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罗城外一处不知名的的悬崖,上面只有几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杂乱无章的摆放,实在说不上美感,悬崖的下方是峭壁,峭壁上垂直向下,怪石嶙峋,但被风雨洗刷的很圆滑,有悬崖的地方总是有峭壁,悬崖峭壁像恋人一样分不开,往悬崖下一望黑乎乎一片,谁也不知道下面是哪里,是湖还是谷,未知是恐惧的根源,从下方兜过来夜色一样的风阴冷异常带着嘲笑的神情穿过昂然,穿过昂然背上的任平生,吹进丛林中,远处依稀可以看见穿天岭腾雾入云的高耸身影,像一个巨人对这世界诉说着。
昂然仔细的打量这个地方,因为他知道这有可能是他们在世界上最后停留的地方,任平生说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庞,所以很容易发生一些故事,昂然努力回忆着那些于他有恩于他有过的人,虽然那些脸庞已经淡的像霜,昂然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姑娘,他想带着她不羁流浪,她想和他一起插花种桑,后来那个女孩走了,她说昂然是一缕烟,烟只能是跟着风走的,一直走,不能停留,对于烟来说她只能是个过客,可她不知道昂然在她走的那天拿了所有的积蓄去找她,想和她找个地方去种桑,烟不是跟着风走的,对于烟来说,风也只是过客。
昂然突然有些讨厌自己此刻清醒的脑袋,他有些羡慕任平生此刻可以睡着,尤其在他这么舒服的背上,昂然想了太多,有些不愿想了,他认为自己可以平淡的接受即将来临的死亡。
“听说你喜欢赌博?”
“我是个赌徒,但我不喜欢赌博。”这里只有三个人,还有一个睡着觉,这句话是对他说的,所以昂然开口回了一句,他不知道为什么罗孤城突然来了聊天的性质,可能是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吧。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去赌博呢,呃,我的侍卫长刚刚告诉我的。”罗孤城抽出手捂子里的一只手,捏了捏鼻子。
“为了生计,比起杀人越货,我更喜欢在桌子上摇摇色子,猜猜大小来的钱。”昂然有些不相信这个语速轻缓,憨态可掬毫无血腥气息的人是在匹罗泽廖莽山脉可以三进三出,震吓万兽,皇帝亲旨赐城,城随他姓的罗孤城,罗城主。
“我也不喜欢杀人,那我们来打这个赌吧。”
“赌什么?”
“你好像没什么值得和我赌的,就赌你俩的命和那把锤子。”
罗孤城想了想又解释了下:“虽然我不喜欢杀人,但你打了我人,偷了我的东西,总得有个说法。”
“怎么赌?”
“这里有座悬崖,你知道这个悬崖的故事么?”
“悬崖能有什么故事。”
“对我来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故事。”
罗孤城看向穿天岭,那么远却又那么近,轻轻取下了黑色大氅叠整齐挂在臂弯,天空不知不觉飘起了小雪,北风将思索裹成碎片,罗孤城轻声的叹了口气:“这是我一个人的城,城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们赌命运吧,你背着他从这里跳下去,死了,命中注定,不死,命不该绝。”
昂然望了望夜空,夜空反出悬崖下的黑暗。
罗孤城抖了抖大氅上的雪花,重新穿上,转身消失在雪夜里,小雪的夜里,如果在家里,裹着被,透过窗,看这小雪,应该很美。
悬崖上只剩下了两个人,昂然,背着任平生,慢慢的来到悬崖边,地上没有积雪,这种小雪立不住,却可以看到脚印,一步一步清晰可见,昂然再次向下望了望,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他望下悬崖,依旧什么也看不清,看清又怎样,也许希望看到的是奇迹发生。
吼叫声带着昂然和从背着变成抱着的任平生的身体飞出悬崖,离开依偎的土地,昂然敢保证,这是他叫的最大声的一次,比他在赌场赢了满贯叫的声音还要大,当冲力抵不过地心引力的时候,昂然开始下落,狂风灌进昂然的眼睛,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甚至听不到自己想的是什么。
下落,
依旧下落,好像无底洞一样。
昂然的腰部一痛,发出一声脆响,下意识的抓紧任平生,手指关节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剧痛让昂然想起了思考,根据以往的经验,昂然知道自己撞上了大树,髋骨应该是折了。
昂然伸出一只手,手心一热,手掌一阵剧痛,像是伸到了炉火里,下坠的身体被树枝兜了起来,在风中打晃,昂然努力的想抓紧树枝,最后,昂然抓着断裂的树枝继续下落。
没有想象的那么漫长,昂然很幸运,他掉进了水里,有刚才的缓冲他知道,这个高度掉进水里他不会死,不幸的是,一起掉进去的还有任平生,他不确定他是否还有体力带着任平生游到岸上,撕心裂肺的疼痛后知后觉,昂然好想在水里泡个澡睡一觉。
昂然被湖水拉扯着向下,口鼻溢出鲜血,冰冷的湖水灌入他的口鼻,被血腥味吸引的窦鱼前赤鱼慢慢围绕过来,只等他气息一断,便蜂拥而上把他分食,昂然压抑住内心的恐惧,忍着剧痛开始奋力的挥舞四肢想要逃离这幽深的牢笼,耳朵仿佛能听见无数的心脏在跳动,仿佛有烈火烧过胸口,肺部已经要憋炸了,可海水就像是绳索一样紧紧的缠住昂然。
昂然摔过的地方被湖水侵泡的开始发麻,因为极度缺氧,大脑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疼到爆炸,昂然拼命的抓住任平生,想要透支余生的所有力气。
昂然抓到了一张网,一张在鱼群中间的网,昂然把网挂在任平生身上,自己抓着网眼奋力的爬上去,疯狂的划水,在水里的每一秒都是灾难,昂然终于带着任平生探出了水面。
昂然看到了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和带着疑惑的眼神,后面一堆篝火,火光点亮了有些阴潮的岸边,也是昂然感受到了温暖,比他斓虎鲨皮子做的衣服还要暖,架子上面有烤熟的鱼,看起来色泽鲜美,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下雪,甚至没有下雪的痕迹,男孩卖力的拉着网,张开口说了句什么,昂然没有听清,不过昂然知道他们活了,命不该绝。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畔白翁醉卧帆,江帆稚子对愁眠,江畔渔火,还有个少年救了他,这是昂然昏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景象。