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老爷的外书房,见老爷早已等候着,就请了安站在一旁。不多时宝玉也穿了大红箭袖出来,老爷也不说话,领着我们就往外走,上了车,才告诉我们:“今儿是北静王寿诞,王爷命各位世交大臣带着儿子去王府赴宴,我带你们,要好生表现,别丢了咱们世袭公府的脸面。”见老爷说的郑重,我和宝玉也知道这次不能造次,便齐声答道:“是,知道了。”
我常日里也曾听人说过,当今圣上有三个左膀右臂,分别是东平亲王水阔,南安亲王水天一和北静亲王水溶。那东平王是皇上的亲兄弟,已经年逾不惑,是第一等稳重谨慎之人。那南安王和北静王确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俱是皇上的侄子辈,如今南安王十八岁,北静王才十七岁。这三王虽说是世袭的藩王爵位,却也是才干优长,尤其南安王和北静王如今圣眷正隆。
不多时,就觉马车停下,外面小厮道:“老爷,二爷,三爷,王府到了。”
我们忙随着老爷下了车,一旁早有王府的长史官来请安带路,我们也就随着他进了王府。一路上果见王府雕梁画栋,非比寻常。不一会儿到了大厅,只见宾来客往好不热闹,前来赴宴的大人们果然都带了自己的儿子。远远看去,果然两个穿着王袍的人,想必是南安王水天一和北静王水溶了,离得随远,却也能望见二王气度不凡。
我们与北静王拜了寿,就在一旁的席位上坐了下来。我趁此机会打量起这两位年轻的王爷。
近看之下,果然都是人中龙凤,只是南安王尽显斯文儒雅,北静王则更率性,显得恣意洒脱。
也许是我看的太入神了,竟然直视着二位王爷打量,让北静王察觉了出来,就开玩笑似的说:“这位少爷是谁家的公子?本王脸上有墨汁吗,你怎么看的这么入神?”两边的人听言,都笑了起来,只有老爷吓得连忙带着宝玉和我跪下磕头赔罪。
“原来是贾家的少爷啊,本王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北静王见老爷诚惶诚恐的样子,反而来了兴趣,故意抓着我不放,老爷忙磕头道:“请王爷大人大量,饶恕犬子年幼无知。”一边又回头对我说:“无知的孽障,还不快给王爷赔罪认错?”跪在我旁边的宝玉也对我怒目而视,恨我闯了祸。
我虽然跪在地上,心里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错,倒是北静王穷追不舍的嘴脸让我很厌恶,旁边还有人嘲笑的看着我,我一概不管,只朗声答道:“在下在家中,虽孤陋寡闻,却也常听父兄提起,南安北静二王,都是朝廷栋梁,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心切慕之,今儿有缘相见,不免多看几眼。再者见贤思齐小人并没什么错,倒是王爷你紧抓着不放,逼得我父子兄弟下跪磕头,气量实在狭隘,这般看来也就没什么可值得小人仰慕了。”
“如此说来,倒是本王的不是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北静王见我敢反驳他,还当众指责他,反倒对我来了兴趣。只是老爷和宝玉暗地里为我捏了把汗,我也不及多想就答道:“小人名叫贾环,今年十五岁,是荣国府二老爷的次子。”
“行了,静王,我看这小子挺合你的脾气,就他了吧。”坐在一边始终没说话的南安王将手中的一盏茶放在桌上,突然没头没脑的插了一句。
“也行,就他了。这小子是个锥子,放在多大的口袋里也能冒出尖来。”北静王回了一句,看见我们还跪在地上,又满脸疑惑,忙叫我们起来,又解释根源。
原来北静王的一个伴读,前儿犯了错被打了出去。圣上觉得应该给北静王挑一个合心意的,出身又不能太低,就让北静王借着摆寿宴请来各位大人及公子,由北静王挑一个,谁知我误打误撞的引起了两位王爷的关注,最后竟然挑中了我。
听完北静王的解释,老爷又连忙带着我和宝玉跪下谢恩。这伴读,虽然无官无品,还是伺候人的活,却是王爷最亲近的人,常有心腹担任。更何况每日陪伴王爷,与王爷的感情也就深厚,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怕日后王爷不照顾吗?
各位大人脸上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只有我听说得每日陪着这么一位北静王,还不能回家去,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可看着老爷的高兴样子,又没敢说出口,只好极不情愿的谢了恩。
宴席散了,北静王让我回家收拾一下,三日后搬来王府。王命难违,我也无奈,只得答应了。
老爷见我竟然有福气做北静王的伴读,真是喜从天降,忙又自谦了一回什么“犬子粗鄙,蒙王爷垂青……”之类的恭维话。
北静王是豪爽之人,听了老爷这番自谦之词,心中很是不耐烦,而南安王平日里万事都不慌不忙的,行为最是圆缓,又有耐心,知道这乃是读腐了书的本色,更知道水溶最反感这些,少不得替他周旋。这些都是日后我与他二人成了莫逆之交后才知道的,当日看去竟如同水溶一万个看不上我一般,眼珠子都快翻到头顶了,惹得我也不高兴,做伺候人的活也就罢了,如何都不让回家去住,我若是想姨娘,姊妹们了呢?
当日赴宴完毕,我们父子三人回到家里,老爷自是欢喜万分,非得让我去供奉祖先画影的祠堂给祖先磕头报喜,一面又打发人进内去给老太太,王夫人报喜,连大观园中的姊妹们都知道了,齐齐的到了老太太的上房中等着我。
我在祠堂磕了头,又与老爷那些道贺的清客相公周旋了一番,好不容易都打发了,正想找个清静地方散散心,正遇上了老太太屋里的琥珀。她想必是受了老太太之命,正想去前面叫我呢,半路遇上了我,忙说道:“三爷大喜,老太太,姨太太,太太并各位小姐们都在上房等着呢,快随我去吧。”我无奈,只得随着琥珀去了,确是头疼的厉害。
我真不知道,在老爷,王夫人他们心里,除了家族利益,想没想过我心里是怎么样的。我一路都在想,难道我会是和元春一样的命运,为了家族的利益而贡献了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