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最北边的墓道里。
一个身披白色狐裘大衣的男子,将石壁上一处浮起的石块轻轻按下。
石壁缓缓转动,在黑暗的墓道里投射出一点点昏黄的光芒。
他侧身伫立,并没有毒气暗箭出现,于是缓缓走近墓室。
偌大的墓室里随处可见的金银器皿,无声的诉说着墓主生前尊贵的地位。
墓室顶部盘根错节的花纹中央,古老的符号镌刻着遥远的故事,墓室中央那具由千年楠木凿空而成的棺木上并无过多雕刻,天然成形的纹路远看如同一条腾云驾雾的龙……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人影坐在棺椁上,看不清脸,翘着二郎腿,吹着自编的欢快小调。
一身红衣落在黑色的棺木上。
“暗焰死了。”他的目光落向那棺椁上的女子。
“我知道。”女子转头一笑,“所以我在这等你。”
“是你杀的?”倒不是真的以为是她杀了暗焰,只是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怎么会?看灯盏中残余的妖力,它死了有好几年。”
他没有再说话,一时陷入安静,墓室里回荡着女子用口哨吹着的欢乐的小调,竟然有些诡异的协调感。
“你似乎知道了什么。”
话音将落的同时,女子跳下棺椁,伸手将棺盖一推。
他有些惊讶,穿着一身红衣出现在帝陵已是不敬,在帝王的棺木上坐成那个样子吹口哨更是大逆不道。
现在居然一把推开棺盖……脸上浮起一抹似流云般的笑容,缓步向前。
他看向棺木的瞬间,脸上的流云冻结成冰层。
“这里原本躺着的是夜氏王朝第一任帝王夜阑。”
女子指着墓室穹顶上繁复的花纹中间那些古老神秘的符号,落尾隐隐可辨认出两个字夜阑。
“呵呵,看来这传言不假,夜氏王朝还真有皇帝得道飞仙了么。”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嘲讽般的笑了笑。
“不,我记得以前他确是在这里的,躺了几百年的样子......”
“你连尸体也不放过?”他有些无语,死人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看来这女人不是第一次做打开帝棺这种事了。
“这墓室里随便拿几个出去不比他值钱?虽然生前是帝王,死后还不如一堆器物。”
女子低低的笑声传来,大红身影向墓室外飞去,他随后跟上。
地宫北面的墓道里,女子由西向东,接连打开十七个墓室,云袖一扫,推开棺盖,均空无一人。
他已由最初的惊讶逐渐冷静,冷眼看着最后一个空椁,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嘲讽。
“连他也没逃过被盗的命运?。”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起伏。
“夜氏王朝有十八任皇帝葬在西山,还有十七任要么尸骨无全,要么葬在别处……”
“这十八任.....每任之间刚好隔了二十五年。”
女子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棺木,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看似巧合的事实。
穹顶繁复的花纹中,古老的符号已换成现世通行的文字,歌颂着帝王的功德。
男子抬头看着那盘根错节的枝枝蔓蔓,盗走帝王尸骨的和杀死暗焰的,是同一个人么?
“好困,我回去了。”合上棺木,女子转身伸了一个懒腰。
“在这鬼地方折腾了快两天,我要回去泡个花瓣浴好好睡一觉。”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眼光落向女子缺了一片的袖子,眼角浮起一丝浅笑。
“盗墓。”女子懒懒的声音传来,说着向墓室外走去。
“那你岂不是空手而回?”他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棺木,眼底看不出波澜,转头微微一笑,“要不我送你出去?”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带进来的那两个小鬼呢。”
女子抬起手,手心向下,两片碎裂的桃花从她手中轻轻飘落。
他看着石板上两片碎落的桃花,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眸一沉,在狭长的墓道里留下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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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另一边,瞬间被火焰照亮的圆厅又逐渐阴暗下来。
桃夭捡起了飞镖,扶起陆离向圆厅外走去,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微微一顿,继而又向前走去。
“怎么了?”陆离有些紧张的问到。
“没什么,之前在地宫里散去的桃花,好像撞上了一个人。”
桃夭算了算,是最后两片,离这里很远,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是南烟吗?”陆离的神经已经被折磨的有些迟钝,没力气担忧更没力气欣喜,“或者是那个所谓的大仙?”
“肯定不是小南。”桃夭觉着奇怪,这桃花带来的感觉似曾相识,但以往的碎屑随风散开后撞过的人太多,现在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过这个人了,“也不是小夕。”
“你就没有怀疑过他?”陆离听见这个称呼一愣,这花妖从来没有怀疑过大仙吗?
