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云瑶醒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她诧异的说不出话来。一望无际的冰川拔地而起,高耸入天,飞鸟难上。鹅毛大的雪花飞速的从四面八方刮来,刮得人脸生疼。没有尽头,没有生命,似乎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纯白世界,只有风雪在不停的落下。云瑶艰难的动了动被浸泡在水里的下半身,双腿已变得麻木,厚重的嫁衣也不见了踪影,身上只余一层裹身亵衣。费力好久的劲儿,才将双腿从水中拖出,鞋子也同嫁衣一样不知被湖水冲到了哪里,此刻的她长发散乱,赤着双足,衣衫不整,四大世家的贵族小姐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云瑶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慕容凌寒!有一个名字在云瑶心底划过,刹那冻结了女子自嘲的笑容。是啊,她是同他一起跳的湖,那么慕容公子此刻是否也在此处呢?云瑶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极目远眺,赫然发现了不远处躺着的年轻的公子。她急急奔过去,沉重的身体却令她栽倒在雪地上,尖利的冰刺割开了她细嫩的手掌,云瑶顾不及包扎,再次拔足向凌寒奔去。“公子?慕容公子你醒醒啊!”怀中的男子眉头紧皱,毫无生气,像极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精美雕像。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了幸存的少女,云瑶只觉胸腔一阵憋闷,周围氧气的浓度极低,窒息的感觉在翻腾,眼前一黑,雨云瑶急急喷出一口血,晕倒在凌寒身上。
千里之外,同样冰雪覆盖的万仞高原上,巫教的教王正饶有兴趣的听着座下烟风的报告。“教王大人,为辨真伪,属下特意携此剑而归,请教王大人过目。”说罢烟风恭敬的替上一物。蜷缩在狐皮榻上的男子瞬间睁开了眼,榻上之人脸孔虽干净俊美,但那双如炬的眼却透着被风沙侵蚀过的色调,闪着常人不易察觉的狠辣。白千羽察觉到教王的异常,不住看向烟风呈上来的物什——一把样式古朴的剑,剑柄处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红宝石的鹰眼闪着冷枭的意味,似乎正盯着新任的教王。
聂远庭虚手一招,剑稳稳在手,他反复细细端详,生怕遗漏了什么,眼光却飘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雪山之峰的主宰者,第一次在下属面前出现如此失态的神情。“教王大人?”白千羽空灵的声调拉回了聂远庭游离的思绪。“没错,是他!是这把剑!”聂远庭没有理会宠爱的圣女,只是自顾自喃喃。
他怎么会忘记,那个巫教大弟子,他费劲一切从他那里夺到所有,却始终夺不到最爱女子的心——柳雪颜。前任巫教教王的爱女,在被迫与他成婚的当晚服毒自尽,竟是宁死,也不肯下嫁自己。如今他的佩剑重现他人之手,那这个人一定和沈明有着不浅的关系,沈明在不久前已被自己亲手斩杀,想不到他居然还留有传承者!决不允许有与他存在联系的人存活于世。“朔风使。”教王冷冷唤过玉座下的圣神使。“教王有何吩咐?”朔风跪下行礼。“上次让你办的事,如今进展怎么样了?”朔风心知肚明,脸上却是死一般的尴尬之色“再请教王大人宽限几日,到时属下一定把人带到教王大人跟前。”“好,那我就在宽限你几日,如若一个月内朔风使没有做到,那么.。。”高高在上的教王冷哼一声,白玉酒杯瞬间被捏为齑粉,如血的液体顺着手指缓缓滴落,大殿里弥漫起一股诡异的香气。朔风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静立的圣女忽然开口“圣神使请回吧,教王大人累了。你们也退下。”朔风瞟了一眼白千羽,松开了捏的发青的关节,恨恨退下。清风转头看了白千羽一眼,短促的说了句什么,白千羽会意的点点头,一切发生在毫厘间。
屏退了左右,教王的脸上立刻闪现疲倦之色。一杯一杯的美酒灌下,喝到第三十杯时,聂远庭扔掉了玉杯,将头埋在浓密的雪狐皮毛间。“为什么不问?”浓密的皮毛里传来雪山之峰霸主的声音,旁人或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白千羽懂。
