的。
清风看着她淡如秋水的双瞳,忍不住有了一丝怒火“你这么善良,在雪山之峰不会快乐的,大家也只会把你视为众矢之的。等到哪一天你不再是圣女,到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白千羽伸手接住一片飘飞的雪花,目光悠远“你看,这雪花要飘向哪里,是由不得它自己的,因为风早就替它选择了道路。教王抚养我长大,又视如己出,女儿又怎么可以抛下父亲不管?对于我来说,在哪里,快不快乐,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白衣的圣女赤足站在雪地里,刺骨的风吹起她的白袍,白莲般绽开翻飞,清冷的幽香熏得清风头脑一阵清明,掌心那片雪花已渐渐融化成一滴水,滴落在白千羽指尖,她忽然转头,用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语气对他说话“清风,你若是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雪越下越大了,清风侧身为她挡住不断密集的雪花,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替她温柔的拂去发间白雪“下雪了,当心身体。”
白千羽笑笑,转身离去。她已经习了不去用语言表达一切,她的心思,清风都懂。一个眼神便可以无声传达一切,小时候就形成的默契,多年后不但没有消失,还愈发的明显。
清风久久凝视那抹洁白的身姿,渐渐与白雪融为一体。她就像一块白玉,让人想捧在手心,却又不忍触碰,只怕玷污了上面的浩然仙气。
他学着她的样子,接住一片纤弱无骨的雪花,喃喃道“你那么善良纯洁,雪山之峰,怎会有你一席容身之地?”
掌心的雪花渐渐多了起来,清风的手发出蒙蒙白光,雪花在白光下有规律的凝结成冰块。清风使一手为刀,雕刻着她的摸样,一片片晶莹剔透飞溅出来,冰块渐渐成一个人形,却愣是刻不出她的冰冷出尘,她眼底的仙气欲燃。
千羽,你错了呀,错了呀。我不是想离开,而是想带着你,一起离开。
年轻的神使对着冰人儿喃喃。
落花有意,不知流水可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