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这些想法一股脑儿地同车内人诉说,她急于把这些喜悦统统倒出来与车内人分享,她迫不及待要听听车内人对未来生活的构想,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却只有枫臣恶少安安分分坐在马车里,耷拉着脑袋、紧闭着双眸,一副萎靡不振、恹恹欲睡的姿态。
他是怎么了?难道他不该感到开心么?一路上,他便始终是这个样子,一句话也不说,怏怏不乐。兴许是太过疲惫了吧,雪舞回风为自己、他人找了个并不明智的借口,又讪讪地将车帘放下,只是抽打在马背上的鞭子更加用力了些。
马车跌宕地愈加厉害,车内人缓缓睁开了眼,从今天下午开始,枫臣恶少便一直魂不守舍、心神不宁,他找不到释放压抑很好的方式,脑子里总是重复同一副画面。
画面里,麒麟剑圣最后的低喃,仿若黑白无常的夺命锁喉钩阴魂不散纠缠着自己。生死相斗,只许胜、不许败,只有胜利的招式,没有不败的剑法,你说的对,我是败了。以及低喃过后,几近扭曲痛苦的面孔,化作无情的鞭子抽打在自己心上。他忘不了,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如同魔鬼的笑容,将麒麟剑圣逼上了绝路。
怎么会?他不愿将这些罪恶的代名词加诸在那个女人身上,不是的,不是的,不会是自己所看到的那个样子,他一再地劝诫自己,劝诫的结果,却是他犹如一只作茧自缚的蝶,将自己的心束缚得更紧。
该死的,他该怎么办?仿若从噩梦中吓醒般,枫臣恶少再次睁开紧闭的眼,将脑袋移向别处,梦境太可怕,他甚至不愿、不愿去回想那个可怕的梦,他情愿是自己看错了,可惜不是,他很清楚。
车帘再次被掀开,他回过头,便这般不设防再次同面前人四目相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那张曾经令他心旷神怡、此刻却又分明望而生畏的面孔,他的眼神里书写着防范,她看得出,这是在面前人脸上对她从来不曾有过的。
“什么事?”
他话里的寓意有些冰冷,她听得分明,他眼里勾勒的自己,似乎不是与之共同进退、相知相许的亲密恋人,而仅仅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的排斥,她不愿予以过多计较。
“我们先在这家客栈借宿一宿,明天再上路好吗?”
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她仍旧可以如此轻松自如,同面前人计划明天的出路。
女人有时就是傻的可以,明明知道那个人有心事瞒着自己,他不愿说,自己也不会主动开口,就这么聪明地、糊涂地等着,等着那个男人亲口说出来,把快乐的铃铛都系在对方身上,到头来,心事将自己缠绕得越来越紧,不快乐的还是自己。
雪舞回风就是在学着,做一个……美丽的笨女人。
经面前人这么一提议,枫臣恶少这才从阴暗的角落里露出整张脸,找了个有光线的地方看清了外面的世界,原来自己已经浑浑噩噩了这么久,天色已经不早了。后知后觉,枫臣恶少点头应诺。
下了马车,两人在店里坐定,店小二很快上了几碟小菜,雪舞回风礼节性地道了声“谢谢”,便开动了碗筷,先是夹了些青菜放入枫臣恶少碗里,紧接着夹了颗花生仁含入自己嘴里,细细咀嚼着,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某人难得的热情,却并没有唤起枫臣恶少多大的兴致,此刻的他,仍旧是马车上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是用筷子拨弄碗里的青菜,却迟迟不肯开动。
“怎么了?想什么?”
雪舞回风回转了目光,关切地询问,此刻的枫臣恶少,在她眼里,就像一株被人遗忘在墙根里、无人问津的野草,他却躲闪着眉眼,苦笑着低下了头,他甚至抬头看雪舞回风的勇气都没有。
“没有,没想什么。”
他在她面前撒了谎,他以为,所有事可以轻轻一笔被风带过,雪舞回风却搁下碗筷,瞬间消退了食欲,难道时至今日,面前人还是不能对自己坦诚相见吗?
气氛有点尴尬。她的不开心,让他也变成了个处处战战兢兢的宠臣。无奈地,枫臣恶少轻叹了口气,他不想惹雪舞回风不开心,但同样,他没办法令自己强装笑颜,侥幸心理趁机钻入了思想的空子。也许编个理由对自己不是那么难。
“我是在想,我终于、我终于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他的眼神里闪烁出明亮的光,唇角似是镀了层莹亮的光泽,他想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毫无破绽,破绽还是太过明显挣脱了他的掌控范围。那个女人看透了他的心。什么时候,他连掩饰自己,都不如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
相对于身旁人的有意隐瞒,雪舞回风只是抬眸拾了一眼,并不言语,自顾自夹了颗花生仁含入嘴里,似是品尝着美食的滋味,似是品评着他话里的半真半假。
只为此举,枫臣恶少终是不得不缴械投降,雪舞回风的目光便是有这种魔力,只要望他一眼,他的心里便会充满了负罪感。那个女人对他的不冷不热,更是比什么酷刑加起来都要让他难以承受。
“好好好,我说实话。”他输得彻底,像是个急于坦白从宽的罪人,一股脑儿倒出了心中所想的一切,“我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直至此刻,雪舞回风才抬起眉眼,端端正正看清了面前人,目光里却似在诉说着委屈,她当然明白,枫臣恶少心里的不舒服从何而来,只是还不清楚,那些因子还牵扯着一记本不应存在的笑。
“我并没有违背对你的诺言,我只是打败麒麟剑圣,我没有杀他。”
她的认真,涤荡在枫臣恶少苦涩的笑里。面前人的解释,此刻在他看来,更像是多此一举。他也很清楚,她不可能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庸人自扰些什么。
“但对他那种,心高气傲、所谓的武林高手来说,你那轻蔑的笑容,比什么兵器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