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的法子?”花容冷冷笑着,慢慢靠近我,“大人,你可知,花容这一生,最讨厌的事是什么?”
从从容容地抬起眼,我看到她眼中看到隐忍的愤怒:“还未请教。”
花容有些咬牙切齿,却别有一番风情:“我这一生,最讨厌受制于人。”
“哦?”我挑起半边眉毛,看她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浅浅笑了下,“可是花容,你要明白,爱情这回事,本来就是半数在自己手中,半数在另一人手中,你若爱他,至少有半数的机会是掌握在他的手中的。”
“爱情就像高手过招,你交付地越大,输得越惨。但是没有风险也就没有收益。”
我摊了摊手:“所以,你只能退。”
花容皱着眉不说话,只拿波光潋滟的眸子瞥了我一眼。然后,她烦躁地踱了两步:“只能等么?”
“花容,你相信他么?”
“我——不知道。”花容垂下眼睛,“从那天开始,我已经不知道,我是不是还能相信他。”
“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现在放弃还为时过早。”
花容闭了闭眼睛,似是十分疲倦:“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稍安勿躁。”
“我倒是没有什么可燥的。”花容看我一眼:“只是大人,你最近还是小心些好。”
嗯?这是什么话?
见我一脸的疑惑,花容叹了口气:“快要到七夕了,大人要小心青峰山。”
我恍然大悟。怎么忘了这茬了,难怪最近连南宫都焦躁不少,整日里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大哥回一趟京师,也是迟迟不归。
看来这次事情比较大。
我微微笑了一下,这花容,居然还会关心人么?我甩了甩手:“多谢关心,为了云州的百姓,本官会小心保重的。”
花容扑哧一声笑了,还一边摇头:“大人,你还真是——这云州城的人估计都在等着看热闹呢。”
“看热闹啊,”我眨了眨眼,“云州百姓还真是有活力啊。不用太担心了,本官还不至于那么不济。”
说着我挥了挥手,慢慢走出大牢。身后传来花容意义不明的低笑。
花容入狱已有半年之久,杜慎行一直隐忍未动。我琢磨着他是认定这案子一时无法结,所以能按下躁动的心情。但是此刻我已经将花容认罪的事情告之他了,还这么稳重,倒有点让人佩服了。
夜半,我与无咎躲在花容隔壁的房中,披散头发,遮住了脸孔。
无咎对此有些不解:“三哥,为什么要在这里等。”
“那个杜慎行已经忍了那么久,没道理道现在稳重如山的。”我压低了声音,“他应该就是这两天来。本官要亲眼见证这一时刻。”
无咎拽了拽身上的囚服:“那为什么要穿女子的囚服啊?”
我瞥了他一眼:“这云州大牢里的囚服是相同款的,哪里分什么那男女了?”
“那头发呢?至于披头散发,跟鬼似地么。”
“无咎,请不要侮辱鬼。”我不动声色地纠正,“那杜慎行眼力极佳,一眼就能认出来了。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到得丑时,终于听到极其细微的脚步声——杜慎行的功夫跟牢头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要绕过他们,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杜慎行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走到花容所在的那个牢房,看了半晌,却什么都不说。
倒是花容,慢慢坐起身,看了看门口处的黑影,无声地笑了笑:“你来了。”
相当平淡的口气,是肯定句。
“我来了。”杜慎行也是轻轻回答,“我弃你于不顾,这许久也不曾来见你,我想,你总该有些话是要对我说的。”
浅浅的脚步声,慢慢向着门口而去,花容伸出手去:“这张脸倒是没有怎么变。过些时候,我恐怕就只剩下白骨一堆了。你这时,又何必来看我。”
她冷冷笑了:“只待我作古,你于坟头洒一把细土,花容已经感激不尽了。”
杜慎行无言,半晌才静静唤她:“花容。”
花容抬头,静静看他:“杜公子,你还是去吧,你我之间,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爱的那个人,如今正躺在杜家的祖坟呢。你今日来看我一眼,已经足够。今生今世,不必再见。不会再见。”
杜慎行张了张嘴,还未说话,花容已经抬了手,按在他的唇上:“不必多说,杜慎行活着,我便爱他,他死了,我便忘了他,此生再不爱别人。”
她的眸中有波动的水光:“你说,你是杜慎行还是杜慎言?”
杜慎行伸手握住花容的手指,温温地道:“我自然是杜慎行。”
那人温温地道:“我自然是杜慎行。”
一时间,大牢中静默如死。花容愣愣看着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嘴唇抖动半晌,终于涩涩地出了声:“你——”
杜慎行道:“我有什么不敢承认?这半年来,我从不曾来看你,是因为我身后毕竟还有杜家。可是,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必须死。”
他叹了口气:“不仅是你,就连慎言,他活着的时候,从不曾有一天真正开心,死后,还要顶着我的名字长眠。他是温柔的人,觉得为家人而死是当然,他不后悔。可是,他死后我再也不是杜慎行了。”
“你喜欢的还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杜慎行是不是?”杜慎行抬起身,抚了抚花容的脸,“如果那时候一起死了,反而是好事吧。”
花容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这是她曾经用心去爱的男人,为了他,她可以不要命。
人生在世,总有人要退一步来成全爱情,杜慎行有偌大的背景,终究是不能洒脱。
我散着头发,跟无咎躲在隔壁,听着浅淡的情话,有些冷清的,却有淡漠的温暖。
我抬起眼睛,看到花容微微踮起脚尖,轻轻吻上杜慎行。
我不觉得有什么,爱了就是爱了,亲吻并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可是无咎在身边,我迅速抬起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非礼勿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