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拿起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一下手,随手搭到晾衣架上:“你不说我倒忘了,宏天订了明晚的飞机票,这孩子打电话来,说一直想吃你做的菜,你让秋姐去市场多买些菜,走了八年,一定想坏了。”
妈边换拖鞋边说:“你带的学生中,宏天最有出息,长得俊,家境也好。更难得这些年一直想着你,每年都不忘给你寄回礼物。小池小时候整天粘着他,说不定这些年她不肯谈恋爱,就是在等他。”
我真希望天上现在掉下个不名飞行物,把我砸昏得了,我连宏天大哥长什么样,都忘得差不多了,我还等他?他出国的时候,我才十五,难道我早熟到可以和清朝秀女相提并论。
为了避免老妈夸我是现代版的王宝钏,我赶紧溜之大吉。
买了一张故宫门票,和一帮故宫半日游的团混到一块,还可以听导游免费讲解,进了故宫,好像旧地重游一样,虽然乾隆之后,故宫久经修膳,但是大局未变。
我刚迈进永寿宫的宫门,心中一紧,想起乾隆当初赐我永寿宫的情景,而今却相隔两世。
听导游介绍说,这块匾上的令德淑仪四个字就是乾隆皇帝所书。乾隆一生酷爱书法,当时同是书法家的大学士梁诗正,曾赞扬过乾隆的书法,综百氏而集其成,追二王而得其粹。又复品鉴精严,研究周悉,于诸家工拙真赝,如明镜之照,纤毫莫遁其形。仰识圣天子好古勤求,嘉惠来学,甄陶万世之心,有加无已。
我不懂书法,每当乾隆临完一副碑贴,让我帮着点评一下的时候,我总是摇头,乾隆问我,是不是他写的不好?我说我发现越是乱七八糟的字,万岁爷越推崇,好好的一个字,非要写成谁也不认识的才算好书法。结果乾隆对我一个评价,说就是对牛弹琴,牛还会点点头,而我整个一个四六不懂。
故宫里旅游,除了重要贵宾以外,不许带大的包,可能是怕把一些名贵古董怕携出宫吧。我只带了一个小包,小包里有纸笔,每走一个地方,我把当时和乾隆一起的一点一滴记录下来,我想把过去的事情整理一下,编结成书,不出版留个念想也好,可是随着梦醒很多细节也忘了很多。经历了几十年,岂是我一时一刻能书写得完的。
这些人本来是报着游玩的心态来的,当然希望自己的门票能够价有所值,可是如今被困到一个宫里,难免有人发牢骚,我是无所谓,只是想寻找一下失去的记忆。
看着他们都聚在檐下,伸着脖子向外望着,盼着雨早些时候停,我靠在墙壁上发呆,重游旧地,让我得以闲暇重温旧梦。
忽然有人大声喊道:“天晴了。”我也赶紧收起笔记,跟着人流向外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了长春宫,长春宫此时最醒目的当属廊内壁上绘有的十八幅巨幅红楼梦壁画。听导游说是慈禧年间所绘。走进正殿,依稀还有些当年的影子,想想自己初进宫时就是住在长春宫。虽然待的时间不长,却是除了永寿宫御花园以外,我来得最勤的地方,此时已物是人非。看着现代装的游客们,穿着各异,带着时尚的墨镜,品评着一器一皿,眼里满是多亏我没生在古代后宫的幸运。
抬腕看了看表,已经过了中午,有些累也有些饿,已没有再游玩的兴致,离了人群,自己往回走,独自一人在长长的街道上走着,满是孤独之感,雨忽然又下起来,有些急,我快速向前跑去,跑到养心殿的琉璃门下停住身子,靠着冰冷的琉璃门,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久违的心痛。脑中却浮现出赵宏利的面宠,很奇怪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起他,我晃了晃头。
在我沉思发愣中,雨停了下来,我赶紧快步往外跑,别一会儿又下雨再被隔住了。慌乱中忘了自己穿着那双半高跟鞋,而且路又滑,没跑几步脚一拐,差点儿坐到地上,我慌乱抓住旁边的一根柱子,手滑身子沉,手指甲在柱子上划了淡淡的长长的一道白痕,食指的长指甲劈成两半,痛得我一哆嗦。
旁边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地的铛铛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子女孩,从我身边快速走过去,压在帽子下的头发随风飘动,看着有些面熟,她边走边打电话:“二哥,我真不能再陪你了,一个养心殿你就逛了三个小时,像你这么逛故宫,逛完了还不得半年?我真有事,一会儿你逛完了,我请你吃饭。”
我捏着手,皱着眉看着那女孩挂断电话,如一阵风般走远了,越看她越觉得在哪儿见过,而且还不是那种一走一过的感觉。我用牙齿把半截指甲咬掉,用嘴吹了吹气,觉得手麻辣辣的疼,心头掠过一丝浮燥。脚踝处有些痛,试着跺了跺脚,还行,没人伤到筋骨,活动活动,还能走。我一瘸一拐往前走,忽然包里的电话响起来,我拿出电话,一看竟是赵宏利的号,皱了皱眉:“没事儿周末打什么电话。”
我刚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喂。”就听到他一大串吼叫:“造虹桥看你以后再敢跟我要钱,你个没义气的丫头。”
我听了一头的雾水,‘造虹桥’,我什么时候造过虹桥,难道他以为我罗列项目,虚报假帐,我赶紧为自己辩白:“我到天利从没报过一次帐,根本就没有造过什么虹桥,就是姓赵的桥也只听过赵州桥,总裁不信可到财务部查。”
对方顿了一下,语气稍轻了轻,仍是冷冰冰地问我:“你是谁?”打了我电话,还问我是谁,他是不是脑袋出毛病了。
对方嘟囔一句:“我还以为是宏乔的号,怎么打到你这儿来了。都是被那丫头气糊涂了。”
原来是打错电话了,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误会我经济有问题了。现在的心脏还在嘭嘭直跳。电话里忽然传来他压抑的笑声,原本心脏已趋于正常的跳动,忽然又加速起来,不知道他又打什么坏主意,想赶紧挂断电话,竟听他问道:“谢瑶池,你现在在哪儿?”
我没敢说我在故宫,故意骗他说:“我在家里睡觉呢,被你的电话吵醒,本来想睡个自然醒没睡成。”
他大声吼道:“现在都过了中午了,你还没自然醒,你当你是猪啊。”原来不光是别人像猪,现在连我也像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