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学里无事,我就与贾兰聊天,才知道连李纨都带着贾兰住进了大观园中的稻香村,如今黛玉选了潇湘馆,宝钗住了蘅芜苑,迎春在缀锦楼,探春是秋爽斋,惜春也搬进了蓼风轩。宝玉倒是在怡红院中过的很是惬意。
贾兰给我讲了很多大观园里的生活,听得我心痒难耐,更兼已有两个月没见过黛玉等姊妹们,甚是想念。
大观园我只在元春省亲那晚进去过一回,只记得入门后第一处景便是有凤来仪,如今的潇湘馆,恰好是黛玉的住处,我倒还记得路是怎么走的。
恰好这日代儒有事,先走了,留下贾瑞看着我们读书。我本来就不想在这儿多呆,见机会来了,就装作不舒服,向贾瑞告了假。
我一气跑到了大观园门口,沿着记忆中的路,竟然还真找到了潇湘馆。我进了馆门,只见满院的湘妃竹遮天蔽日,真个龙吟细细,凤尾森森,我心道:真是个好地方,也只有林姐姐这般神仙似地人物儿才配住在这里。
我沿着竹边的小路,走到了屋门口,心想:林姐姐一定猜不到我会来看她,不如就偷看一下她在做什么,也好吓她一下,给她一个惊喜。
打定主意,我就从窗户外向里偷看,只见黛玉正穿着家常衣服,斜倚着一张卧榻,手里虽然拿着书,眼睛却冲着地面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不多时那眼泪就像连珠一样滚了下来。
紫鹃见黛玉落泪,并不惊讶,只是说道:“姑娘怎么又哭了?想那眼睛里能有多少泪珠儿,哪儿经的一日淌好几次呢?”
听了紫鹃的话,我一惊,想到了梦中的太虚幻境,和警幻仙姑对我说的那番话。一不小心就弄出了点声音,却听见紫鹃笑道:“姑娘快别哭了,这准是宝二爷在外面,不知道又想着怎么玩了。”
“唉,这冤家一天往这里跑八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来了。”黛玉本来已经不哭了,可一听紫鹃提起宝玉的名字,眼泪又下来了。
我见状忙进了屋,笑着说道:“林姐姐失望了吧,这回来的可是宝玉的弟弟。”
黛玉从里间走到外间,见到了我倒也着实吃惊:“环儿,真的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今儿学里太爷有事先走了,我就告了假出来。想你了,就偷着进了来了。幸亏姐姐你住在这里,若是换了别处,我可就找不到了。”
黛玉给我讲园子里的生活,我也给她说我在外面照料生意的事,然后提出来想见一见探春。
听我这么说,黛玉立时就要带我去秋爽斋,我忙说:“好姐姐,天这么热你会中暑的,别让我放心不下,紫鹃带我去一样的。”紫鹃也在一旁努力地劝,黛玉到底拗不过我,只好同意让紫鹃送我去……
其实我不是不想和黛玉多待一会,只是心疼她的身体,同时也想问紫鹃一些事情。往秋爽斋走的路上,我斟酌好了词句,便开口问紫鹃:“紫鹃,林姑娘自从搬进了园子里住,你瞧着她过得可高兴?”
紫鹃知道我和黛玉的关系不一般,也就对我实言相告:“三爷,自从姑娘搬进了园子,每日里与大奶奶和姑娘们做伴,倒也过得开心。只是宝玉时常来纠缠姑娘,每日都惹得姑娘哭一场才罢休。”
“宝玉常来找林姐姐吗?”
“是啊,一日要跑三四趟。兄弟姊妹们关系好也就罢了,可宝玉总是惹哭姑娘,这怎么得了。”
“那林姑娘可曾对你说过,她为何想哭?总不会每次都是生宝玉的气吧?林姐姐可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
“这我也问过,姑娘说连她也不知,只看见宝玉,那泪便不由自主就掉了下来。我到不信还有这么样的,私下里揣度,定是宝玉说话没轻没重的,惹得姑娘生气了。”
听紫鹃说了,我才知道太虚幻境中警幻说的,如今已是一丝不差了。绛珠给神瑛还泪,报当年浇灌之恩,只是不能跟紫鹃明说,只好对她说:“你也不用担心,顺其自然就好了。”
“三爷,要不你劝劝姑娘,老这么哭还不把身子都哭坏了?”
“不碍的,你仔细照顾着就行了,如果林姐姐不舒服了,就去请慕太医。你林姑娘和宝玉如此,是命中注定的。”
“三爷,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不懂就对了,你懂了,我可就糟了。怎么还没到三姐姐的屋子?”
“真是的,对我还讲什么玄机。爷既然不耐烦我了,那不是,前头就到了,三爷自己去吧。”
“正是呢,让林姐姐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顾林姑娘。”
看着紫鹃回去,我也忙提步进了秋爽斋,正看见迎春,惜春都和探春一处做伴呢,我连忙说道:“今儿齐全,难道知道我要来,都在这等着我呢?”
“你可真不经念叨,你三姐姐才还说到你呢,不知道你自己在外面,读书好不好,过得怎么样,可巧你就来了。”迎春对我笑着说到。
我这才注意到,探春的脸上果然还挂着泪痕。见我看她,探春忙擦了泪,对我说:“咱们姐弟俩,自小就在一处,没有分开过,如今这一连两个月没见着面,如何能不想啊。”
听探春这么说,我心里也酸酸的,脸上却得强装高兴的哄她,又和姊妹们彼此问了好,说了些我在外面上学的事情,天就快黑了,探春亲自送我出去。
一路上探春不住的叮嘱我要好好读书,孝顺姨娘,又拿出她平日里积攒的银子给我,我知道她攒这些也不容易,就推辞了没要,径直回了家,见了姨娘,我告诉她:“今儿我去了园子里,见了三姐姐,她托我向您请安呢,还说总记挂着咱们呢。”
姨娘听我这么一说,又勾起了平日里想三姐姐的心,就哭了起来。彩霞在一旁劝着,好半天姨娘才止住了,我自在一边看书,日后也天天上学去,不敢在逃课了。
忽然一日,老爷传了话来,命我不要去家塾了,换上出门的衣服去书房见他。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好换上了元春省亲那天黛玉送的那件宝蓝色云锦外袍,这是我最华丽的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