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一道锐利的眼芒将雪落轩辕锁住,蓄势待发。
雪落轩辕环视了四周,四面埋伏了多少人,心下大致有了定数。
躲在暗处的衙役露出凶神恶煞的脸,似在向旁人炫耀,嫌犯的首级志在必得,躲在另一处的同伴却并没有他这般乐观,屏息凝视,大气都不敢多喘,汗水顺着眼角滑落一直延伸到口里,知道此次对付的是个不好应付的主儿。
“啪”的一声,雪落轩辕运用掌力的阴风将门带上,眼里扫过阴鸷,扫视了一下,便根据之前的判定,在屋子里四下走动,这下,反倒是躲在暗处的衙役们手下没了主意,内心如鼓点般撞击。
雪落轩辕踱至一处竖着的草席前,那里恰好是之前汗噌噌往下流的衙役藏身的地方,汗滴落到刀尖的间隙,一阵剑光闪过,席子被劈成了两半,小雪舞回风惊恐地倒抽了一声,那名衙役已缓缓倒在了自己的面前。
躲在另一处的衙役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杀死,缓缓挪移身体想要逃离,雪落轩辕却没有给他机会,剑透过遮蔽物直插而下,血液四溅,飞溅到小雪舞回风的脸上,小雪舞回风惊恐地闭上了眼。
不,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小雪舞回风不愿自己那么想,不愿承认,自己的父亲不是个杀人魔鬼,小雪舞回风努力想要拂去不好的画面,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血光里父亲的脸,血光里的父亲执着剑,不是人的背影,而是——死神。
更多的衙役从屋外闯了进来,小雪舞回风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倒下,一个个被自己父亲杀死,呆滞了双目。
小雪舞回风甚至忘记了要去害怕,杀人不眨眼的是她的父亲啊,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同她生活了十二年患难与共的父亲啊!她想起父亲宰杀畜牲时的场景,同此时的父亲同是一个人……绝了念。
杀戮铸造了一个不败的传奇,却扭曲了一个父亲在女儿心中的形象,并未察觉到自己女儿脸上的变化,雪落轩辕飞身上前,截断了捆绑小雪舞回风双手的绳子,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风儿……”
雪落轩辕亲切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能是女儿神情的麻木。
方才明白,自己铸就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懊悔、自责,深深刺痛了一个做父亲的心,老天,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杀人?她还那么小,不该让她看到如此嗜血的画面。
白日光中,是一个父亲抱着自己女儿黯然离去的背影,身后横陈着二十来具死状惨烈的尸体,这些尸体,生前都是岭州刑部的捕快,派来缉拿刺杀司马腾飞阁老的嫌犯。
目睹自己的父亲杀人后,小雪舞回风便吓出了身病,一直高烧不退,还时常做着噩梦,雪落轩辕便夜以继日照顾着自己的女儿,一遍又一遍将布浸泡到水里,又拧干,替小雪舞回风敷上。
这一日,雪落轩辕照常拧干了湿布,来到了小雪舞回风面前,小雪舞回风躺在竹塌上,似有噩梦缠绕心头,嘴里呢喃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身子已渐进虚脱。
雪落轩辕坐上竹塌,一只手抚上小雪舞回风的额头,还是没有退烧的迹象,方抖了抖手中的湿布,又依次折叠好,准备覆上女儿的额头,似是察觉了什么,又或者真的被梦吓醒,小雪舞回风惊恐地立起了身子。
“魔鬼!魔鬼!你走!”
小雪舞回风叫嚣着,断绝了昔日父女的情义,她只认清了一件事。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不是同自己患难与共的父亲,而是一个魔鬼,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的魔鬼!
“风儿……”
雪落轩辕颤抖着手,还想触碰女儿的脸颊,这个男人,他不会为让无数人成为他剑下的冤魂而感到丝毫愧疚,却会为作为一个父亲,无法得到自己女儿的宽恕而感到深深的自责,小雪舞回风却没有给他机会,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你走!你走!你走!”
小雪舞回风咆哮着,还在一遍又一遍将自己的父亲驱逐出视线之外,这个人不是她的父亲,她的父亲不是杀人狂魔!她不知道,这每一声的喝斥,都如同皮鞭抽打在自己父亲心上,明明如此靠近,却无法让自己女儿接纳自己……
雪落轩辕终于作罢,形神恍惚地站起,恍若行尸走肉踱到了竹窗前。
什么人不理解自己,他都可以不在乎,却惟独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不能不原谅他这个父亲,他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让,却惟独对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女儿,不可以不认他这个父亲。
拳头砸在竹窗上,想要努力抓住什么东西,却越发是那么得无力,最后只能化作蛮力紧握自己的拳头。
小雪舞回风不肯让自己靠近,雪落轩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的女儿快速康复,直到某天,雪落轩辕回到了竹屋,身后还跟了个女人……
女子一身胭脂色的月华罗衣裳,信步袅袅婷婷,虽不及大家闺秀出众,却也出落得端庄大方温婉可人,不像是与山野莽夫该有所结社。
雪落轩辕停住脚步,回望了女子一眼。
“她就在里面。”
只抬眸幽怨地一瞥,不再有任何眷恋,女子方走入屋内。竹榻上,小雪舞回风脸部仍在剧烈地抽搐,整张脸都为冷汗浸透。
急切地坐到竹塌前,女子渴望触碰的手却止不住颤抖,像是隔了半个世纪,颤抖的手心包裹住小雪舞回风苍白的脸,女子的脸上掠过一丝欣慰,多少次,在梦中梦到这样的画面,渴望这般靠近……
笑容凝固,女子紧张地触上小雪舞回风的额头。
“全身烫得像火一样。”
女子回过头,雪落轩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
“让我带她回去,我会去找大夫看她。”
女子恳求道。从来没有哪个时候,会让她如此强烈地想要照顾一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求,只求这个孩子能健健康康地活着,不要再让病痛来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