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的兴致很高,频频给乾隆敬酒,乾隆却面无表情,用过膳后,大家移居同乐园看戏。戏台上演的是一出挑华车,很热闹的一场戏,锣鼓喧天听得我心惊肉跳。乾隆陪着皇太后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皇太后问:“皇帝不看戏,这是要去哪儿?”乾隆叹了一口气说:“儿子心里闷的慌,想去长春宫坐坐。”长春宫本是孝贤皇后所居。皇贵妃闻言收起脸上的笑容,僵直地站着。
嘉贵妃很久未见到八阿哥,生了九阿哥之后,乾隆命人把八阿哥抱到宁寿宫给康熙十七阿哥生母勤太妃教养,九阿哥夭折后,乾隆怕嘉贵妃难过,又打发人把八阿哥抱回给嘉贵妃养。嘉贵妃对八阿哥反而有些小心翼翼、满脸笑容地看着八阿哥,听到乾隆说要去长春宫,她坐直身,笑容从脸上敛去。八阿哥小手张着拽他额娘的头发,嘉贵妃轻轻把他的手拉开,把八阿哥抱起坐到自己膝上。
纯贵妃在三阿哥的风波后,总是深居简出,人也总是一副恹恹的样子,闷声不语地低着头。
愉妃自从五阿哥过来,就一直拉住他的手,嘘寒问暖,五阿哥已经十岁了,看到他额娘只是笑,也不过分亲热,也不过分冷落,有时候抓着八阿哥的手,逗他玩。
皇太后本来笑容可掬,听乾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脸顿时沉了下来说:“你想她,哀家不拦着,皇帝多情念旧,哀家只有高兴,可是也得分场合,你今儿大喜的日子,想那些伤心的事,也不怕忌讳,你去看她,什么时候我都不拦你,唯有今儿不行。”
乾隆倔强地立着,场面有些僵。我抬起头,看了一眼乾隆,见他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紧抿双唇,不走也不坐下。
裕太妃示意弘昼一眼,弘昼跑步过来,跑到乾隆身前,被桌腿绊了一跤,直奔着皇太后的桌子撞去,情急之下,伸手按了一下桌子,才撑住身子,把皇太后身前的茶碗给撞翻了,茶水泼了他一身。
他满脸委屈地看着皇太后说:“皇额娘,你看儿子的衣服都湿了,也不想着叫人给儿子找一身干的。”
皇太后不向以往看到他立即展开笑颜,仍旧冷着脸说:“你在一边坐得好好的,跑这儿趟什么浑水,滚一边儿去。”
真佩服弘昼的演技,见皇太后不理他,立即身子扭了好几道弯,跪到皇太后的膝前道:“皇额娘都不疼儿子了,还指望谁能疼儿子。”说着竟然挤出两点泪水。
因为和乾隆怄气,我一直保持低调,闷声不响,该吃时吃,该喝时喝,别人敬酒我端杯,可是看弘昼冲太后撒娇的样子,我忍不住‘嘻’的笑了一声,弘昼都四十岁了,还像小孩儿一样。忽然觉得前方射过来一道凌厉的目光,我赶紧抬起袖子掩住口。
皇太后被弘昼一阵无理取闹,终于笑出来了。她推了一把弘昼对裕太妃说:“你也是个稳当的人,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无赖儿子?”
皇贵妃忙赔上笑脸,拉了乾隆的胳膊,把他按坐到椅子上,拿了帕子给乾隆扇风,乾隆推开帕子说:“这会儿天又不热,扇什么风?你坐下吧,朕热,自有别人服侍。”皇贵妃讪讪地坐下,乾隆低着头,闷声不语。
皇太后坐了一会儿,起身带人走了,临走时对乾隆说:“今日是你寿诞,哀家本不该搅你的兴致,你是哀家儿子,你不忌讳,哀家还忌讳。当娘的只有盼儿子好的,望你好自为知。”
皇太后前脚走,乾隆也立起身,对弘昼说:“你衣服湿了,一会儿让李玉给你找一件朕的常服换了。”他对皇贵妃冷冷地瞟了一眼说:“这些天你一直忙碌,也该歇歇了,皇贵妃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你是未来皇后,当以孝贤皇后为例。”皇贵妃低着头,应着。
乾隆走后,皇贵妃脸上带着怒意,带着宫女走了。妃嫔们也相继起身离去。偌大一个同乐园清音阁,顿时人去屋空,南府(注管唱戏的机构)主事,亲自出来,问我想听什么戏,我摇了摇头,“散了吧。”
唱戏的收起道具,急急忙忙下了台,只剩下几个杂役宫女太监收拾屋子。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月色如银,照在殿外,不禁让我想起林黛玉冷月葬花魂的诗句。明玉想扶我上轿,我摆了摆手说:“趁着月色游游园子,散散心。”明玉说:“正好今儿同乐园开市,陪着娘娘去逛会儿。”
和明玉一起来到买卖街,去年因孝贤崩逝,买卖街一直休市,今儿是第一天开市,街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宫女带着小格格,小阿哥们出来玩。也不见了当时扮做吵嘴的太监。
和明玉进了一家古董铺,别说还真有些货真价实的东西,抬头见博古架上放着一把玉雕壶,和乾隆当初送我的玉瓜壶有些相像,我指了指让伙计给我拿起来,扮做伙计的太监赶紧捧过来说:“夫人真是好眼力,这是唐天宝年间的一把玉壶,曾给杨贵妃盛过太液池的水。”
一问价,需五百两银子,我抬头说:“五百两有些贵了,我那儿也有一把,比这把壶成色略好,当初只用了一百两银子,想把它配成一对,给你一百五十两还是我想要,要不然,八十两银子足矣。”
伙计赶紧抢过壶说:“别说是唐朝的,就是本朝的,这样一把玉壶也不止二千两,夫人愿要则要,不要拉倒。”说完拿了壶放到架子上。
明玉看我被伙计抢白,马上上前一步,对伙计说:“别说一把破壶不值什么,当真是一件稀世珍宝,看坏了赔你,你真是狗眼看人低,我们主子不想买,要是想买十把八把也未必皱皱眉头。”
我立在柜台边,看着明玉泼辣的样子,抬袖捂着嘴笑。夏荷说:“主子你别笑,也该明玉说说他们,太不像话了,还好是明玉在这儿,要是秋菊够他喝一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