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孩子气,我只得循循善诱:“你看,我已经被病魔放倒在床上了,你要是也偷懒,别人会怎么看呢,总不能让别人说到底是京师来的纨绔子弟,才两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南宫松了手,做到我对面:“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笑了笑:“难道我还说谎不成?”伸出一指头,朝他一点:“尤其是你,卫家三公子一向惫懒,此次心血来潮,勤劳一回是正常的,南宫公子也学坏了么。”
南宫无言地站起身,看了我一眼,又无言地向门外走去,只在跨出去的刹那,淡淡回头看了我一眼。
只是那一眼,我看到天长地久。
将南宫哄出去之后,我开始闭目养神。
如果照无咎所说,卫清渊真是不足月而生,那么,卫清渊便不可能是老爷子的亲生子。
说起来,卫家五子,卫清渊的容颜与其他人相比之下,显得更为柔和些,甚至隐隐透出些华贵的感觉。
照当年的情形看,莫非,这个卫清渊是皇帝的孩子?如果是皇帝的孩子,怎么会继续留在卫家呢?还女扮男装,这不是将事情搞得更复杂了么?
若是女子,便是不能认祖归宗,以卫家的权势也能得一生和乐,但是是男子的话,就麻烦多了吧。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问题真是相当复杂,在现代哪里会这样呢。
隐修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一口气刚刚叹完。
他顶着楚姑娘的脸,我对他有些咬牙切齿,却始终有些怪怪的感觉。
隐修拉了把椅子坐下,盯着我看了半晌,才慢慢道:“刚刚杜家有人来过。”
我对着有这样的脸,却没有半点楚姑娘性情的隐修颇有些怨念:“我今天是病人。”
“你是父母官,”隐修看着我,那表情颇有些嫌弃,我有点受打击。
“而且,杜家人这次带来的消息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我有些乏力——这个破案这回事实在不是我的专长啊,“来人说了什么?”
“来的那个人是杜慎言的乳母。”隐修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她说,她觉得杜慎言像是变了许多。”
“这有什么稀奇,之前他不是嫡子,很多事情不会被要求做到最好。我记得顾远之的资料上说,他是个才子,但是性格比较孤僻,他自己有个院子,很少出去,整个杜家,除了杜慎行,他几乎跟任何人都不亲。”
“确实如此,所以说,如果死的那个是杜慎言,那么以杜慎行的敏锐,要假扮杜慎言有什么难度可言呢?”隐修静静的笑,“叶情,你见过的龌龊事到底是不够多,楚原将你保护太好,所以你不知道,大家族的兄弟之间,本也没有什么温情可言。”
“那么照你所言,那次死在花容房中的根本就是杜慎言?”我微微皱眉,“以花容对杜慎行的熟悉,不可能看不出来。”
“问得好。”隐修略一拍掌,向后靠在椅子上,“你并不擅长办案,这是显而易见的。那花容在须臾之间动了杀机,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呢?”
我沉默片刻,才涩涩开口:“她一开始就发现来的不是杜慎行。”
“不错,花容因为跟杜老太太赌一口气,特地约杜慎行来说个明白,本来说清楚了也变罢了,岂知那天来的根本不是杜慎行。而杜家二少是不会武的,这是人人尽知的事情。”
他瞥了我一眼:“当然,也不能排除他本是个绝顶高手,却因为不是嫡子而隐瞒。”
我静静垂下眼。狱中花容那暗淡的双眼依稀还在眼前晃动,她惨笑着说,他已经死了,我何必还活着。
但是,花容根本就是知道的,死的那个并不是杜慎行?
我有些迟疑:“那么花容她……”
隐修点点头:“若我猜的没错,花容是想死,她杀了人,偿命是应当。”
“只是为了偿命么?那她当初直接承认了不是更好,何必是熬那些大刑?若她真心想死,牢中虽然简陋,但青石板还是又硬又冷,随便去用,何用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隐修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她也是个残忍的人啊。”
我心中一惊,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花容杀了人,那个人不是杜慎行的话,那么真正的杜慎行一定知道,杜家的人也许也知道,以杜老太太的精明来看,应是知道的。
那么如果杜慎行未死,那么他之后将以杜慎言的身份接掌杜家。杜慎言之前沉默内敛,寡言少语,作为大家子,他不骄傲,也不显得卑微,日后,他以家主形象出现,自是一派光华。
而那死去的杜慎行,就算曾经给这云州带了如许的风流佳话,但是人死情灭,那杀人凶手花容又是花边新闻的主角,虽是惋惜,却还是严法无情,终归香消玉殒。
这样的结局不可谓不完美。
曾经有过那样刻骨铭心的爱,要忘记也不是一时三刻,何况,这情灭,牵扯到两条人命。
杜慎行此生,便是再多的风光,又如何能敌得过深夜梦回,那一场惊心之痛?
只是那棺木中温润如玉的少年慎言,还有那狱中憔悴的花容,以及杜家那日夜难安的杜慎行,这三人,在如许的深情中,慢慢搅入漩涡,成就的,是一场情灭。
情到深处情转薄。那花容在狱中这么久,杜慎行从不曾来看她,或者有什么表示,所以终于是死了心,要先杀死自己么。
只是,她既是通透的女子,又如何不知道,时间会让人慢慢淡忘一切。
便是曾经再多情,一旦一人先去,那情又能坚持多久呢?
“所以,杜慎言的乳母来告诉县衙,死的那个是杜慎言?”
“她没有这样说,只是她是杜慎言的乳母,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是如何的性情她多少总还知道一些。”隐修淡淡道,“像杜慎言,绝对不会在深更半夜跑去醉花荫,然后满身酒气地回来。”
“隐修,有没有那样一种可能?”我转了转眼珠,“有一种病,叫做妄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