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径通幽处静立着两道身影,纤细的白色与华贵的紫色。
“叫我来,不会只是欣赏春色这么简单吧?”白千羽侧头看向清风,清风注视着远处的假山流水,神色淡然。
雪山之峰向来冰雪覆盖,唯有清风使的踏风轩四季春色满园,偌大的院子里只听见潺潺水声,驯养的各色鸟儿一展歌喉。溪水上小桥横跨,木式的一桥一柱,一桌一几,没有繁复的雕刻,只以最原始的古木随手雕成,浑然中平添了几分禅意,淡化了峰顶的杀气。
随手抓了一把鸟食扔出,鸟儿们闻香立刻散开,叽叽喳喳飞向远处。清风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封信,递给白千羽。
信封很严密,上有火漆封口,呈梅花状。“是什么?”白千羽好奇的接过,但没有急着打开。清风压低声音“子虚阁来的。”
巫教上有教王,下有圣女,下有四大神使,分管十二阁,子虚阁掌管巫教大小各处情报,阁主墨蝶位列十二阁主之首,只是墨蝶向来是朔风的人,他又是如何抢在朔风之前拦下的这份情报,墨蝶又怎会不让他的主人知晓?白千羽心念翻转,利害关系在脑中飞速闪过,巫教的圣女依旧从容淡定,拆开那一卷羊皮纸,纸上却只余一幅画像——是个年轻男子,脖子上一颗玉坠,流光溢彩。
“这是?”白千羽不解,一幅画像,为何清风如此郑重。
“千羽,你还记得慕容家吗?”清风深吸一口气,“是南岳山的。”
“记得。”白千羽喃喃,眼睛却始终停留在那一卷画像上,慕容家与这个男子,难道有着什么关系?
“慕容凌寒,西灵宫的少主。十年前的漏网之鱼。”清风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告诉了白千羽全部“也是无名剑的继承者!”
白千羽闻声抬眸,宁静的双眼在赫然的惊骇中又回复于往日的波澜不惊“当年血洗西灵宫,我虽是名义上的指挥,可真正操纵一切的是朔风。况且我当时才五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慕容家的少主,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雪山之峰的圣女回忆着往事,那个开放在她寂寞生涯的笑靥,昙花般一闪而过。想不到十年未见,他已然长成一个翩翩美少年。白千羽素手一扬,羊皮卷化为片片碎屑,随风逝去。
“千羽?”清风想抓住那一堆碎屑,可终究是徒劳。
“他必须死!”圣女用冰冷的声音宣布他的命运,仿佛只是在说吃饭穿衣般坦然平静,丝毫没有在意那是一条人命。五岁登上圣女之位至今,她已然隔绝了凡世一切爱恨痴嗔,没有感情,没有爱恨,只为一个人活着,挥动着白羽剑,斩杀一切威胁到那个玉座上霸者的人。世人赞叹于她的绝世风姿,也惧于她的狠辣无情。可世人却不知,她剑锋上的无情,仅是为了报答她心中的那个“救命恩人。”这样的生命,究竟是她的恩,还是孽呢?
