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秀水,晨雾,鸡鸣,白千羽伴着这些从未见过的景色醒来,心里升起的,是无端的柔情。身下硬邦邦的床榻硌的有些生疼,却久久不愿起身,被褥不似雪山之峰的那样厚实,一股好闻的味道让白千羽刹那间有了家的感觉。披衣坐起,周围是朴实无华的农家摆设,三两只瓦罐摆放在黄泥灶台上,一只手编竹筐里装满了蔬菜,带着泥土,新鲜可爱。一串红辣椒挂在墙壁上,不见繁华,唯觉质朴。
推开房门,门口黄狗汪汪几声,扑过来就要咬她的裙角,白千羽从未见过这等小东西,一时间竟只是往后缩去。“阿黄,你又皮痒了?”听见老妇人苍老的声音,那黄狗竟乖乖的闭了嘴,摇着尾巴去舔那老妇人的手,白千羽瞪大眼睛,一位老妇人正慈爱的抚着黄狗的背脊。
那老妇人年过半百,精神倒是极佳,粗布衣衫,花白头发扎着一块布巾,见白千羽醒来,老妇人和蔼的笑着,脸上皱褶耷拉开来“姑娘醒啦?我和老头子赶集晚了些,回家的时候正好碰见姑娘一个人倒在外头,荒郊野外的女孩子家实在不安全,我和老头子就自作主张把姑娘你带回来了,姑娘可别见外呀。”
白千羽努力回想着那天的经过,只记得自己将那些药粉撒在了对方身上,之后就毫无知觉,一觉醒来,便到了这农家小院。白千羽心思素来细密,她盯着老妇人的脸,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令人产生恐惧的东西,她说他们救了她,那周围那些死去的人为何他们没有提到一字半句?这样生长在农村的妇人,见到白骨支离的尸体,难道不害怕?又或者说,那些尸体他们根本没有看见?白千羽百思不得其解,老妇人上前握住了白千羽的手,她的手很粗糙,手底因常年的农活,结了一层粗粝的硬茧,白千羽柔嫩的手被握的生疼,却贪恋那掌心的温暖,久久不愿抽手。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老婆子我这没有什么好招待,老头子和小女出去买些东西,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姑娘先喝口茶吧。”粗瓷的茶碗,茶水清淡,甚至是寡淡,可这样的一杯茶,却牵起白千羽心里那隐秘的柔软,茶水和这的一切一样朴实,白千羽没来由的安心,好像漂浮已久的人,终于遇上了一块浮木。
“老太婆,我回来了!”破旧的木门被一只粗大的手掌推开,一老汉朗声而入,“老头子和闺女回来了。”老妇人对白千羽讪笑,随即接过老汉手里的东西,一旁的少女见到白千羽,亲热的搂住“姐姐你醒啦,我和爹爹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一只老母鸡,爹爹说给你补身体的。”少女一扬手,活鸡咯咯叫着,堂堂巫教圣女杀敌无数,眼下却被一只活鸡吓了一跳,老汉斥责道“胡闹什么,还不赶紧去生火做饭。”被老汉一吼,那少女吐了吐舌头,一溜烟提着鸡跑去了厨房。老汉搓着手,笑得腼腆“闺女自小没出过门,没规没矩的,让姑娘笑话了。”白千羽摇摇头,只觉这少女明朗热情,她身上似有一种永远也使不完的活力,和巫教里那些死气沉沉的人想必,不知强了多少倍。
“老头子我姓王,老婆子娘家姓李,几个儿子如今都在外,身边就一个女儿陪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老汉坐了下来,李婆婆忙递过一杯茶。白千羽抬眸扫过王老汉面庞,黝黑的脸上泛着乡下人特有的健康,他也没有提到那些尸体,但看这家里物件实是粗陋,三人衣着上都打满了补丁,但焕发出的朝气却令白千羽为之一振。独身在外,还是小心些为好。“我叫龙莹。”白千羽随口扯了个谎,她不信任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告之真名。
“莹姑娘,先小坐片刻,我和老婆子去厨房看看那丫头。”说罢扯着老妇人匆匆离开。
两人的卧房里,王老头子贴着老妇人的耳朵,悄悄道“老太婆,我怎么觉着这姑娘不太对劲啊?”“有什么不对劲的。”毕竟是妇人家,李老婆婆却是很喜欢白千羽。“你看她那个长相,那么漂亮,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丫头呢。她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特别贵,说不定是哪户人家的小姐,我们可吃罪不起呀。”李老太婆捅了捅王老头“呸,人家长得漂亮就不对劲呐。姑娘家的一个人她能去哪,咱们人也救了,总不能现在这样撒手不管吧。等莹姑娘养好了身体,咱们再送她走也不迟啊。”见老太婆有些生气,李老头讨好的附和“是是是,都听你的,等她好点了,咱再送她走。”
卧房外,白千羽却将两人谈话听个一丝不落,既然人家不欢迎,又何必再讨人嫌,等今晚调理一下内息,明天就离开吧。本来她就不属于这里,白千羽心下想着,少女已端了热热的鸡汤上来,招呼一家人就餐。
白千羽万万没有想到,她这一留,却给这家淳朴的整个农村带来了灭顶之灾。
距小村不到二里远的一处山坡头,一撮黑衣人正对着白千羽所在的村落窃窃私语。“小五,消息放出去多久了。”发话人一身黑衣,连头也包裹其中,看不出年龄,只露一双眼睛,闪着鹰隼般的敏锐决断。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跪倒在发话人脚边,恭敬道“昨日便放了雪鸽,想来最迟不过日落前,必能传来消息。”话音刚落,一只毛色纯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降落在那领头人手上,一卷帛书缓缓摊开,领头人看罢在帛书下方画上暗号,塞入雪鸽腿部,一扬手,雪鸽借力飞起。
“兄弟们准备,圣神使有令,今晚亥时行动。”领头人擦着剑,秋水般的剑锋泛着冰冷的光泽。
“大哥,那可是圣女大人.。。圣神使这么做,会不会..会不会..”一旁有人嗫嚅道,话语滚落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刺杀圣女,这样的事情即使成功也是九死一生。可上天从来没有给过这些人选择,进入巫教,进入朔风麾下,被派来刺杀,从头到尾就没有过选择。
“兄弟们。”领头人拍了拍那问话人的肩膀,语重心长“这次的任务,不成功便成仁。据消息,圣女只恢复了三成功力,咱们有十七人,十七对一,我不信没有一丝胜算。若想活下去,今晚就看大家的了。为了我们的自由,怎么着也得拼一把不是?”十七对一,他的话顿时让众人恢复了一些信心。
“大家快些抓紧时间休息,养足体力,早日完成任务。圣神使大人已经答应了我们,若是成功,我们便可脱离雪山之峰,脱离巫教,兄弟们,我们只差一步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