“教王心事,岂容属下揣度。”如水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放眼大千世间,我的心事也只有你懂了,千羽。”教王的声音比平日低沉了许多,像是一位慈父在呼唤自己的爱女。
白千羽怔怔望向榻上的男人。他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落寞,少了平日的霸气,看起来更像一朵几经霜打的梅花。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是不服输的傲立枝头。眼角不知何时已爬上来细细的浅纹,因保养得当几乎难以发觉,发黑如鸦羽,眉目澄朗丰韵,是个少见的美男子。这种美,是在长期的血与火浸泡下,提炼出的沧桑风华。
出生至今的相伴,也许她未曾真正的懂过他。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太多的谜。他用黑色将自己包裹,也仅仅是害怕受伤。纵然亲如父女,她伸出手,却不敢触碰最里面的那层。
她无法做到像清风那样,仅凭琴声就可以触碰到她的最里层。
霸者登高,纵观一切握于我手,这个男人,也是寂寞的吧。
长剑在聂远庭翻云覆雨的手中缓缓被拉出鞘,亮如秋水的剑身印着年轻教王明亮冷酷的双眼,那双眼中突然闪过厌恶之色,双手微微发力,七大名剑之一的无名剑已被折断,结束了它风华绝代的一生,而那些它与主人并肩作战的如歌岁月,却在人们一代代的口耳相传中变得鲜活起来,渐渐成为一个传说,游离在这世间之外,注视着这块大陆的悲欢离合。
“教王大人你?”白千羽收回了思绪,不可置信的看着被折断的无名剑,今天教王的反应太无常了,幸亏方才适时的屏退了左右,不然..。
“千羽可知七大名剑的传说?”
没有等她回答,聂远庭语气缓慢,仿佛在讲述一个远久的故事“七大名剑之首为冰雪魄,其次为雪渊冰虹。三来是你的白羽剑,然后是本王的幻音剑。第五是清源手中的君子剑,与天铃兰的淑女剑是一对。末者是沈明的无名剑,只是现在么.。”教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自己的白羽剑居然排在教王的幻音剑之上?白千羽轻抚白羽剑,看来教王对自己宠爱真是非同一般。那年她第一次带兵出战,灭了西灵宫后,教王亲手赐了这把白羽剑,正式封她为圣女,位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教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白羽剑是把女剑,你用正合适。”接着道“雪渊冰虹实则是两把剑,因其是夫妻剑,世人将它们并列排在第二。北极寒川之下,便藏有这两把旷世名剑。七大名剑相生相克。千羽,你的白羽剑,正是雪渊冰虹的克星。而本王幻音剑的克星——冰雪魄,还从未问世过。如果有机会,本座还真想见识见识这克星究竟是什么模样。”
“陪我喝一杯吧。”教王不知是何时睁开的眼,一杯酒已递到她面前。她顺从的接下。
白千羽看着教王眼中闪过一丝热切的光后便黯了下去。仿佛流星划过,给了天空霎时的光亮,却留下了永恒的黑暗。
她似乎听到他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她视若父亲的那个人此刻脆弱的仿佛一张纸,轻飘飘的。
也许,只是也许,在他的生命里,也有一颗流星划过吧。有了那霎时的温暖与光亮,此后漫漫漆黑夜,又有何惧?
只是这一切,她还未曾懂得,也不想懂。
“千羽,在这雪山之峰,你可曾寂寞过?”她刚想饮下那一杯千金的美酒,却被教王问的失了胃口。
寂寞?杯中的液体倒映出她的脸。幽泉般清冷的脸容中,找不到一丝波澜。她在心里轻轻问酒杯中的自己,你寂寞过吗?回答她的,仍是那一双无欲无求的眼。
突然间,她脑中闪过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曾在她面前风流的舞着梅花扇,曾在大殿上偷偷凝望过她,也曾问过她相似的问题。
“没有。”她急急的开口,急急的喝下那杯酒,却仍难掩饰变了频率的心跳。
白千羽,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又到底在逃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