虽说他也没相信那变态所说,大仙会杀死他们,但关于暗焰的死活和南烟的下落,他觉着大仙一定隐瞒了什么。
他看向左手袖口,缠绕在腕间的玉坠轻轻晃动着,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他倒不用这么麻烦,如果他真的能帮忙找到南烟,就是把玉坠送给他,自己也是愿意的。
“谁啊?你说小夕吗?”桃夭回过头看着大半个身体都压在她肩上的陆离,“我觉着他长的很好看。”
“……”陆离觉着单纯论相貌,那变态苍白妖娆的脸也是很美丽的。
“我说你就没有怀疑过他是故意欺骗我们说暗焰死了,然后用兰花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
“小夕没有欺骗我们,暗焰确实死了啊,之前那个圆厅里燃烧的是妖类的灵力。”
“那我们刚才遇见的大蛇是什么,难道是鬼吗?”陆离有些气结,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有可能啊,我记得小离不是说过地宫里也许有鬼。”桃夭转过头看向陆离,眼睛里藏不住满满笑意、
陆离觉着完全没有办法和这只花妖交流了,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他脸上浮上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怎么偏偏就单独和这花妖落在一起了?
突然间一张苍白妖娆的脸闪过了陆离的脑海,他顿时觉着背后吹起一阵阴风。
这个令人恐惧的认知,让他原本麻木的神经再一次的紧紧绷起……
既然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妖怪,那么为什么不能有鬼呢?
陆离胆战心惊地向后看去,最后一片火光在冰冷的石板逐渐熄灭,幽暗的圆厅里空无一人。
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是自己想多了吗?都怪桃夭没事时总吓唬自己。
转过头正好对上桃夭笑意满满的眼睛,在那犹如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眸里,他看见圆厅中央的石桌……
桌角的白玉瓷瓶里,一支绝美的蔷薇花鲜红欲滴。
来不及恐惧,陆离就被一股力量甩开,跌落在黑暗的墓道里。
他看向圆厅,昏暗的灯火下,一条影子沿着桃夭的小腿向上延伸,犹如一条蛇蜿蜒爬行在桃夭身上,缠绕住她的腰身禁锢住她的双手,最后盘上了她的肩颈,正对着她的咽喉。
她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陆离知道她想让自己快逃,但很可惜没有桃夭,他根本走不出去。
陆离在心底闪过一丝厌烦,这究竟有完没完?
他扶着爬满青苔的石壁,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朝着桃夭挪过去,心里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对这一切的厌烦。
他解下手中的玉坠,对着那犹如黑蛇一样的影子晃了晃。
“这个给你,放开她。”
“它已经听不到了。”
陆离看向石桌,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安静地坐在白玉瓷瓶边上……
手中拿着那支鲜红欲滴的蔷薇花,与他对望着,优雅而平和。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鬼知道呢,反正这里的东西不都是这样,陆离觉着有点无聊。
“你又是谁?”陆离知道此刻自己脸上写满了厌倦,反正也没指望他会回答这个问题。
“夜阑。”出乎意料的是男子十分爽快,优雅的声音如同他的人。
“夜阑?”陆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如果仔细回忆,他或许能想起来曾在很多地方都听过这个名字,只是现在……管他是谁呢,陆离对着他晃了晃玉坠,“放了桃夭,这个给你。”
“可惜我现在做不到了。”夜阑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我要走了。”
“走好不送。”陆离没有听懂什么叫现在做不到,他原本想说的是做不到就快滚。
“你最好也离开这里。”夜阑看了一眼桃夭,“当然也可以留在这里看焰火。”
“焰火?”陆离看向被影子裹住的桃夭,那影子越缠越紧桃夭渐渐停止呼吸。
“再美的烟花总是会爆炸的。”夜阑跳下石桌,回头看了陆离一眼。
陆离知道他说的是桃夭,他朝着夜阑摆摆手,散开手中的飞镖,先是变成巨大的团扇,接着被他合成一把长刀。
夜阑消失在幽暗的圆厅,风中传来他优雅平和的声音,“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后会有期。”
陆离举起那把如同长刀的飞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裹着桃夭的影子砍去。
眼睛里如同落雪的大地,平和而安静。
“如果爆炸,那就一起炸死在这焰火里。”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黑色的影子碎落在地,渐渐隐匿在冰冷的石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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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向空中飞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雪白的大衣轻轻飘起又落下,风姿卓绝的背影。
陆离看着眼前怀抱桃夭,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想说些什么,终是垂下手臂,什么也没说。
大仙把桃夭轻轻放在石板上,淡蓝色的光芒在桃夭身边流转。
陆离发现桃夭身上被勒出的淤青逐渐淡去,她也逐渐恢复了呼吸,慢慢地睁开眼睛。
“小离,你还好吗?”耳边响起桃夭风铃一样的声音。
“啊?”陆离沉溺在一种奇怪的情绪中,一时间没有理解桃夭的话。
桃夭在冰冷的石板上躺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自己爬起来,揉了揉腰,背后还残留着冰凉的感觉。
“我躺了半天了,你也不拉我起来?”
“你这不是自己爬起来了吗?”
桃夭朝着陆离的方向抬脚一踹,虽然落到他身上时,几乎没有用一丝力气……
就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他还是向前直挺挺地倒去。
桃夭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他之前,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连忙蹲下身去拉他……
无论她如何用力,陆离都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在石板上。
“小离,你这个白痴。”
她看着石板上趴着的人,眼睛里盛满了亮晶晶的星星,一滩烂泥下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嗯,我是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