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冷笑道:“主子怕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连我们也怕事儿,那岂不是被人欺负到头顶上了。我如今已经不当差了,难道连你们也不当差了,这事儿临到鼻子下,竟没人发觉?”
夏荷道:“今儿这院子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脱了干系,若当真查不出来,就上奏,难道真没个王法了不成。多亏今儿东西没送出去,否则送出去,主子被罚,我们也少不了被乱棍打死。”我原本还笑脸盈盈,并未往心里去,闻听心一寒。
秋菊也说:“一定要查到底,今儿若不论个清楚明白,少不得憋屈死个人。奴婢家里是开药铺的,最懂药性,自然嫌疑也最大。”原本最伶俐爽快的一个人,竟跪到我面前直抹眼泪。
冬梅见秋菊哭,也拿出帕子抹眼泪:“今儿怎么了?在宫里姐妹一处相安无事,怎么出了宫没两日就闹起来了。这事儿即便要查也得查太医院、御药房,我们这儿又没药材,就是想加,难道能自己变出来不成。何况太医院、御药房的药,都有登记,少一钱都了不得。”
我叹了一口气,问云歌:“药方子胡太医开的,药是从哪里抓的?原本劳烦胡太医配了这副药,已不胜感激,若再使他蒙冤,岂不是殃及无辜。”
云歌道:“药也是胡太医抓的,奴才拿着方子,看着胡太医一味一味称的,最后包好,奴才眼珠都没错一下,奴才回到天地一家春,药包也没撒过手。就是来山庄路上药也是奴才经手,谁也没让碰过,要是说药被人动了手脚,也只能是奴才有机会了。”
我问四喜:“原本梨花伴月里的宫女、太监有几人?”
四喜回道:“宫女四人,太监四人,不过主子住进来之前,就都换走了。这几日内院都是奴才和云歌轮流清扫,外院住着侍卫,别说是人,就连只飞鸟也进不来。”
我捏了一下太阳穴:“听着都脑仁疼,你们查吧,我先进屋躺一会儿,春桃,你随我进来。”
春桃扶着我坐到榻上,见我扶着腮发愁,她替我脱掉鞋:“主子先躺下歇一会儿。若事情有头绪了再向主子禀报。”一面说一面要替我宽衣。我抬手拉住她的手,坐直身子,抬起脸对春桃道:“这事儿我越想越后怕,若刚刚没发现药被人动了手脚,把肉晋献给太后、皇后,太后年纪大,万一耗损心血,伤了身子,皇上岂会饶我!而皇后还有你、我,不论谁,若将将受孕,因此而落胎,那后果将何其严重,可见此人之心肠何其毒也。此事若声张,我又害怕,是我带的人下的手,他们一个个跟我亲兄弟姐妹似的,若真是他们害我,我将如何处之。可是若不声张,难免一条鱼腥了一锅汤,我对他们几个,要事事提防,以后又该如何相处?”
我从来没有如此慌乱无助过,秀贵人、张常在害我是巫蛊之术,对我只伤其心,不能损其本;所以并未十分害怕,反过来倒觉得她们死的不值。明玉打我,只是皮肉之痛,并无大碍,而她又受命于人,所以对将她贬进辛者库也觉得处罚过重,时不时地赶上乾隆心情好的时候,也为她求过情。彩霞虽想置我于死地,可她非我亲者,伤我不痛。倘若是我亲近的人,陷害我,我该怎么办?
春桃蹲下身柔声道:“太后近年来,都是喜食软烂食物,别说这些熏烤之物不食,就是稍有些硬的膳食也都是一筷子不动。皇后娘娘在怀七阿哥的时候,因食肉过多,以至于伤了脾胃,近来遵太医嘱,皇后膳食多菜少肉,连炖肉都不准多食,何况烤肉。即便主子把肉送过去,太后、皇后也只能是赏与下人。即便彩月、巴朗这样有头脸的宫女,也不过分得一块、半块,哪能伤其身体。主子的月事前两日才干净,这两日万岁爷又未召幸主子。所以主子不必怕,不会是他们做的。”
我愣了半刻:“可我上次向太后晋献烤鸭,她即刻叫彩月撕了块肉给她尝尝,还直夸好吃。”
春桃笑道:“那是当着主子的面儿,逗主子开心罢了。这事儿主子或许不知,但是奴婢等都知道。”春桃拿出帕子替我拭了拭泪:“今日之事,倒让奴婢想起孔子一句话:“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主子膳食做得好,但凡做了什么好吃的,总想着晋上,或赏与几位阿哥、公主,可主子想过没有,病从口入,即便事事当心,万一一个不小心,就给自己惹下祸端。别说宫里,就是公卿王府私下里收受礼物都是个禁忌,吃的如此,用的更是如此。”
我问道:“吃的不行,难道用的也不许吗?”君
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防微杜渐,我也懂,可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
春桃莞尔一笑:“奴婢刚成亲不久,有一日早起
去给婆婆请安,婆婆闲话间聊起刑部刚定的一宗命案,说山西一位富商家公子娶了位貌美的江南女子为妻,因少奶奶绣活好,家里的婶婶、嫂嫂,隔三差五求她给弟弟、妹妹、侄男、侄女,绣些小东西,前些日子府里不满周岁的小公子染上了天花,非说是少奶奶绣的肚兜上沾有天花毒,这事儿谁又能说得清,最后逼得少奶奶上了吊。人命关天自然要查,可查来查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拖了一年,也定不了案。没办法上报刑部,刑部定案,‘若少奶奶是凶手,小公子卒,少奶奶自缢,一命抵一命;若少奶奶非凶手,虽被逼,但终是自缢。’最后判富商家赔了少奶奶娘家些一千两银子,此案不了了之。”
我叹了一口气:“若肚兜上的病毒能验出来处,何必冤枉好人。”话说出口,才想起,那时候,别说病毒感染来缘,验不出,就是衣服上是否有病毒想是也验不出来。
春桃笑了:“好主子,这事也就在奴婢面前说说,若在别人面前说,定要笑了,那肚兜原是小公子随身之物,自然会沾有病毒。何况不洁之物,当场都烧了,哪里还能做为呈堂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