“慕容凌寒现在身在何处?”只需一眼,白千羽已将凌寒的容貌熟记于心。
“不日墨蝶将亲自去查探,烟风必定也在寻找他,不论是谁找到他,他终究难逃一死。”清风汇报着子虚阁搜集来的全部情报。
白千羽静静聆听着,墨蝶居然亲自出动,想必她也知道教王大人知晓情况后,她的主人将会遭遇什么吧。朔风好色成性,侍奴成群,唯独对墨蝶厚爱有加,始终没有将其制成那种恶心的物品,而是默许了她跟随在身侧。
“无名剑已断,继承者也等于是废了。青山城么,中原那个污浊的地方,墨蝶也真愿意去啊。”白千羽玩弄着衣角,丝毫不介意将教王的私密之事泄露给旁人。
无名剑断了?!联想教王今天大殿上的无常,清风心里已明白了三分“伴君如伴虎,千羽,此事切不可再对他人提起!”巫教历代圣女每三年一换,白千羽可算是巫教史上在位时间最长久的一位圣女了,五岁至今已是第十个年头。寂寞的霸主携着出尘的圣女,守望这片冰雪之地,年年复年年,却始终望不到尽头。喧嚣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守望者依旧在守望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白千羽忽然身形一顿,足尖轻飘飘点在一块嶙峋的山石上,大风吹得白衣轻扬,似乎随时要羽化登仙。眉目染尘,却依旧如画,更无损其仙气欲燃。她缓缓抽出白羽剑,精巧的白羽剑,在金红的斜阳下划出一际飘渺轻灵的闪耀。白千羽浅笑妍妍,如一片纯白色的雪花,沐浴着风华,肆意开在浩然的雪山之峰,也扎根在他的心间。从小的朝夕相处,他太熟悉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所传达的意思。剑倾天下,她也是孤单的吧,纵横江湖,鲜有敌手,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把白羽剑。
清风凝视着画中的人儿,两人长久对视,一派平静。良久,清风使解下腰畔折扇,徐徐展开...。
霎时间,折扇轻舞,是道不尽的洒脱;白羽飞扬,是数不尽的风华。白衣璇转,地上花草随之扬起,簌簌洒了一身,白千羽玉足轻点在一棵千年大树上,借力一跃向前“好痛快!再来!”清风腾至水面,折扇开合点砸,股股水流直跃而起,扑向白千羽,白千羽眼中精光一闪,曼妙的身姿从容游走于水龙间,白羽剑不知何时被收起,白千羽玉手开合,雪白的手指轻弹,白羽顿时化为根根利刃,切向水龙脖颈下三寸逆鳞,哗啦一声,五条水龙凭空炸开,飞花碎玉般晶莹。水幕之中,一根藤蔓破开虚空,直击而来。白千羽想也不想反手抓住。对方微一用力,白千羽顺势躺在柔软的青草地上。
此时的两人皆全身湿透,巫教的圣女被同行的神使压在身下,一个丰神俊朗,眉目如画潇洒如风,一个仙气出尘,秋水如冰清冷如雪。清风拉住藤蔓一端,嘴角若有若无的笑着,千羽缠住藤蔓的另一端,双眸似嗔微嗔的闪着。
许久。
“呼~不玩了。”白千羽率先开口,坐起身来平复胸臆间翻腾的血气。
“怎么样,还是比不过我吧。”清风显然也是耗力过多,说话微喘。
“谁说的,等我的白羽千幻修炼到最后一层,看你还这么嚣张!”她出手如电点在清风的脑门上,清风恍惚间竟有些恍惚,此刻的眼前人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与大殿上冷如冰雪的巫教圣女判若两人。
“千羽?”他有些失神。
“嗯?”她笑意盈盈。
遮容白纱已完全被水浸透,贴在她脸上,五官玲珑毕现,真不知现在,她长成什么样了,应该比世间所有女子都要好看吧。飘灵的白衣同样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灵动的线条,楚楚可人。她自顾自站起身来,瞬间周身白气蒸腾,隐匿其间,仿佛九天仙子,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白千羽蒸干了身上的水分。“慕容凌寒的事要尽快,趁教王大人没有发觉之前。墨蝶一有消息就通知我。”说罢白衣飞扬,一阵冷香扑鼻后,人已不见了踪影。
白千羽不知道,就在自己踏风而去的瞬间,紫衣的神使捡起地上遗落的一片白羽,对着那片没有生命的白羽喃喃说话。
“千羽啊,你总是这样不说一声就来,不说一声就走。”满园春色虽好,却不如一片白雪来的孤高清华。
这或许就是雪的性格,玉洁来,冰清去。拒绝任何来自尘世的爱抚,只爱孤独的飞翔,孤芳自赏,孤独的存在于世,孤独的终老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