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只觉得似曾相识,也就不再犹豫,抬脚走了进去。但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
我正思在此游玩片刻,却见一边走出一人,翩跹袅娜,端的与人不同。我见了来人,虽不知是谁,心中却好似认识了千百年一般,还没等我上前去请教,来人早已开口道:“怎么,纷繁俗世,竟让你连本元也忘了?”说毕长袖一挥,一股幽香飘入我的鼻孔,一阵晕眩后我便想起了前尘往事。
来人正是司人间之风月情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的警幻仙姑,我本是这太虚幻境中一个小精灵,因得警幻钟爱,得以随侍神瑛侍者。
想起了这些,我拔脚就往一个熟悉的地方跑去,这里花草繁盛,却人迹罕至。往昔我曾随神瑛偶步至此,见此地繁花似锦,仅有仙草一株,名唤绛珠者,干涸枯萎,眼看就要魂飞魄散了。神瑛侍者一时于心不忍,便引灵河水浇灌,使其得以久延岁月。
神瑛此举纯系心念偶动,那日浇灌之后便将绛珠忘之脑后,我却深深爱上了那个地方,更喜欢那株绛珠仙草。此后但凡得闲,我都会来到这里,坐在绛珠身边,说着心里话。那绛珠虽说是草胎木质,却也听得懂,时间久了仙草参透七情六欲,加之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得以脱却草胎木质,改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之外,与我再无缘相见。后来由警幻安排,让我下凡历造,直至今日始反此地,只见那绛珠早已形在神去,倒也枯而不萎,腐而不烂,见此情景,我不禁伤心落泪。
“知道此地叫什么名字吗?”警幻随我而来,见我伤心,便告诉了我前因后果:“此地是灵河畔三生石。你与绛珠的缘分,乃是三生石上的前缘。当日神瑛侍者凡心偶炽,要下凡历练,绛珠思报灌溉之恩,亦尾随前往,只说‘要将终生眼泪还给他以报此恩’。谁知绛珠下凡,你竟就此失魂落魄,数次央求随绛珠而去。我素知你与绛珠的缘分,只是你修行尚浅,道行不足,如此下凡与绛珠只是有缘无分,可相识,相知,却不可相守。你不听我的劝告,执意如此,我也只好送你下凡与绛珠相会。”
“多谢仙姑成全,让我明白了以前的很多事。只是适才听仙姑所言,我已与绛珠相会,不知谁是绛珠?”
听警幻讲出前尘,我忙问道,不想警幻莞尔一笑,道:“你是我最钟爱的精灵,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聪明,却从不像其他精灵那样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自小便是这样,从不自以为是,没把握的事不做,不确定的话不说。你心中不是已经猜到了一个答案吗?”
“我猜的是林姐姐,却没有什么理由。”我如实回答。
警幻冲我点头微笑,不答。我稍一思索,便道:“宝玉就是神瑛侍者。”
“你如何得知?”警幻见我瞬间猜透,很是高兴,却想听听是什么理由。
“林姐姐既是绛珠,又是来还泪的,那她为谁哭得最多,谁就是神瑛。在家时宝玉每天能把林姐姐气哭两三回,故而我猜宝玉就是神瑛。”
警幻见我分析的头头是道,很是高兴,我却存了满腹的疑问,忙问道:“仙姑,林姐姐这几日哭的厉害,若有朝一日她眼泪流尽了会怎样?是否魂返太虚?”
“绛珠此番下凡,须得了解三段缘分。其一是与你的无份前缘,其二是与神瑛报灌溉之恩,第三便是月老栓定的姻缘。缘尽之时才会魂返太虚。泪尽之时,恩已报,缘未尽,尚需在凡间受享。”
“不知林姐姐将来的夫婿是谁?可是宝玉?”
“不是宝玉,更不会是你。今日摆明了告诉你,也是望你在凡间不要胡思乱想,你们只是有缘无分。”
“那什么人才能陪绛珠一辈子?”
“绛珠本质极弱,常日里需活水滋润,此人必得绵绵不绝之水意,方能扶助绛珠生生不息。”
“那这人是谁?我去找他。”
“天机不可泄露,缘分可遇而不可求。你别忘了你自己的姻缘,送你一句话,你要牢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说毕,警幻已带我回到了太虚幻境的石牌坊下,似乎要送我回去了,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就问道:“仙姑,若是当日我静下心来,潜心修行,待到功成圆满,缘分到时,我与绛珠会怎样?”
“你们将是一对神仙眷侣。后悔吗?”警幻答道。
听了警幻的回答,我心中掠过一丝惆怅,但瞬间就消逝了,忙回道:“不后悔,这也是命数使然,今生有缘做姐弟,上天以待我不薄。”
“这也是你的聪明之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警幻看来对我的回答很满意,临送我走时还不忘了叮嘱我“不要对人说起今日之事。”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少时,我感到下半身火辣辣的疼,又听见姨娘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个混账东西,被打成了这样,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叫我指望谁啊。”
我明白了,原来她们是怕我死了,我连忙出生示意,我还没死呢,就听见彩霞高兴的说:“姨太太,三爷醒了。”
我确实是醒了过来,下半身疼得厉害,只能趴着。看见屋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姨娘和彩霞两个守着我哭,心中不禁酸楚,宝玉被扇了两个耳光,老太太就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又是叫太医,又是煎茶熬药的,里里外外的亲朋一拨一拨的探望,好像宝玉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如今我的伤可比宝玉重多了,竟没个郎中来给我看看,别人也就算了,怎么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往日的情谊都忘了?竟不来看我……
彩霞见我醒了过来,也放了心,安顿好了姨娘去睡觉,就过这屋里来照顾我。我没事干,下半身又疼得厉害,就和她闲聊打发时间,才知道我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
“今儿可有谁来看过我?我记得老太太说给我叫个郎中,可叫了?郎中怎么说?我的腿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