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甚至看都懒得看我一眼,相反对怡嫔倒显得和颜悦色。
我躬身退出养心殿时,李玉追出来,向我行礼,刚说了句:“令妃娘娘。”
我笑道:“皇上跟前不能离人,李公公还请留步。”李玉的解释我不想听,不是我怪他,而是我早已知道那日本就是一个局。
六月初,乾隆的御制诗初集成,乾隆亲自为诗集做了序,诗集共四十四卷。计四千一百五十首。乾隆命翰林中字画书写端正者。分卷抄录。装为一集。
诗集初成时,乾隆给后宫嫔妃每人都恩赐一本,我初时未看,随手丢到案头上。直到前几日,怡嫔过来跟我说话,看到我案头上摆着的御制诗,笑着问我:“姐姐也爱看御制诗?”
我转目看了一眼,许是当时丢的有些用力,诗集竟翻开了,我笑了笑,没说话。怡嫔道:“妾身最喜欢皇上为皇后做的几首诗,特别是皇后梓宫移至观德殿所做那首,‘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妾身都看哭了。”
我一愣,让怡嫔帮我找到那首诗,一眼看到首句‘皇后梓宫移至观德殿所做。’再顺着怡嫔的手指往下看‘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
这一瞬间,我忽然有些懂了,原来那日乾隆哭,醉翁之意不在皇后,不在嘉贵妃,而在我。乾隆是不想跟我生孩子,故而设了一局,想骗我心甘情愿喝下玉茶。
我进宫数年,一直没有身孕,原来一直以为是我体寒之故,可此时我心里闪过一丝疑云,难道是乾隆暗中动了手脚?
不奔着结婚去的恋爱,是耍流氓。那不奔着生孩子的婚姻又是什么?此时我忽然有些庆幸,那日我说的是,‘选孝贤皇后之选’,让我看清了乾隆的真面目。乾隆传旨敬事房,撤了我的绿头牌。他不想跟我生孩子,我还不想跟他睡觉呢。
乾隆的万寿节,太后定在十月初六举行。这也是摄六宫事皇贵妃第一次为乾隆操办生日。
乾隆之意,万寿节,免了百官行礼及各使臣朝贺,只后宫庆祝便好。而皇太后之意,外藩行礼可免,但是京中百官行礼,则不能免。
十月初二,乾隆移驾圆明园,我原以为没我什么事儿。睡得正香,听耳边有人唤我:“主子,该起床了。”
我模糊糊睁开双眼,见窗外黑蒙蒙的,天还没亮:“这是什么时辰了?”
明玉道:“寅时初刻,万岁爷传旨,辰时末刻出发。”
我翻了个身:“不是不必送驾吗?”
明玉道:“胡世杰过来传旨,令妃娘娘随驾圆明园。”
我一惊坐了起来。
到了圆明园,我仍住武陵春色,愉妃则赐居坦坦荡荡。想起乾隆永不踏入武陵春色,我心里感到闷闷的难受。
晨起,夏荷端着一盆刚洗好的水果进来,秋菊站在我身后,拿着美人捶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捶背,明玉放下果盘,接过秋菊手中的美人锤责备道:“你站着都能睡着,你一不小心摔倒了没什么,万一唬着主子怎么办?王嬷嬷给主子送来桂花酒,你去取一坛子进来。”
难得的是秋菊没顶嘴,爽快地跑出去,夏荷蹲到我身前:“主子,各宫都在准备万岁爷的寿礼,偏我们这儿没什么动静,即使不看万岁爷的面子,也该看皇太后、皇贵妃的面子。”
无意间触到手指上温软的指环,想起当初乾隆深情款款的样子,现在却形同陌路,当初口口声声说希望我能生个像我一样可爱的孩子。看来不过是哄我开心罢了。
我顺手摘下指环,把它递给夏荷说:“把这个当做寿礼吧。”夏荷迟疑了一下说:“主子一直很爱惜它,从未离过手,当初在万岁爷跟前指天指地说,说要想摘下它,除非连着手指一起剁下来。这会儿即便和万岁爷恼了,也不该拿物事说事儿。”
我不耐烦地把指环丢到她手里,指环颠了几颠夏荷才小心接住,惊得我的心也跟着颤了几颤,如果此时指环摔断,是不是也喻示着我与乾隆的感情真是走到尽头。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为它的平安,而长舒了一口气。
夏荷举着指环,扑通一声跪到我面前,我心里一动,决定主动出击,我接过指环,让夏荷给我找了一块上等的料子,给乾隆缝了个香囊,在里面放了一把上好的香料,悄悄地将指环夹到其中。放了一张纸笺,上面写着一首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诗:‘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可香囊送出后,我就后悔了,怪自己太莽撞了,心里想着乾隆收到香囊后,会扔到一边呢,还是会打开看看?若打开看了,看到字笺,他会怎么想呢,会以为我是在向他示好吗?
在现代时,不了解我的人总说我洒脱、大气,不拘小节。可外婆说我洒脱是做给人看的,其实我不但胆子小,而且做事有些拖泥带水。不会快刀斩乱麻。
当日乾隆说让我在玉茶与失宠二者选其一时,我当时的心思真是一别两宽,可是当我再次看到乾隆时,我心又有些动摇了。我真能舍得离了他吗?
乾隆接受百官朝贺后,回到圆明园的奉三无私殿接受后妃行礼,皇贵妃艳丽的脸上绽放着光彩,一笑一频宣示着她至高无上的身份。我和其他妃嫔一样跟随着皇贵妃,该磕头时磕头,该行礼时行礼。看着跪了满地他的女人们,乾隆只一声淡淡的平身,连身子也没欠。看来今年皇贵妃费力操办的寿辰,对乾隆来说并没有一丝丝喜气。
等一切礼仪过后,今年用膳的方式,仍延续乾隆九年万寿节的寿宴方式,仍是后妃与命妇同席,只不过今年除了皇帝、太后、皇贵妃外,两人一席,看着引位的太监将我引到妃位首桌,我怔了一下。桌旁立着一位命妇,见我走过来,忙过来见礼,也不知道凑巧,还是有意为之,与我同一膳桌的仍旧有尹继善的夫人,不禁令我想起庆复与讷亲的夫人,她们纷纷因夫君的获罪,而从此绝迹于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